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不是你，而我只想做我自己
就在伏泽挣扎着坐起身的时候，从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你醒了？”
伏泽身体立时一僵，那是辛鹭的声音。
可是为什么在“外面”？那他此时便是在里面吗？
“这，这是哪里？”伏泽不再挣扎，莫名放松了身体，转动眼眸检查着周围环境。
“这里是医疗舱。”辛鹭打开舱门，伸手去扶伏泽，“你的身体很虚弱，昏迷三天了。喂不进营养液，不进医疗舱，会被活活饿死的。”
伏泽只觉得眼前世界骤然一亮，刺得他赶紧闭上了眼睛。
“别怕，眨眨眼，马上就恢复了。”辛鹭将他扶起，医疗舱瞬间变形重组，由一支硕大的椭圆形“胶囊舱”变成了一把舒适的按摩椅。
伏泽几乎原地未动，就被机体座椅托着更换了姿势。
他抬手捂住眼睛，缓了好一会，才终于重新睁开。
周围环境也跟着慢慢清晰起来，伏泽终于认出这是辛鹭的指挥室。
看到伏泽苍白的脸颊渐渐恢复了些血色，辛鹭端起一杯水递到他面前，目色温柔，“不要浪费，这个星球上，除了营养液，已经很久没有能饮用的淡水了。”
一听到淡水二字，伏泽就觉得喉咙被烧着了一般，灼烫干裂，疼痛难忍。没有任何犹豫，接过水杯仰头一饮而尽。
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舒缓滋润，沁人心脾，将他喉咙里的火瞬间扑灭。
他是雷神，真身为龙神人首的雷神，对干净的水源本就很亲近。
以往神力有损时，他总是沉浸到云梦大泽中慢慢休养。
大泽的水，对他来说便是最好的疗伤药。
可是意外穿进这个离谱的星际时代后，水源忽然就变成了被严格管控起来的珍贵资源，只凭他一个身无分文的社会底层小人物，除了一些必要的营养液，半滴真水源都接触不到。
这一杯水，对于他来说不啻于救命神药，饮完之后，喉咙里的灼痛感消失了，身上的疲乏感也褪去了。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才想起辛鹭方才说的话。
他举起手中晶莹剔透的玻璃杯，疑惑的看向辛鹭，“那这水又是从何处弄来的？”
辛鹭不觉舔了下后槽牙，强压住自己心疼的感觉：“这是我为你特别买来的。你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77号垃圾场的恩人。为你准备些特别的食物，是我应该做的。”
辛鹭努力不让自己说得太咬牙切齿。
维修垃圾场的各项费用已经叫她花光了所有储蓄，这点食物是她割肉变卖私人物品换来的。
人家不要命的冲在前面为她挡下了兽潮，她有责任尽最大能力去救治他。
伏泽略略点头，“不谢。”
辛鹭嘴角狠狠一抽。
好吧，她怎么有种错觉，这哥们有些自大自傲呢？
不过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伸手接过空杯，又从旁边工作台上端起一只盘子，盘子上摆了一块面包。
“这个也是专门给你准备的，我想，这些真实的食物对你身体的恢复，应该会很有用。”
伏泽看着那块圆乎乎、金灿灿的喷香面包，一时竟有些感动。
他也不知道这些食物对他到底有没有效，他只知道只要距她近一些，他得到的治愈之力就会更强一些。
辛鹭看着伏泽忽然发起呆来，顿时心疼起自己的小钱钱来。
难不成这一次面包对他的身体没效果了？
伏泽终于抬手接过了面包，低头咬了一口，轻声说道，“多谢。”
辛鹭这才放心了些，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伏泽近前，以一种老母亲注视好大儿乖乖吃饭的慈爱表情微笑着，“不谢。”
伏泽眼角余光打量着面前目光烁烁的辛鹭，莫名感觉有些不对劲，“你是有事想要对我说吗？”
“当然啦，”辛鹭笑着点点头，“毕竟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真的雷神，尤其是在这个鸟都不待的垃圾荒星。”
