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替身
沈氏现任董事长同时也是她父亲的沈亦君一直以来就对她十分严厉，但即便如此，在沈安尤其是沈静看来父亲非常爱她。
因为她是这个家里唯一敢和他顶嘴，而不必担心受到任何惩罚的人。
他会凶她，会和她怄气，可绝不会罚她。
每次他被她气得不行时，就会撇过头不看她的脸，仿佛只要不对着她这张脸，他就能继续生气了。
就像那时候他听她说她要嫁给楚烨，他也是背对着她，不愿多看她一眼。
“爸爸……”
“别喊我爸爸，我不是你爸爸！”他揪紧身侧的窗帘，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怒火，“我养你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成为那种…那种肮脏男人的女人！”
“楚烨他不脏，爸爸，你没有见过他，他是一个很好的男人，他和我一样都是第一次恋爱……”
“住口！”
他粗暴地打断她的话。
“从我这里抢走你的男人…抢走你的男人……”
见他红着眼，低声地重复着同样一句话，当时的她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退。
也许是太过紧张，她忘了注意到身后的放着花瓶的架子。然后，她不出意外地碰到了花瓶。
清脆的碎裂声让他转过身来。
看到她碰掉花瓶，他第一反应就是冲过来检查她的身体尤其是脸：“你没受伤吧，阿琴？”
阿琴不是她的名字，阿琴是她母亲的名字。
听见他喊错名字，她本该纠正他，可就在她要开口纠正时，她却被他一把揽入怀中。
“阿琴我不是想伤害你，我只是太害怕你离开我，我知道你不爱我，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放不下那个男人，可我…我真的很爱你……”
“……”
他似乎是将她错认成了她早逝的母亲，将她抱得紧紧。
那无处安放更无处宣泄的感情一股脑地朝她涌来。
“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别丢下我，阿琴……”
一贯高高在上的他竟然变得如此卑微，卑微得教她觉得陌生。
“我保证替你找回孩子…你睁开眼看看我…阿琴……”
找回孩子？
什么孩子？
他在说什么？母亲不只有她一个孩子吗？虽然她对自己六岁以前的记忆很模糊，但她应该没有走丢过吧？
为什么他会说要替母亲找回孩子？他是被她气得神志不清了吗？她想，应该是吧，他都能将她错认成母亲了。
她试着推了推抱住自己的他：“爸，我不是阿琴，我是阿月……”
听到她说她不是母亲，他稍稍放开了她，但炙烫的视线依然没离开她的脸：“你不是阿琴，你是阿月，对，你是阿月。”
以为他终于清醒了的她刚想松口气，就被他长指捧住了脸。
感受到指尖上传来的力道，她忍不住地喊了一声：“疼。”
然而这声“疼”不但没有使他松手，反而让他收紧了手指。
“阿月这都是你逼我的，谁让你不听我的话，非要嫁给楚家那个臭小子……”他捧着她的脸，嗓音嘶哑地喃喃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你捧在手心里，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抛弃我？”
在听见他说出这些话时，她已经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清醒了，但她很确定自己不能刺激他，因为他有可能会伤害她。
而她也把心里的害怕表现在了脸上。
瞧她露出畏惧之色，他动着手指，轻轻刷过她僵硬的脸颊：“阿月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人，你明白吗？”
她不明白也不大想明白，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间书房：“你放开我好不好？”
“我可以放开你，可以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和楚烨分手。”
掌心扣住她的后脑勺，他要她和楚烨分手。
“我……”她咬了咬唇，拒绝了他的要求，“我不会和楚烨分手。”
“为什么？”他抓住她肩头，摇晃着她，“那臭小子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
“爸爸……”
“我不会允许你嫁给他，我绝不允许！”他说着将她按向身后的墙，低头逼近她的脸……
就在她浑身僵硬的这一刻，书房的门口响起了男人懒洋洋的声音：“爸，我给你拿了一瓶好酒来……”
她和他同时循声望去，就见沈静拿着一瓶酒站在门口。
沈静的出现打断了这一切，他一边若无其事地放开她，一边表情冷淡地指了指旁边的茶几：“放那儿吧。”
然而他话音未落，她就趁这机会推开他往外走。
