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慈母托孤
叶宸之一直沉默着，他从出生起很少见到自己的母亲，但是他却知道为了他的健康不得不送走他的母亲私底下留了多少眼泪，这世间慈母的心大抵都是一样的吧！
“前辈，小龙在您的悉心教导下，一定能够平安长大的！”
这句寻常的安慰的话，竟然让这位从一开始就显得强势高傲的母龙神色大变，以至于放声大哭起来，这座灵气聚成的湖泊，被震天的哭声搅动的波浪滔天，水中的水草植物也东倒西歪摇摇欲坠起来。
叶宸之死死的抓住阵台上的白玉柱子，才不至于被强烈的水波卷走。
母龙长啸着，她最最心爱的小宝贝不知道这是在哭泣，蹲在母龙的头上，学着母龙的样子，张着嘴巴嗷嗷叫着。
原本对这一变故有些不快的叶宸之，看到小龙的模样，不满都化为了笑意。
母龙大哭了一阵，发泄了自己的难过，垂首看到叶宸之双手紧抓玉台半个身子却在水波的卷动冲击的无力的模样，停住了哭声，尴尬的对着叶宸之道歉：“小兄弟，吾、吾心绪所致，情难自已，忘了你还在这里，对不住啊！”
双脚重新落在地上的叶宸之：“无事。我能理解前辈，天下慈母心都是一样的。”
母龙的情绪被“慈母”这两个字再一次的击中了，灯笼大的眼睛流出大大的眼泪，一颗颗砸落在白玉的阵台上，氤氲出大片的湿润。
“慈母！慈母！吾要是一直能做小龙的慈母就好了！可是我……”
她眼泪一收，重新变得坚毅起来：“小兄弟，吾有一事请你帮忙！”
叶宸之：“前辈您请讲！只要小子能够做到，必然为您竭尽全力！”
母龙：“吾、吾想请你带我儿出去！让他平安出生、平安长大！”
这！叶宸之心头大震，怎么也没有料到她竟会有这样的要求！况且，自己这样的状况，哪有心力去养大一个如此孱弱的龙？
“前辈！您的请求，请恕晚辈无法完成！”他深深地垂下头，怕自己抬头看见小龙，又忍不住改口了。
“晚辈以为，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不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世上所有的孩子也只有在母亲的羽翼之下才能健康快乐的成长，小龙，真正需要的是您！而不是我这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
“小兄弟！吾多年来积累了无数的法宝丹药，尽可以赠送与你，只要你能够善待我儿！你的人品，我已经亲眼看到过，你甘愿自己受伤，也要救护我儿，有赤子之心，我很放心将我儿交给你！”
说着将自己身上的诸多宝物一股脑的掏出好多。
却都是一些储物戒指，还有不少的储物袋，琐碎中竟看到一块令牌，上面写着“御兽宗”三个字。
叶宸之先是一惊，她竟然亲眼看到自己救小龙那件事！方圆百里的湖水，竟然能事无巨细的感知到，这母龙究竟有多强的精神力！再看到这对繁多光怪的东西，心里面已经有了无数的猜测，但还是拒绝：“这些东西，您收好！小龙说您受伤了需要丹药。”
“况且，小子不能答应您的要求，便不能接受您的馈赠！”
“小兄弟，吾儿很乖巧的，他虽然先天上有些不足，但是他很聪明，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带着他吧，将来他长大了，也会帮助你的！”母龙的语气甚至已经变得哀切了。
这样的低声下气让叶宸之心头格外的难过，“前辈，非是我铁石心肠不愿答应，小子的情况，实在不适合带着小龙！”
“为什么？”
叶宸之握着那块黑色的龙的逆鳞：“正是因为此物！我无意间得到这个，却给自己的师门，乃至家族都带来了灭门之灾、毁家之祸，身边亲友皆因我丧生！觊觎此物的人数不胜数，追杀不多，小龙若是跟着我，自然是好事，但是我却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害了小龙！它若是跟着我，居无定所，食无饱腹，安全上更是日日命在危弦，晚辈真心喜爱它，便不忍小龙跟着我受这样的苦！”
“不瞒您说，我这次来到南山秘境，并不是来这里找寻所谓的宝物，而是为了躲避仇人的追杀，来这里暂寻喘息。”这个秘密，认识多日的齐晏之师兄妹以及很是投缘的陈旭都不知道。
这样的狼狈，怎生说的出口？
“前辈！我想您肯定遇到了什么连您都无法解决的大事，而且这个事情关乎您的孩子小龙，才会让您如此进退失据，左右为难。若是我孑然一身，纵然做个散修，也会拼劲全力帮您的，但是……”
母龙双眼溢出绝望的泪水，“吾该怎么办？难道我儿就没办法像个正常的龙一样出生甚至成长吗？上天何其不公！”
“小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见他与寻常神兽大为不同，您若是愿意，可以讲给我听。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说不定有什么办法！”
这位绝望的母亲仿佛找到了新的力量，对于小龙的未来重新燃起了希望。