伏泽眉梢微动，并没有接话，一口又一口的，继续慢慢地吃着面包。
他像，她定是被自己施展的雷神之力给震到了。
此时的她一定对自己无比好奇和崇拜。
他是雷神，理所应该受到万民的信仰与崇拜。
如此距离将她收为神侍，便更进一步了。
为了将这个进程加得更快一些，他决定表现得更加平易近人，更加亲和一些。
“你还有何问题，但讲无妨，本座——呃，”他抬手掩唇干咳了一声，改换了说法，“我会尽量回答。”
“你在地球上时，生活在哪里？日常形态是人身吗？”辛鹭兴趣满满的盯着伏泽，满脸好奇。
吃完面包，伏泽抬手抹去唇边碎屑，耐心回道：“本座一直生活在云梦大泽之中。只是沧海桑田，山海几度变幻，人间变得嘈杂混乱，打破了很多边界，再不适宜本座居住——”
辛鹭好奇的接过话茬，“所以你就搬到天上去了？可是天上飞机也很多呀，除了云彩就云彩，也没有可供你生存的地方呀。”
伏泽唇角微勾，“地球上的空间，远比你想象的多。”
辛鹭皱起眉，认真地思考起来，“类似那种看似重叠实则平行的异空间？”
“些许相似，不类似的更多。”
辛鹭一怔，随即忍不住的笑出了声，“这就是什么话？听起来怪别扭的。你不用迁就我的说话方式，按你以前的语法表达就行。反正你说的，我都听得懂。”
伏泽目光微霎。
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难道以为他在讨好她？所以才故意改变表达方式？
伏泽的脸色顿时一沉。
辛鹭仍然沉浸在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中无法自拔，对于伏泽的冷脸毫无察觉，“那你们依靠什么存活呢？或者说，你们平时都要吃什么食物？你还有同伴吗？我的意思是那种传说中的各路神仙。”
面对辛鹭连珠炮似的问题，伏泽方才的不悦稍稍消散了些，他调整了下坐姿，避开她探究的目光，沉声说道：“本座如今被困在一具人类身体里，还受了重伤，如何回答你这么多？”
却没想到，这句话一下点醒了辛鹭，她兴奋的拍了下手，“那也就是说，在地球上生活的你，并不是以人类形态存世的对吧？”
伏泽有些摸不清辛鹭的脑回路，只能点点头，“可以这么说吧。”
辛鹭直直盯着伏泽，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烁烁放光，“是动物形态？什么动物？龙吗？”
伏泽略略绷直了身子，“通常是人首龙身的真身形态。”
“有多大？真的和传说中的龙一样那么大吗？”
伏泽从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地冷笑，“四海之龙，如何能与本座相提并论？”
“哇！”辛鹭在脑海里勾勒着雷神的形态，兴奋的感叹，“那岂不是超级厉害？！”
看着辛鹭一脸兴奋的样子，他的心情终于好转了些。
辛鹭又问，“那时的你吃东西吗？是不是像水熊虫一样，不怎么吃喝，无论什么环境都能生存。”
伏泽刚刚转晴些的脸色顿时又阴了下来，“龙都不能与本座相提并论，更何况一只小小的水熊虫？”
枉他刚才还替她着想，她竟然越发的无礼了！
辛鹭立刻摆起双手，笑得十分诚恳，“抱歉抱歉，我有些不礼貌了，请原谅我的无知。”
伏泽环抱双臂，暗暗咬了下后槽牙，“无事，本座不会予你计较。”
以免辛鹭再问出其他什么古怪的问题，他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本座不需食物供养，或者说，不需要对人类而言的那种食物。不论在云层还是在大泽，本座都能汲取到供我存在的能量。”
辛鹭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这个我明白，应该就是古书上说的那种汲取天地之精华，日月之灵气！”
伏泽眼角带笑，“些许相似，不类似的更多。本座的存在虽然不赖饮食之类的外物，神力却受影响。
得到人类的虔诚之力越多，神力越稳固。虔诚之力越弱，神力越弱。弱到极点，便会维持不住形体，消散于天地之间。”
辛鹭不由得皱起了眉，“是神陨吗？”
伏泽笑了笑，“不是神陨，”可是话才说一半，唇边笑容越发苦涩起来，他抿了下唇，避开辛鹭的目光，自嘲般地说道，“或许现在的我，才是神陨。”
