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楔子
学校里空无一人，静谧的可怕。
周颂坐在教室里，发呆。
这一年他高三毕业。暑假里，所有的学生都离校返回了家里。除了零散的值班老师，其他人的身影鲜有看到。
走廊外的玉兰树已经快跟教学楼齐高，光线张牙舞爪的树枝分割成无数个小块，哪里有缝隙，光线就往哪里钻。
到了假期，教室闲置，不再有学生出入。整个教室里明亮整洁，只是空荡荡的，像个空着的大盒子。
周颂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这三年来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速度像是火车经过带起呼啸的风般迅速，全部在他脑子里像倒映机一样从头到尾播放了一遍。
他坐的位置就在窗户边，窗台上放着一个玻璃鱼缸，圆形的底，大大的肚兜，里面的两条金鱼已经翻了肚皮，蔫蔫地漂在水面上，水也有些浑浊了，最下层还沉着金鱼的排泄物。
周颂想起来，徐娈第一次见到里面的两条小金鱼的时候，宝贝似的把鱼缸举过头顶，从鱼缸下面观察两条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金鱼。
她浅褐色的眼睛因为好奇睁得大大的，眨眼时两扇眼睫像黑色的蝴蝶在扑簌翅膀，纯真又美好。
周颂趴在桌子上，阖上眼。想象着之前无数个下午徐娈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样子。阳光透过他眼皮的毛细血管，钻进视网膜，眼前一片红——那是灌输着他们青春的血液。
桌子上用圆规针尖刻上的字体，周颂两个字，一笔一划，痕迹极深，是她日积月累书刻写他名字的见证。
周颂兀自笑了一下，重新垂下胳膊，没想到手指一痛，不知道是课桌哪里的棱角，刺痛了他的手指头。
弯下腰来，视线瞥见桌兜里居然还放着一本书，周颂微蹙着眉毛，从里面拿出来——封面有些破旧了，打开扉页，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徐娈的名字，是徐娈遗留下来的一本日记本。
纸页有点黯淡，浅浅发黄。
继续往后翻，周颂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手有点颤抖。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日期，月ＸＸ日，天气，事件。或是随笔，或是心情的写照。
通过上面略微用力的字迹，可以想象得出日记本的主人埋头写字的样子。肩膀松散着，低着头，时不时把耳边散落的头发重新挽到耳朵后面。
徐娈当时握着的那杆笔的锋利笔尖划破了薄透的纸张，也穿越了时空的阻隔，在周颂的心脏狠狠地剜了一下。
Part1
我今天又看到了耿恬欺负童瑶，她似乎把欺凌｜辱骂别人当做是一种乐趣，像她这样没有未来和光明的人，不应该呆在监狱里吗？
耿恬的眼神，总让人在脊椎骨里升起来一股寒意，每一个被她蹂｜躏碾压过的人，都巴不得她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Part2
周颂是一个让人很难找到形容词的人，因为他不属于任何唯一一个词汇，他的眼睛很漂亮，里面好像藏着无数颗星星，离近了看，仿佛能在他眼里找到梵高的《星夜》，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幅画。
第一眼见到他，我就喜欢上了他的眼睛。
周颂带着我去看了那片独属于他的风景，真的很像课本上描写的世外桃源，安静又美好。
他身上的气味，也是我喜欢的，万宝路的香烟味混杂着香水味，檀香和橡木苔的混合，有森林的感觉。
在他低头翻找背包里的东西的时候，我悄悄记下来了他用的香水牌子——Ｂｕｒｂｅｒｒｙ。磨砂玻璃质感的香水瓶身上有一个单词“ｗｅｅｋｅｎｄ”，上面有轻微的曲线纹路。
Part3
中午回家的时候，我看见了陈忱满是恨意的眼睛，他觉得被困在电梯里，是因为我在蓄意报复他，没人知道，我和他独处的十多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他咎由自取，也许就不会出这样的事，如果不是因为江珊，我可能还会做出来更出格的事。