三万年前，南华曾经叮嘱她，总有一日，会有一个有缘人，被小龙带来这里，他将会破解自己面临的困境，实现自己心中的愿望。她的愿望不多，甚至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的孩子。
南华说的信誓旦旦，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却不能够完全的相信所谓的有缘人。她等的太久，太疲倦，早就已经心力交瘁。但是，该试探的还是要试探。一开始不经意的威压威吓，再后面不知所措的慈母心肠，已经足够她看出了，这是一个这个年轻人，心底善良却不泛滥，有责任心却不随意承诺。这份赤子之心和重诺的品行，已经值得自己放心的将小龙交托给他了。
母龙讲了一段被时光尘封的无人知晓的故事，关于南华真人，关于她自己，关于小龙。
母龙名为“苍东”，她原本在南海洞府自由修炼，那时天下神兽数量还很多，人类修士兴起了契约神兽的风气，不少尚在成长期的神兽都糟了毒手，成为别人的坐下之物，打手肉盾。
在她金丹渡劫的时候，一群修士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布下了大阵等着她渡劫完成最为虚弱的时间捕获她。人修的卑鄙那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亲身经历。她绝不愿意成为人类修士的奴隶坐骑，绝不愿意弯下龙族高贵的头颅，哪怕遍体鳞伤，哪怕陨灭于世！但是在她自爆的前一刻，她被人救了——南华真人。
那个时候，桀骜不驯的她对南华真人也没什么好脸色，以为又是一个趁人之危之辈，只不过手段更高明些，打的是感情牌。南华真人对她的态度很无所谓，既不接近，也不疏离，等到她伤好了，就让她走了。
在走的那一刻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再也不能坚定的说出人修没一个好人这样的话。她想，有机会的话，自己会报答她的。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临了。那是在一个秘境中，南华受了重伤，而施救的人，便成了他。这下可算两不相欠了吧？
但是等到南华伤好了，他们也成为朋友了——彼此的人品信得过，脾胃又相投，他们便约好一起闯荡游历。
几百年的相处，他们都知道对方最深秘密，最深埋的情感，他们是最亲的亲人。她从前这样想，现在依然这样想。
在南华真人飞升渡劫的时候，雷劫意外的强大，传说中的九九雷劫给了南华巨大的重创，他的法宝兵器俱折损在雷劫当中。遍体鳞伤，筋脉尽断，仙路无望。
最后的十三道最强的雷劫是苍东替他抗下的。南华飞升了，他成为修真界最难得的天才，时年八百岁的最年轻的仙人！
苍东为他高兴，为他骄傲！哪怕自己身上被雷劈过的伤口很痛很痛。
真正的朋友，才会为彼此以命相救！真正的朋友，才会为对方考虑到现在和未来！南华在人间滞留的最后时间，为的都是苍东。他修建了最为神秘的南山秘境，为的不是所谓的名声，也不是所谓的寻找隔代弟子，为的是寻找最合适的人选，去帮助苍东和小龙。
是的，那时候他们才刚刚知道小龙的存在。若果在天劫之前苍东已经知道小龙的存在，那么她还是会选择为南华挡雷劫，也许她会犹豫，也许她以后会很难过，但是选择帮助自己的朋友，她并不后悔！
但小龙，真的太可怜了。她的身体，已经不再适合孕育胎儿，南华耗尽灵力将小龙催生出来，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这颗蛋，竟然连蛋壳都没有！软软的随处流动，孱弱的随时会死去，南华悲痛懊悔，涕泪长流。
他修建的南华宫，布下了重重的空间结界，将南华神殿内所有的灵力抽空汇聚在阵台形成灵湖，镌刻阵法，为苍东疗伤修复。他殚精竭虑，安排身后之事，料定几万年之后，必然有有缘人到来，踏过结界，经历重重关卡的磨砺，走到这片灵湖，为等待已久的她带来重生的希望！
“叶小兄弟，吾已经油尽灯枯，小龙就拜托你了！”这骄傲的神龙放弃了所有的试探和伪装，真诚的恳切的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油尽灯枯！叶宸之想到不久前的惊天动地的啸声，让人血脉逆流的威压，“您，怎会……”
“你过来，走到阵台中间。”
叶宸之依照苍东的话走向阵台的中央，眼前的情景让他心神震痛——苍东的龙脊背上，有着一道长长的深可见脊骨的伤口，鲜红的血肉□□在外，触目惊心！更不要说那些数不胜数的小伤口！她蜷着身体，若不是走进看，谁能想到她身上竟有这样可怖的万年的伤口！
汇集成灵湖的浓郁的灵气治不好她，南华真人的疗伤阵法治不好她，秘境里面灵兽进贡来的丹药也治不好她！她就日日夜夜忍受着疼痛，不肯叫自己心爱的孩子瞧见，等待着所谓的有缘人的到来，一等等了三万年！
叶宸之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了眼泪，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他无法说出让苍东继续等待的话，因为他知道，苍东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痛苦；三万年才等到一个的有缘人，她能否等到下一个
