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美人关
当老嬷嬷亲自找她催她回房休息时，姜昀终于不情不愿地踏上了归途，视死如归地回了自己的寝殿。
半透明的淡蓝色纱质床帐之后，依稀可见那人身影绰约，惹人遐想连篇。可姜昀没有多看第二眼，洗漱完就挥退屋中侍女，反手锁上屋门，然后直奔……书案。
她点上一盏灯，从书案上捞起一本书，封皮上赫然是四个大字：《乾坤鞭法》。
姜昀：“……”
她实在不想看这本，于是又捞起它下面的一本——《飞鸿轻功》。
姜昀对着她没有接触过的世界沉默片刻，又扒拉开下面的书依次看去，最后一合计，在姬芙的书案上总共放着五种鞭法，两派轻功和一门心法。
还有一本《历朝酷刑大全》。
姜昀：“……”
她一脸生无可恋地随便翻开了一本鞭法，只觉得字不是字，句不是句，每个字她都认识，连起来就是读不懂。
这鞭法还有不少配图解释。
姜昀看着这些配图，眼皮逐渐打起了架。朦朦胧胧间，画上的简略小人渐渐地却都化成了那个人的模样。而这个人——她曾经悄悄想念过无数次，在她十五年人生中仰望到的最亮的一颗星，却在此夜深人静之刻，与她同处一屋，还躺在她的床上。
她想，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也没有今夜难熬。
她猜，修行的和尚出山遇到美人关，大抵也是如此。
她觉得，她这也是在修行了。
哪位大师曾道，世如熔炉，炼此炼彼，果真如此。
今夜，她就是姜下惠！不过是一场修行，她可以！
姜昀的修行持续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她就成功趴在那本鞭法上睡着了。
梦里，彻底放松下来的她又忆起了今天那个仓促之下的吻——当时太紧张了，现在都忘了是什么感觉了。她在梦中遗憾了好一会，然后抱着今天自己也没露馅的庆幸，抱着他果然还是没有最终下手的小得意，一咕噜地沉入了更深的梦乡。
床帐中的谢御遥躺在柔软芬芳的金丝雕花床上却迟迟未眠，他敛神屏气，怀着某种诡异复杂的心情，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在那人回来后，他先是听到她遣退侍女，然后自己动手锁上了门。
接着，她远远地绕开了床榻的位置，直奔一个角落。谢御遥仔细回想房间中的摆设布局，那里放着的好像是……一张书案？
一阵稀稀拉拉的翻书声传来，印证了他的猜测。过了一会，翻书声渐停，取得代之的是某人绵长轻缓的呼吸声。
谢御遥：“……”他听出来了，这人睡得不是一般得香。
这就是她说的，要玩他？
谢御遥望着床帐顶垂下的珍珠流苏串，有种诡异的，被人捉弄了的感觉。
他思考了片刻，缓而轻地用臂肘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然后挑开轻薄的床帘，向外探出身子看去，果然看到“姬芙”趴在房间另一角的书案上，脸埋在某本书间，已经沉沉睡去。她的脊背弯出柔软的曲线，整个人像一团毛茸茸的小鹿，毫不设防地背对着他。
谢御遥重新躺回了床上，几个刻意做得轻而缓的动作仍是牵扯到了他手腕和脚踝上的四道伤口，只是隐忍这种痛楚就让他汗湿重衫。等这阵剧痛过后，他才能放平呼吸，在静谧的夜色里和烛火偶尔响起的噼啪声中，仔细思索起今天这桩桩件件的诡奇之事。
回想到晚膳之前的事，谢御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不但没杀成“姬芙”，好像反而被“姬芙”给轻薄了。
谢御遥：“……”很好，她的胆子可是大得很。
等他回忆完了她今天的所有矛盾举动，发现她现在把“美人”晾在一旁，自己趴去书案上睡，竟然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谢御遥甚至还摸到了一点她的诡异思维——今夜她趴在书案上睡，就像晚膳时她给他盛粥喂饭一样，她好像的确在饰演一个对他善意且尊重的角色，却又不想被那个麻烦的老东西发现。
以她的身份地位，却做得这么遮遮掩掩，在他和那个老东西的面前表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怎么想都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他不由得思索起她当真在湖里泡坏了脑子的可能性。
是夜，谢御遥一夜无眠，姜昀虽然睡得香，第二天醒时却差点没站起来。
前来服侍姜昀洗漱的老嬷嬷看了看不停揉腰捏肩的小主子，又看了看某条赵狗的黑眼圈，当即吩咐一位侍女去端药。