“阿月！”他自然不愿意放她走，“你给我站住！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家门，以后你就……”
即便听见了他的威胁，她依然未停下向外走的脚步，她甚至头也没回就离开了他的书房。
关于在书房里的争吵，她没有告诉沈安，她不仅仅是不想让他担心，更因为她自己都想忘记这段令她不快的记忆。
假如那时候沈静没有及时出现，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她不敢去细思这个答案。另外也有一些疑问困扰着她，比如父亲说帮母亲找孩子，到底找的什么孩子？
她至今也不知道那段话的真正意思。
而且自从那次吵架以后，她就刻意避开和父亲独处。当然这种刻意很容易被沈安觉察出不对劲，好在那之后她就和楚烨结婚了，因此沈安至今不知道她和父亲之间发生过什么。
“阿月，爸穿着病号服和拖鞋不可能走远。”看完监控出来的沈安走向正陷入回忆的她，“看他离开的方向应该是往海边去了。”
“海边？”她回过神地皱了皱眉，她记得来的路上就注意到今天风浪特别大，父亲在这时候选择去海边，该不会是想……
“嗯，我现在去开车，我们沿着海岸找找。”
“就我们两个人不够吧？”
“我打电话给阿静了。”沈安回道，“他也派人去找了。”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
“但愿还来得及。”
沈月坐上沈安的车，她开着车窗迎着海风，用肉眼搜寻她父亲沈亦君的身影。
“有吗？”坐在驾驶位的沈安问道。
她摇了摇头：“没看到，你再往前开一开吧。”
她话音刚落，沈安忽然喊了她一声。
“阿月！”
“嗯？”
“你看那边堤坝，那个人是不是父亲！”沈安指着灰茫茫的堤坝，上面似乎有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
她顺着沈安的视线望去，就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正摇摇晃晃地往堤坝靠海的那一侧走去。
车子在急刹中停下，沈安先打开了车门，跑向堤坝，而她紧随其后地跟了上去。
“爸爸！”
顶着冷冽的海风，率先来到人影身旁，沈安确认了这个人就是自己的父亲沈亦君。
可沈亦君却像没听见沈安的呼唤也没看见沈安这个人，他喃喃自语地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只要我去陪你，你就会原谅我吗？你就会原谅我吗？原谅我吗……”
“爸！你在说什么啊？你赶紧和我回医院！”
就在沈安拉住沈亦君的胳膊之际，沈亦君突然转身拽住他衣襟，双目通红地逼问他：“叶博文！你为什么要抢走我的阿琴！你为什么要抢走她！”
“爸！我是沈安！”沈安看着自己神智狂乱的父亲，他不知道他口中的“叶博文”是谁，但他知道“阿琴”是他的后母也就是沈月的生母。
自打他这个后母去世后，父亲只要精神一受到刺激就会出现认知障碍，发病的时候他会分不清现实和记忆，经常将两者混淆。
“我明明把你当作最好的兄弟，你…你却抢走了我最爱的女人！”沈亦君情绪激动地抓着沈安的领子，“你背叛了我们的感情！”
“爸……”
沈安看出自己父亲应该是沉浸在自己过去的回忆里出不来了，这时候和他讲道理他是不会听的。他黯了黯眸色，决定强行将父亲带回去。
可就在这时，沈月走了过来：“哥，爸他这是怎么了……”
听见沈月的声音，沈安和沈亦君同时望向她。
糟了。
沈安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为别的，只为沈月那张和她母亲相似的脸。
果然一看到沈月那张脸，沈亦君的表情就变了：“阿琴……”
听到那一声“阿琴”，沈月立刻明白父亲又将她认成母亲了。
她以为父亲会上次在书房里一样朝她而来，但事实却出乎她的意料。
沈亦君松开沈安的衣领，双手颤抖地按住自己的头：“阿琴是我对不住你，但我没办法，我只能按照他们说的那么做。因为只有那么做了，你才有可能成为我的女人……”
“爸你冷静点！”
沈安试着安抚沈亦君，然而效果甚微。
沈亦君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一把推开了他，然后一步一步退向堤坝边缘。
风从背后吹起他银白的发丝，翻腾的海浪不断涌向他脚下的堤坝。沈亦君张开双臂，望着被他推倒的沈安：“现在我公司也快倒了，我就和当初的你一样什么都没有了，你满意了吧？”
“爸你不要冲动，公司的事阿静阿月会想办法的……”
“没有办法了。”沈亦君打断了沈安的话，他摇了摇头又朝后退了一步，“没有办法了。”
眼瞅着沈亦君要掉下堤坝，沈月大喊了一声：“爸爸！”
听到她的喊声，沈亦君慢慢转向她，这个总在她面前保持着威严的男人此刻只温柔地笑了笑。
“原谅我，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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