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悠悠心事无人知 1

　　芬华苑内，南宫卿遣退了所有的下人，独自坐在一盘还未下完的棋局面前，轻轻的啜饮着清茶，只是紧皱的眉头却透出了内心的焦虑。

　　清然今日起了个大早，想起昨日的事，心里总是有些惴惴不安，打算去芬华苑找南宫卿问个清楚，还未走进苑内便瞧见了南宫卿一脸的焦虑，竟然连她进来都未发觉，清然看了一眼那棋局，白子黑子进退有度，丝毫不想让半分，清然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手执起一子轻声放下，顿时棋局开明了起来，南宫卿这才抬起了头，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淡声道“你怎么来了？”

　　声音虽然淡然，却让清然顿时涌上了一股股熟悉感，清然也不看他，只是双目盯着那盘棋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南宫卿也顺势看了过去，眉头更加的紧皱了起来“你想说什么？”

　　清然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你和敏慧。”南宫卿手执白棋落下，顿时黑子落了下风“你知道的，她对我来说只是妹妹。”清然手执黑棋，两人对弈了起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喜欢你。”南宫卿的手顿了顿“我知道。”清然接着道“其实你对她是不同的，你看她的眼神很奇怪，仿佛是通过她在看另一个人。”这一句话像是一把利剑狠狠的刺入了南宫卿的心里，他脸色顿时有些苍白“是我对不住她。”

　　清然看了看他,瞳孔里闪动着让人看不清的锐光“你有喜欢的人？”空气仿佛凝结了起来，沉默的气氛压抑的人有些喘不过气“她死了，而且”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冽的笑容“敏慧的性格和她很相似。”

　　清然抬起垂下的眼帘，随后，抬手，便只听到“啪”的一声，南宫卿被打的偏过了头，声音十分的响亮，不过这一巴掌不是清然打的，只见敏慧身体不停的颤抖着，牙齿紧咬着唇瓣，仿佛要溢出了血，脸色苍白“南宫卿，你混账。”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肉里面，转身，离去，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步子迈的很快，回到屋子里，碰的一声，把门狠狠的甩上，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一般，趴在桌子上，低声的呜咽着，今天早上本来是想去看看南宫卿然后道歉的，昨晚她说的话有些过分了，知道南宫卿是担心自己，可是当时自己正在气头上也不管不顾的说了一些不好的话，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清然和南宫卿正在聊天，那对话仿佛是一根根的针，毫不留情的扎在她的心上，最后终是忍不住冲了进去，看着自己还有些发疼的手掌，自嘲的笑了起来，泪水划过脸庞，到头来，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如同一个傻瓜一般，真是太可笑了，呜咽着蹲下了身，将自己蜷缩起来，身体不停的颤抖着。

　　正厅内，清然放下手，看了敏慧远去的背影，再回头看了一眼脸色低沉的南宫卿，脸色冷淡，却忍不住嘲讽道“这样可满意了？”抚平了衣裙的褶皱，迈着步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下南宫卿一人还是安静的坐在那里，没有人敢靠近，过了许久，南宫卿才抬起了头，眼神阴暗空洞，只是手中握紧的茶杯飞了出去，狠狠砸在了墙壁上，碎了一地。

　　南宫卿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人，一个叫栁欣的女子，初见那时，他七岁，栁欣四岁，那天他被毒医带回了毒医谷，无父无母的他，七岁之前都过着四处流浪的生活，是一个小乞丐，周遭的人鄙视的眼神和唾弃的神情在他的童年有着不可磨灭的阴影，那是一个夏天，毒医谷的草药圃里，一个穿着白色小棉袄的小女孩在那里忙碌着，脸上红透透想一个红苹果，看起来十分的可口，毒医放下了牵着他的手，快步朝那个小女孩走去，乐呵呵的一把抱起她亲了一口，嘴里却带着责备“欣儿真不听话，不是叫你不要来采药吗？手为何这样的凉？”欣儿回抱着毒医的脖子，撒娇道“师傅，我只是太无聊了，您别生气，欣儿听话的。”毒医抵不过小女孩的撒娇，无奈的叹了口气，抱着她走到南宫卿面前“这是我刚收的徒弟，这小子叫南宫卿，看着还行吧？”

　　栁欣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面前的男孩，瞧见那双眸子直愣愣的盯着自己，南宫卿此刻还未梳洗，身上穿着的衣衫已经十分破烂了，而且头发还乱糟糟的，脸上也又黑又脏，他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搓弄着自己的衣角，害怕看到小女孩不屑的白眼，从小开始，低头仿佛成了习惯，既卑微又懦弱。

　　小女孩看了南宫卿好半天，睁着偌大的眼睛，只是里面已经闪现了水光，她噘着嘴，带着委屈的神情看着南宫卿“南宫哥哥不喜欢欣儿吗？都不看欣儿。”