姜昀这几天喝药如吃饭，等把这碗格外苦的药喝下去又嚼完了蜜饯，才想起来顺带问一句这是什么药。
老嬷嬷一脸严肃地答道：“避子汤。”
姜昀：“？”鼻子汤？好奇怪的名字。
谢御遥：“……”他用眼角瞟向一脸茫然的姜昀，心情突然莫名地好上了几分。
她昨日胆敢轻薄他捉弄他，今天可算把自己也给折腾进去了。看她刚才小脸皱成一团的模样，这碗白喝的药可苦得不轻。
待二人洗漱过后，便到了早膳时间，由于谢御遥如今的“得宠”地位，他破例得以与姜昀同桌用餐。
然而这次，两人的距离却比昨日远上不少，中间隔了整整一个桌子。姜昀也不再亲自给他盛汤喂饭，而是点了一个平日里干活细致的侍女做这件事。
因为今早醒来后，她回想起自己昨夜在梦中总结的经验教训：美色惑人，易丢小命！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诚不欺她！谢御遥如今对“姬芙”有敌意，就算昨日他没有最终下死手，她得跟他保持一个安全合适的距离才行。
然而她的这点小心思却被两人尽数看在眼中。
谢御遥猜到了一些缘由。他品着今天的海珍粥，总觉得不知是不是食材的原因，好似比昨晚的少了点滋味。
而老嬷嬷则是看到了可乘之机，她见缝插针地就问：“殿下，今天要不要把这人清理了。”
室内的气氛顿时严肃了些许，老嬷嬷和侍女们都或明或暗地将视线落在了姜昀身上，与姜昀隔桌对坐的某人也抬头望向她。
谢御遥知道自己现在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生与死只在那人一念之间，可他竟有些好整以暇的兴致去观察她的小表情小动作。冥冥之中，他有一种预感，现在的“姬芙”，不会轻易杀他，甚至恰恰相反，她还要保住他。
果然，他看到“姬芙”一听这话就放下了她连吃了三团的金丝虾球，然后轻咳一声，正色答道：“这几天不必再提，等本宫玩腻了再说。”
侍女们一个个都羞红了脸，老嬷嬷低头应是，只有谢御遥想起她昨夜的“玩法”，唇角微微上扬又被他迅速压下。
“对了嬷嬷，再给我的屋里布置一张美人榻吧。”姜昀回想起昨夜她的睡法，心道她再这样继续“玩”下去，不出三夜她的脖子和腰就都废了。
到时候燕京盛传“姬芙”同她的小白脸荒淫无度事小，她腰酸背痛睡不好觉事大。
老嬷嬷先应是，然后才问道：“敢问殿下是要……”
姜昀：“让他睡。”这个他指谁，不言而喻。
“不看他的脸我睡不着。”她又补充道，希望那老嬷嬷最近别再动什么将他无害化处理的心思了。
老嬷嬷：“……是。”
谢御遥：“……”编，继续编。
待得用过早膳，姜昀让侍女推谢御遥出门透气晒太阳，自己则一溜烟地爬回了那张本属于她的柔软大床上。
一夜不见，甚是想念。
姜昀心满意足地抱着柔软的靠枕蹭了蹭，闭上了眼。只是有要事在身，她还不能立刻开启对她至关重要的补觉大业。
今日会有宫里来的太医给她复诊，恰逢老嬷嬷出门给她操办“十个小白脸”的事，谢御遥又被她提前支开了，她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
当老太医给她诊脉时，姜昀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本宫有个问题，若有人手足的筋脉被挑断，可还能恢复？”
老太医恭敬答道：“回殿下，就老臣所知，基本绝无可能。”
姜昀的心沉了沉，一边庆幸自己今天灵机一动，让侍女推着谢御遥去院里溜达两圈透透气，没让他直接听到这话，另一边又强撑着努力把戏演完，笑得意味深长：“如此就好，本宫这就放心了。”
一时间，老太医后脖颈上仅存的几根稀疏汗毛通通立了起来：这三句话连起来，怎么这么惊悚呢？！
“本宫有个小白脸，他之前不太听话，太宫为了□□他，就下手重了点。不过呢，本宫最近宠他，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小公主的笑容看起来愈发狡诈阴狠。
“既然治不好，你就放心大胆地去给他治，他若问起来便说还是有希望能好的，只要他好好配合我的安排，懂了吗？对了，你就在本宫府上多留些时日吧，宫里那边若是问起来就说是本宫的情况还需要观察。”
老太医离开公主寝殿时，被外面腊月的冷风一吹才发现自己已汗湿重衫。
怎会有人如此黑的心肠？！
可怜那小白脸，被那小公主欺辱成了个废人还要被她蒙骗，这辈子都逃脱不了她的魔爪，实在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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