第一百四十三章 希望

　　四周静悄悄，一人独享孤寂。

　　风萧逸还是坐于那儿未动，北祖二人离去已多日，他也一点都不关注在意。

　　这些天来，他仿佛魂不守舍地沉溺于内心世界中，又好像意兴阑珊地在苦思冥想着其他。

　　“嗡嗡。”

　　空间传出微妙波动，两道苍老的人影闪现，离去半月有余的北祖二人去而复返。

　　对于北祖二人的归来，风萧逸也仅是提眼看了下，并未有过多举动。

　　北祖二老负手而立，在面对风萧逸之时，他俩已不再有那种凄苦的情怀。

　　“现在可想通了，可愿意接受事实。”来到此，北祖老人温和地开口道。

　　风萧逸双目垂了垂，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些什么话。

　　“你还是心有不甘。”

　　见状，北祖老人低叹一句，他怔怔地望着前方许久，心中颇有些感慨，喃喃细语道:“往事既如烟，何不让它烟消云散。”

　　他的这句话，或许不仅只是对风萧逸说，更主要的是对他俩自己扪心自问。

　　耿齐老人目光幽幽，亦思绪万千，须臾之后，低声叹道:“阴霾汇聚于心，又岂可说散就散？”

　　是呀！

　　往事既如烟，何不让它烟消云散。

　　阴霾汇聚于心，又岂可说散就散？

　　这是他们二老多年来内心的最深感触之一。

　　风萧逸垂目默然着，许久之后才见声音传出:“我向往将来，在未来中回返过去，可这里已困住了我的一切。”

　　“你还是一心想着出去。”北祖老人道。

　　风萧逸回道:“除了出去，我别无念想。”

　　“你心意是如此的坚定。”北祖老人缓缓地道。

　　他与耿齐老人对视一眼，随后后者叹了口气，道:“也罢，你既然这么固执，我俩也不多加隐瞒，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里存在一条通往外界的路。”

　　“路！”

　　风萧逸双目本能反应地骤然一睁，心中顺势地猛的腾起一股希望烈焰，但在理智的驱使下，又瞬间几乎扑灭下去。

　　“你看起来并没有半点激动之色，要是别人听到绝处可逢生，早已按捺不住喜意。”北祖老人道。

　　“确实！那是一条路，可也是一条死路，是一条收割人命的路。”他又道。

　　“而它也是唯一的路！”

　　耿齐老人加以补充，问道:“你可否要试一试？”

　　“要。”

　　风萧逸无喜无忧，亦不踌躇，只是低声吐出一个字。

　　连北祖二人这样的恐怖强者都认为是死路一条，可见其艰险可怕，但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丝渺茫的希望，风萧逸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前往。

　　“那我们现在就走。”

　　北祖老人他们也不多言，说完袖袍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裹住风萧逸，眨眼间便是带着他离开了这里。

　　半刻钟后，北祖老人他们带着风萧逸现身于一片空间紊乱的区域之外，这里的空间秩序与规则极不稳定！

　　前方朦胧灰暗，景象非常奇特，放眼望去，可见到虚无的上空时刻有雷霆降落，密密麻麻的，几乎布满每一寸空间！

　　只是那些雷霆并非同于外界的雷霆，而是暗黑色的，而且那片区域静悄悄的，不传出丝毫声音。

　　到处都是雷霆，无时无刻不从天而降，那仿佛是末日来临的景象般，看得人头皮忍不住发麻。

　　“那是暗魔雷域，看到没有，里面隐约可见一条通往深处尽头的路，虽然看上去非常遥远，但那仅是视觉上的误导，实际上此路只有千米远，路的尽头处，就是可跨越向外界的出口。”

　　北祖老人脸色郑重，认真地讲解道。

　　“那些黑色雷霆看上去像是假象，可当你踏入其中，你就会真正感觉到，那其实是真正的雷霆，而你要做的，就是要承受住它们的轰击。”耿齐老人道。

　　“听起来很简单，其实不然，因为进入之前，你要明白一点，这片雷域乃是当年魔神渡天劫成就封神之路而留下的雷劫。”北祖老人平淡地道。

　　“这片雷域会因闯入者的强弱而变动，实力越强者，受到的攻击强度就会越恐怖，相对而言，其实每个闯入者相对应的难度都是一样的。”耿齐老人道。

　　北祖老人毫不忌讳地道出:“连我们也无法越出半段路程，若是再强行硬撑下去，必定会被雷劫轰击个魂飞魄散，所以事前给你个提醒，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整整千米，然而实力恐怖如北祖老人二人，竟然连一半路程都踏不出，足以见其可怕性！

　　“事已明说，如果你还想去尝试，那就随你了。”

　　耿齐老人道，他俩不再劝导，安静地等待风萧逸的选择。

　　他们就在那看着，默不作声。

　　在他们的注视下，面无表情的风萧逸径直地盯着雷域深处望着，下方脚步踏出，一步一个脚印，他毅然决然地要飞蛾扑火！

　　“轰！”