Part4
周颂对我说，不要把胶卷给任何人看，他怕数学老师的身败名裂，会揭露长久以来，他对江珊的暴行。
这样一来，我做的所有事情都好像是徒劳的了，可是我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这样就忍气吞声，会让我觉得，我没有履行好保护她的责任。
Part5
相机被我砸碎了，连镜头的碎片都变成了玻璃渣，里面的胶卷被我和周颂埋到了花园的土壤里面，他后来又在上面撒了一层种子，他没有告诉我这是什么种子。
我想等到来年，这里就会变成一片彩色的秘密之地。
可是，胶卷里面的人可以这么轻易被毁掉，连同他犯下的罪行，可是现实中，那个让人感到恶心不堪的人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怎么才能让他消失？
Part6
周颂救了程迪——那个第一眼看去就会让人感到惊艳的女生。目前为止，她和任何我见到过长得漂亮的人都不一样，她的美给人以距离感，朦胧的模糊感。
程迪毫不避讳，认认真真地对我说：“周颂吗？我喜欢他。”
Part7
周颂终于向我坦白，他拿了那么多钱去干了什么，我一时间突然分辨不出来，这个世界的善恶是非是什么样的，周颂曾经对我说过，他只是存在于善与恶的夹缝中的人，没有办法定义。
他带我去看夏烨的时候，我有些认不出来，夏烨就是照片上那个笑得灿烂的男生。
夏烨身体有些浮肿，身上还有很多圆形或者不规则图形的红疹，不过他笑得依然很灿烂，让我能想象得到，他之前的样子有多么美好。
离开他家的时候，周颂告诉我，他得了一种叫狼斑红疮的疾病。
我看见他眼底的星星，不像平常那么亮了。
他还说，因为这种病不能受到阳光直射，所以夏烨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玩了，他平常最喜欢干的，就是看周颂画的画。
Part8
楚光死之前，他对我说过一句让我印象很深的话。
“徐娈，无论你有多大的无法承受的痛苦，也千万不要强加给别人。如果你做到了，就相当于你给予了别人幸福。”
他在那个黄昏下面的眼神代表的东西，我早就洞悉了。弱者的资格就只有看着另外的弱者被强者瓜分。
等到他死掉之后，我才明白，他那个眼神的涵义——他正满怀希望地渴求得到我的帮助。
可是我却躲开了。
是我，间接地杀掉了楚光。
Part9
夏烨从医院里抢救无效死掉的那一天，我第一次看见周颂掉眼泪，他好像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背影也不像平时那么挺直，只是点燃了一根烟，安静的吞吐烟雾。
颓废极了。
周颂带我去了海边，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海，我原本以为，第一眼看见海的时候，会觉得大海很浩瀚，那里面包罗万象，等我真正到了那里的时候，我发现，原来我真的很渺小，像是广袤的沙滩上的一粒沙。
我不想让宋恂像楚光那样死掉，上一次我选择懦弱的逃避开，这一次，如果连宋恂的灵魂也来束缚我，我就没办法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了。
欺负宋恂的人对我说，“烟头游戏”是周颂发明的，是他首先创造出了这样的一种邪恶，在我手臂上留下来的那些烟疤痕整整待了一整个夏天，我害怕伤口会感染，因为已经开始流脓水了。
宋恂找他爸爸帮我处理的伤口，每天都要去他家换药，清理伤口，宋医生人很好，宋恂的性格很像他，让人不自觉地就会感觉到幸福，有几次周颂问起来的时候，我都找了借口避过去了。
今天，周颂带我去出去的时候，看到了那些疤痕，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带我去纹了一只火红色的蝴蝶。
耿恬死了。
警察来了之后，封锁了那一片地方，没有人知道是谁杀了耿恬，毕竟那一带的治安很乱，而且耿恬平时不知道和多少人结下梁子，又有多少人巴不得她死掉。
她的生命，最后终结在了十七岁。
程迪疯了一样的找到我，她对我说。
“徐娈，周颂这样一个可以一眼看到未来的人，你还要怎么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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