　　没有嘲讽和鄙视，南宫卿猛然抬起了头，再看到那白净小脸的一刹那，红着脸结巴了起来“没，没，我没有。”小女孩顿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两个小酒窝十分的可爱，伸着小小的双臂看着南宫卿“哥哥抱。”眼看欣儿就要扑过来，南宫卿手忙脚乱的接住了她，只是那时营养不良的他抱着个四岁的孩子还是有些吃力，虽然欣儿十分的轻。

　　后来听毒医说，欣儿从小便得了病，体内的寒毒自娘胎起便有了，从生下来便被抛弃，又是一个大冬天，这便伤及了肺腑，药石无效，就只能用药材那么吊着，夏季还好一些，穿着棉袄便行，身体也稍微能下床活动，到了冬天，便整日只能呆在屋子里熏着暖炉也不见效，手脚冰凉，连身上的血管都变得透明起来，十分的骇人，可是那孩子却不哭不闹，还笑着虽然没有娘亲和爹爹，但活着真幸福。

　　在毒医谷的日子，栁欣的活泼开朗渐渐抚平了南宫卿内心的不安和焦躁，不知不觉，岁月消逝着，南宫卿对栁欣的感情也慢慢的累积着，但栁欣的病一日重过一日，南宫卿的神情似乎是刺伤了栁欣，她有些气鼓鼓的指着南宫卿的鼻头“南宫卿，我还没死呢，不用你这么哭丧着脸，你给我笑一个。”说完便使劲去蹂躏南宫卿的俊脸，感受到脸上冰冷的触觉，南宫卿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欣儿，你死了我陪你。”怀里的栁欣不愿意了，使劲的挣扎着“你咒我是吧，南宫卿，再说这种话，揍死你。”每次只有在气愤的时候，栁欣才会直呼南宫卿的名字。

　　就这么又过了两个冬天，第三个冬天的时候，栁欣已经完全不能动了，她躺在南宫卿的怀里，南宫卿抱着她，手里拿着一本风物志念着，可栁欣知道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她也知道自己熬不过这个冬天，身体的每个零件都像是结了冰，连跳动一下都十分的困难了，她呆呆的凝视着南宫卿，轻声道“南宫哥哥，我想看雪。”这是她第一次提出的过分的请求。

　　南宫卿的手颤了颤，手上的书险些掉了地，过了半天才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好。”南宫卿抱着栁欣坐在屋顶上，簌簌而落的雪映照着欣儿几乎透明的面庞，栁欣看着雪，眼睛都不眨一下“南宫哥哥，雪好美，我第一次见。”不过似乎也是最后一次看了吧。

　　南宫卿紧了紧抱着她的双臂，栁欣呆呆的看着远方“南宫哥哥，其实我，很幸福了，虽然娘亲和爹爹不要我，但是我遇到了师傅和你，多活的这些年就像是奢侈一样，我从未想过上天会如此眷顾我，每次师傅出谷的时候，我总会说，要早点回来，因为我害怕，如果师傅在回来之前我就死掉了，他该怎么办，他会不会感到孤独，我以前一直在想人死掉之后会怎么样，可是我知道就算我死了，师傅和南宫哥哥也会一直记得我，南宫哥哥老是说要陪我一起死的话，我其实最讨厌了，因为如果南宫哥哥死了，师傅会伤心，而我也会伤心，有些时候我很自私，我想南宫哥哥在我死后一直记得我，这样感觉真好，可是有些时候我却希望有一天南宫哥哥可以忘记我，找到一个可以相守一生的女子，好好的生活在一起，如果南宫哥哥陪我一起死了，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因为你是给我幸福的人，而以后，我想让你去找到自己的幸福，因为，有时候，人活着，不一定是罪过。”

　　南宫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栁欣的眼睛再也撑不住，慢慢的闭上，呢喃着“南宫哥哥，我困了，明天我们再来看雪吧，雪真的好美。”

　　南宫卿抱着栁欣，四岁时那个笑容天真的栁欣闪过脑海，静静的凝视着远方，嘴角泛着淡笑“欣儿喜欢的话，下一个冬天，下下个冬天，下下下个冬天..”到最后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因为他知道，再也没有下一个冬天了。

　　栁欣死后，南宫卿失魂落魄的过着生活，在毒医谷也从未说过一句话，直到遇见了敏慧，那个总是开朗乐观，天真的女孩，每天跟在自己的身后也不厌烦，也许是因为敏慧的关系，在栁欣那里得到的悲伤也慢慢得到了解脱，他知道敏慧喜欢自己，可是自己却忘不了栁欣，如果把敏慧当做替身，这辈子他也不能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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