　　当脚步踏入雷劫区域的那一刻，滚滚的雷鸣声四面八方袭来，震耳欲聋，声势浩大，慑人心魂！

　　“轰隆隆！”

　　整片雷域因风萧逸的闯入而变得暴动，万千雷霆从天降落，无情地轰击在他的身上。

　　那道身影瞬间倾折，在苦苦地支撑着，顶住万千雷霆的轰击，只为不被击垮倒下。

　　皮肉绽裂，鲜血淋漓，只是一瞬间，他已浑身沾满血液，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血人！

　　狂暴的雷霆不会因他伤势的惨烈而收敛，仍一道接着一道轰击在他的身上，他的伤也一重加上一重。

　　仅是踏入这片雷域，还未走出第一步，他就已身负重伤，情况危急，更遑论走向那条路的尽头。

　　那一幕，血肉横飞，惨不忍睹，伤至意识已出现模糊不清的风萧逸，单单是硬撑地挺立于那儿，就显得非常艰难，摇摇欲坠的身形，随时有轰然倒塌的可能。

　　北祖二人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任何表示。

　　“他还在撑着。”

　　一会后，北祖老人缓缓地开口道，他们看到那道血色的人影，裹紧拳头，死死地咬住牙关在坚持，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踏出了开头第一步！

　　一步...两..步...三...步

　　每走出一步，仿佛这里的雷霆就越发的被触怒，无数道黑雷如一条条黑色的巨蟒在翻腾怒啸，不断冲击着那道如汪洋中飘零的一叶孤舟般的渺小人影。

　　“轰！”

　　当踏出到第六步，一道十数丈庞大的雷霆突然从天劈落，如同一道宽大的瀑布一般，狠狠地朝风萧逸的正上方冲击下来，那恐怖的雷鸣声，响彻了这片区域。

　　“咔嚓！”

　　遭受重创，风萧逸的整具躯体几乎要弯倒下去，体内接连传出骨头的开裂声，口中鲜血溢流不止，双目同样有血液渗透出，沾满了整个脸庞。

　　“初次尝试，就是寸步难行，也未可厚非，他的极限到了，该退回来了。”

　　后方不远处，北祖老人终于开了口。

　　“可他并未止步。”耿齐老人严谨地道。

　　在他们的凝神注视下，那道带血的弱小身影，仿佛顶着雄山般沉重的压力，还在一步一步地艰难往前挪行着。

　　“第十步了！”

　　耿齐老人郑重地低喝道。

　　而那道人影仍然拼了命地要往前踏出！

　　北祖老人袖袍下的双手微微一动，他似是欲出手制止风萧逸的执拗，可踌躇之下，还想未打算出手。

　　“算了，随他吧。”北祖老人轻叹道。

　　耿齐老人双目凝起，略作考虑，最终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而在他们的袖手旁观之下，终于，在踏出第十六步之后，雷域内的风萧逸，再也支撑不住，身形化作一道血影倒射出，被轰飞了出来。

　　大口地咳血不止，轰然倒下的风萧逸，创伤已到了身体可承受的极限，血红的双目无力地闭合，缓缓地伤至昏迷。

　　北祖二人原地不动，对一切均视而不见，他们默默地静待，要一直等到重伤昏迷的风萧逸自然醒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十数天过去了，伤势好转的风萧逸逐渐走向苏醒，拖着沉重的伤躯，费劲地爬了起来。

　　再次的醒来，双方似是形同陌路，一句交谈都没有。

　　北祖二人仍旧静观不语，而那道人影依然在他们的眼中毅然决然地踏入雷域，默不作声！

　　时光在流动，一天接着一天逝去，在前方那片雷劫区域，总是有相似的情景画面在轮回上演，循环不断。

　　日复一日，周而复始，执拗的画面一而再三地被鲜血染红，黑色的雷霆在跳动，化成了一方灰暗的世界，困住了顽抗坚守的内心，阻挡着挪移向前的步伐。

　　那里，黑色的雷劫被刺激得暴动，无数的雷霆轰隆隆降落，万千道交融，汇聚成片，归为雷海，不灭不散。

　　雷海浪滔天，孤影苦独行。

　　“三个月有余了。”

　　双目专注于前方，北祖老人第一次轻轻开了口吐言。

　　“他也已踏出了超过百步。”

　　旁边，耿齐老人沉默了一会，也出了声，接话道：“可这还远不够。”

　　只是短暂的对话，两人又止住了交谈，异常耐性地静候观摩。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间又是半年悄然过去。

　　高空，北祖二人悬浮静立，神情凝重，时刻俯视着雷域深处的那道染血身影，目不转睛。

　　由于这大半年来，在那股执着的疯狂劲下，风萧逸一次次地突破前行的极限，深入到了雷域内部，北祖二人都得升到上空居高临下，才能看清并随时掌握他的动态变化。

　　“照目前情况而论，以他的拼劲来看，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到达路的那一头了。”

　　耿齐老人皱皱眉，脸庞略带愧色，有点复杂地道。

　　北祖老人动了动嘴唇，迟缓了下，道：“无论如何，这对他来说至少都是一场重要的磨练，希望日后的某一天里，能对他起到重大的帮助作用。”