辛鹭的心莫名揪了一下。
她这是点到伏泽的痛处了。
她赶紧转移话题，“那天上还有其他神吗？类似什么大罗金仙，各路神人那种。”
伏泽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回忆着说道，“人类世界里有什么呢？比如一山之上，有猛虎，有灰狼，有猎豹，有山猫等等。每一种生物似乎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可真正知晓的不过只有出现在它们生活中的几种。更多的存在都在各自的领域中各行其是，各施本领。”
辛鹭似懂非懂的瞥了瞥嘴，“我似乎听懂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听懂。”
伏泽微微侧眸，看到辛鹭一脸懵的样子，竟莫名觉得有些可爱，“听不懂，很正常。身体机能、寿命、生存方式不同的物种，本就不能做到绝对的交流。”
辛鹭眼底忽然闪过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所以现在的你也不是原来的你了。现在的伏泽有了人类的身体，就会被人类的需求、人类的肢体、人类的感受限制。意识可以控制身体，身体也会用自己的反馈影响限制意识。
比如现在的你，不吃饭，就会饿得奄奄一息；比如你的肢体感受到温暖，心情也会变得舒缓；再比如你的身体受到损伤，你的心情也会变得沮丧。”
伏泽刚对辛鹭产生的那一点好感瞬间消失。
他冷冷的注视着辛鹭，目色越来越寒，“汝此言到底是何意？”
辛鹭笑眼弯弯，容色真诚而坦荡，“你别多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找到与你相处的方法。虽然我信你是雷神，但我喜欢和任何人和事都平等相处。当然，如果是跨物种的存在，我也不会强求所谓的平等。比如这颗星球，比如这星球上的异兽，虽然与我也有些联系，却始终不是我的同类。
如果你与我也不是同一物种的存在，我就不会要求什么。但现在看来，你显然是个人，即便拥有神力，即便体温远高与常人，到底还是个人。既然是人，那以后咱们的相处，就简单多了。”
伏泽的脸色又黑了。
他没想到只是跟辛鹭简单聊个天，都能聊出坐急速穿梭器那种时而陡坡，时而高峰的刺激感。
比如现在，他就被狠狠刺激到，心情不悦到了极点。
他的目光瞬间锋利起来，瞪着辛鹭几乎一字一句地说道：“即便被囚禁在这副躯壳里，我仍然是我，我仍是伏泽，人首龙神，可呼风唤雨、可祈福咒誓的伏泽雷神！”
辛鹭挑眉一笑，配合地点点头，“我明白，我理解。你当然还是你，只是不再是曾经的你，而是崭新的你。”
伏泽双目微眯，重新打量着辛鹭，似乎想要看清楚她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你难道不觊觎本座的神力吗？你难道不想借助本座的神力，帮你治理这颗垃圾荒星吗？只要你收回那些大不敬的想法，本座便会不记前嫌的收你为神侍，帮你完成这些心愿。”
辛鹭往后靠了下，环抱双臂翘起了二郎腿，“哦？想收我做神侍？那我倒要问问，作了神侍后，我会有什么待遇？”
“虔诚信奉，一生都为了给本座招揽信徒而奋斗。”伏泽回答得斩钉截铁。
辛鹭不自觉的翻了下白眼，“你大约从一开始就看错了我。”
伏泽：“如何看错？”
辛鹭耸了耸肩，“我不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女性。在这个世界里，我虽然只有二十岁，但实际上，我却是个活了两辈子的老油条。上一世，我过得庸庸碌碌，浑浑噩噩。这一世得了新生，就绝对不会再想回到过去那混沌无知的状态之中。上一世，我白白活了三十多年，却连自己是谁都没弄清楚。这一世，我只想为找到自己而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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