“苍东前辈，您的请求，我应下了！只是小龙，可能要跟着我吃苦了！”
苍东长叹一声：“小兄弟！吾、道谢的话，说来无用，但是，你不知道，吾内心有多么的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吃苦算什么，可怕的是连吃苦的机会也没有！小龙——过来！”她拉过小龙，那快乐无忧的生活在软软的蛋里面的小家伙，在他的壳里面，眼里噙着泪水，委屈的不舍得看着自己的母亲，尽管它什么都不懂，但是已经隐隐感觉到了，悲伤，以及从未经历过的别离。
“以后你跟着你的好朋友好看一起出去好吗？你不是一直觉得这里太无聊吗？外面的世界可精彩了！好看会带着你玩的，他会像娘亲一样照顾你，你要听他的话知道吗？”
外面对他显见有很大的诱惑力，但是——“娘亲，我想和你一起去外面玩！”
小龙的一句话让苍东差点又掉眼泪，她强忍着泪意笑着道：“小龙乖，娘亲生病了，要在这里疗伤，你先和好看一起出去，等到娘亲在这里治好了，娘亲会去外面找你的！”
小龙乖巧的点头：“娘亲，那我们说好了！你一定要早点治好，早点出去找我！”它伸出自己挝出来的爪子——“我们拉钩！”
苍东那巨大的龙爪伸出来，将爪子弯起来递给它：“拉钩！我们约好了！”
小龙快乐极了！迫不及待的要和自己秘境里的小伙伴分享自己的好消息去了！
等到再看不见它的身影，苍东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冲出了眼眶！
“前辈，您还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
苍东再次将那堆储物戒指和袋子推过来，“吾知道你有逆鳞空间，里面必然也有无数的宝物，但是这是我的心意，里面有我几万年的收藏，你收下吧！就算是为了吾心安！”
叶宸之不再推辞，含着泪收下了。
等到小龙回来，苍东吻了吻它的脑袋，“跟你的小伙伴们告别了？”
小龙兴奋道：“是呀是呀！他们都羡慕我！不过，狼大哥说外面的人很坏的让我要小心，他说有机会他也想要出去，不过要找一个英武帅气的人带他出去。
娘亲，外面的人真的很坏吗？不是都像好看这样的吗？”
“小狼说的是对的，外面坏人很多！除了好看，你谁都不要相信知道吗？”
“可是，为什么呀？”
“你也见过不少人了，每一个都喜欢吗？像喜欢好看一样？”
小龙摇摇头。
“那又是为什么呀？”
小龙吸吸自己的小鼻子：“他们……味道很难闻，我不喜欢！”坏人的味道。
苍东叮嘱道：“你出去以后，好闻的就是好人，不好闻的就是坏人。但是你谁都不要相信，只能相信好看，记得了吗？”
“记住了！”
苍东看向叶宸之：“叶小兄弟，让吾来为你们定下契约。”
定契约？叶宸之不解，她自己尚且不想成为别人的坐骑，又怎愿意自己的孩子成为别人的坐骑受人奴役呢？
“吾为你们定下平等契约，你们彼此平等，不收约束，但等时刻感知对方的安危和所在。”
叶宸之点头，这正是最适合的契约。
苍东用自己的鲜血画好了契约，双方的血液各自进入对方的身体，契约成立，从此，他与小龙的命运，就连在了一起。
小龙很高兴自己和好看感觉更亲近了。叶宸之却听到苍东的秘密传音：“叶小兄弟，吾对不住你！吾用血亲之血刻画契约，意味着，你永世不得恶意伤害小龙！请你谅解一个母亲的私心！”
叶宸之道：“小子知道！小子不怪您！这件事您不说，我也不会知道，但是您却告诉我，您的心意，我都明白的！”
苍东欣慰一笑：“叶小兄弟，南华和吾都没有看错你！”
“小子，吾做了亏心的事情，要为你做一件事情补偿你！”
叶宸之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股强大的灵气已经朝他袭来，他看到苍东在刻画阵法，看到自己胸口的逆鳞空间发出耀眼的光芒，他觉得轻松、舒适，有什么从自己的身体里面离开了，又有什么进入了自己的身体里面。
“小子，有人在你的身上刻画了追踪的法术，难怪你逃到哪里都能被人追上，吾已经帮你毁去了阵法。此外，你的逆鳞空间，吾已经注入龙气禁锢，不会再别人轻易认出；当初你的空间认主太过简单，若是旁人操作得当，便能够夺走它。吾将你的神魂与它认主，从此，它便只属于你了！”
苍东又抛出一本小册子到他怀里：“这是吾多年的阵法心得，好生研究，别又着了别人的道！”
“好了，你们该走了！”她的灵气一卷，叶宸之和小龙一齐被送出了灵湖。
叶宸之眼眶通红，再无泪水。
小龙咯咯咯咯的笑着，好像还在和娘亲玩着游戏。
在身后，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那威武的神龙已经轰然倒地，瞬间化为枯骨！
除了被震得左歪右晃的水草树木，没有人见证，苍东在闭眼前嘴角的释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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