　　耿齐老人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轰隆隆！”

　　雷海翻涌，如巨兽咆哮，黑色雷浆滚滚涌动，海浪一般起伏不定。

　　一重又一重的雷霆巨浪毫不留情地轰击在风萧逸那渺小的身影上，丝丝雷霆之力渗透入他的体内，如万千细针刺入，在带来无穷剧痛的同时，也在冲刷着他的血肉以及淬炼筋骨。

　　随着他的一天天地慢慢接近路的那边尽头，整片雷域也越发的变得沸腾，一发而不可收拾！

　　黑雷肆虐，闪电乱舞，灰暗的雷域仿佛成了万劫不复幽冥地狱！

　　“噗嗤！”

　　雷海之内，早已模样惨烈的风萧逸口中咳血不断，整个身子都被完全压迫了下去，意识模模糊糊，可仍在艰难地一点一点匍匐前爬！

　　他已无力再站起，就连爬动的力气都不再具备，只因那一股执念，至死也不愿放弃挣扎。

　　如蝼蚁般艰辛地朝前方挪动，一点一点地爬行，那带血的双目，死死地盯住面前的那道模糊的道路尽头，那里！仿佛承载了他所有的希望！

　　路的尽头就在前方，散发着混沌光晕，朦胧不清，不超三丈之远，那是他的希望终点！

　　他爬着，不停地爬着，艰苦地爬着，狼狈地爬着，缓慢地爬着，惨烈地爬着，耗尽了体力与心神，透支了魂力与生命。

　　可只因为路的尽头就在前方，他不想放弃，他只想牢牢抓住那一缕微弱的希望之光，他极度渴望出去！

　　就是心中的这样一股执念，在苦苦地支撑着他前爬不止的念头，不达心愿，至死不灭！

　　三丈……两丈……一丈……

　　时间仿佛漫长悠久，不知不觉间，剧烈翻腾的雷海也逐渐走向平息，上空的雷霆也不再降落，可是意志模糊不清的风萧逸已注意不到这些，他一心想的只有前方的终点。

　　他已经疲倦到不行，无论身体还是心力，所以爬行的速度很慢，仿佛用了许久许久的时间，才爬过一丈一丈的距离，那一幕幕苦楚执着爬动的身影画面，看得着实令人心疼与酸楚。

　　十步...九步...八步……三步...两步...一步

　　他一次次地苦撑过来，嘴里还溢流地一丝丝鲜血，不堪重负的身体与精神已经硬撑到常人不可理解的程度，可是当模模糊糊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慢慢接近终点，他的信念就又一次次的得到希望之火的支撑。

　　他就是这般一路坚持过来！

　　最终！他终于是触摸到了这条模糊之路的尽头，那些散发着的混沌光晕，仿佛成了一团团希望的光芒，沐浴着他那一年多来仿佛已经饱受摧残至千疮百孔的心灵！

　　这一刻，他费尽所有挤压而出的残余力气，挪动着伤残之躯，爬入这条模糊道路的尽头，找寻他这一年多来艰苦追求的期盼。

　　仿佛在下一瞬，他迎来的就将要是绝路中的光明转折。

　　然而！当他费尽千辛万苦爬过那道模糊之路尽头的另一边之际，眼前的一切，却仿佛如一座座万丈雄山，一重又一重地重击着他的脆弱心灵。

　　在他那仿佛僵硬得凝固的视线内，前方的景象依旧是无边无际的虚无世界，他的面前，原本在雷域之外的北祖二人，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到了这里，就静静地立于他的跟前。

　　一个赤裸裸的残忍现实念头，闪电般瞬间席卷他整个脑海。

　　路的尽头另一边，根本就不是什么通往外界的出路！

　　这一刹那，他的心中深深地明白到了这一点，仅存的那一缕希望终于是瞬间被现实轰击得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是满腔的凄苦与绝望。

　　哪怕希望不大，可依旧相信过...

　　可是...他试图努力说服自己，心中才怀有的那一丝希望之光，却又再一次走向了破灭！

　　为何拼到了遍体鳞伤，仍不留他一丝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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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光下移，北祖二人看着爬在他们身前的风萧逸，看着他那满目的绝望之色，二老一脸的歉意，欲言又而止，心有不忍得久久都难说出半句话来。

　　忽然！

　　一只手倏地探出，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紧紧着抓住了北祖老人的脚下衣袍，像是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般，青年那满是血痕的双目，死死着盯住他们。

　　“我...想...出...去...”

　　仿佛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在彻底昏迷过去之前，那艰难干涩的声音，方可一字一字地从他的口中传出。

　　是的！他想出去！就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道出了他无尽的心声，道出了他内心的无比渴望之情，同时，也暴露出了他那再也遮掩不住的悲怆与伤痛。

　　雨过天会晴，伤过心留痕。

　　烟消云可散，暗迹永长存。

　　试问世间孰人又可真正做到对往昔之痛熟视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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