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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闵娘不知她为何说这样的话。却见郭赟站着不动,一眨眼掉下两行眼泪。见她哭起来,闵娘更是慌了神,连忙将她搂紧怀里。

  “女郎,有什么事这样难过,这些年都过来了……”

  郭赟抱着闵娘,想起青州的事,又想起来这七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只觉得难过的狠,不管不顾的哭起来,好像要将这些年的委屈都哭掉。闵娘十分心疼,郭赟心里苦,她又怎能不知,她一手带大的娇气女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心里积了多少事,又能与谁说。一边抱着郭赟,一边也偷偷抹起眼泪。大郎君和小郎君若是还在,女郎怎么会吃这些苦头。

  哭了一阵,把这些年的积郁发泄出来,郭赟觉得舒服了一些,却把闵娘吓了大跳,还得反过来安慰她,安抚了闵娘才觉得累,早早的休息下去。

  次日。

  郭赟想起昨日从城外带回来的孩子,问起郭驿,郭驿说那孩子自从送进医馆便高烧不断,唇色青紫,面色惨白。医馆的医士还在诊断,城外的灾民还没有大规模的发病,因而很难诊断是否是疫症。郭赟点头表示她知晓了,便叫郭驿退下。因昨日的事,她还有些生气。郭驿欲言又止,他向来不善言辞,时而有些木讷。郭赟见他站着不动,看向他。郭驿低着头,声音很轻的说:“属下知错了。下次……不会再犯。”

  郭赟扯了扯嘴角:“下去吧,不必再提了。”郭驿抬头看了一眼郭赟,才迟疑地出了屋子。

  郭驿对她有多忠心她岂会不知道,战场上厮杀时,哪怕战况再激烈,郭驿也不会离开她身边半步,任何事永远以她为先,这样的人,真要叫郭赟放弃,还是很难。

  谢韵今日也在傅园,郭赟叮嘱她和卫若兰二人。近些时日尽量不要外出走动,谢韵了然道:“青州之事,我也有所耳闻,父亲昨日回家便一直忙于准备救灾,族里上下……不提也罢,这些人平日里只知道享受,真有事来是指望不上的,父亲很是头疼。”

  郭赟冷笑,世家大族,向来如此。他们一直以来过得□□逸,七年前的大乱并没有让他们吸取教训,反而萌生了世事无常人生苦短的观念,郭赟听说,现在的洛阳名士里服食五石散成风,五石散先前就有,服用之后,使人全身发热,神明开朗,产生飘飘欲仙的幻觉。在傅园饮宴时也不乏有些人服用,却不像现在这样服散成风,郭淮之从前就不大待见傅十三服用五石散,常常劝他少用,而傅十三,也并不是耽于此道的。享用过度,便会精力耗损,志气消沉,其中荒诞淫靡之事不胜枚举。如今胡人渐渐崛起,西有慕容氏,北有拓跋氏,东都的士族们还恍然如活梦里,郭赟真是有些无语。

  无怪乎王衍要用这么曲折的方式提出疫病的事,想必是知晓他们的品性,唯有在郭赟疾言厉色,王衍缓缓道来的方式下告诉他们此事有多严重,实在是无奈之举。谢韵的父亲谢增与王氏交好,也是如今洛阳难得的清明之士。若非依仗他,王衍有许多事是做不成的。

  谢增清静无为,生平最烦恼的事就是他的女儿谢韵。谢韵从小便才华横溢名满东都,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十三岁作《东都赋》,在洛阳贵族间名噪一时。向来是郭淮之用来鞭笞郭赟的对象。诗词歌赋作的好也就罢了,偏偏琴艺也十分了得,若非被绿绮郎君压下一头,她在琴艺上的名声或许要盖过她的辞赋。可惜这位才女性子实在孤傲,谢增清净正直,为人却是温和如风,谢增不止一次的感叹,谢家又出了一个孤高桀骜的情种。上一位,说的是谢韵的十七叔他自己的十七弟谢鹤亭。谢韵确实像谢鹤亭,从小也和这位十七叔很是要好,连姻缘也像谢十七一样淡薄。包括郭淮之在内的许多洛阳名士都曾爱慕过她,偏偏她至今未嫁,放眼东都,唯有王衍还配得上这位才女,偏偏已经被郭赟捷足先登。谁也不知她情归何处,或许像谢鹤亭一样遁入空门,那便叫世人叹息了。

  郭赟倒觉得,若是没有找到与之般配的,便匆忙下嫁,那才是暴殄天物。

  疫症初露苗头,闹得东都人心惶惶,郭赟去了王府,却被告知司马越现在身在宫中,又转而进了宫。

  宫里面有一片荷花池,早春时节,荷花未开,池中的听风亭孤零零的立在水面上。内侍引她来到这里,远远的看见司马越,少帝,裴绍三人在亭中对坐。裴绍像是感受到郭赟的目光,一个在亭中,一个站在亭外,对视的瞬间仿佛回到郭家的阁楼里,夏风吹拂他的白衫,池中莲花浮动,他亦如莲,如夏风。郭赟负手站在亭外回视着他。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晅兮,终不可谖兮。”

  “裴先生,这篇《淇奥》称赞的是卫君,可阿赟却觉得更像是在说您。有匪君子,终不可谖(xuan遗忘的意思)阿赟没有见过卫君,却已经永远记住老师了。”

  “即使你称赞我,今日的课业也是不能减的。”被称赞的男子头也没抬,淡淡的说。

  郭赟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讪讪的低头继续读书。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裴家有郎,夭夭桃李,灼灼如华。倒也并非全是为了减少课业,赞美也是真的。忆起往事,郭赟有些黯然神伤,收起目光走向司马越。

  “王爷,属下惭愧,倘若早些撤兵,青州百姓不至于遭此大祸,阿赟惭愧。今日前来请罪,任凭责罚。”

  司马越勾起嘴角:“你一意孤行,确实该罚。”

  司马晏扬起脸看向他小心翼翼道:“皇叔要如何责罚赟姨。”

  “陛下以为如何呢。”

  司马晏沉吟片刻:“赟姨身上有伤,不如只罚俸禄吧。”

  司马越大笑:“陛下罚的也太轻些。郭镇西,你屡次无视本王的命令,确实该罚,容我想想。”

  “从前我在凉州时,地方荒凉偏僻曾有一年爆发鼠疫,但凡染上的人便少有活命的,恰逢神医水月先生路经此地,老先生研制出鼠疫的良药,才避免更多人死于此灾。这一次那孩子若真是疫症,还是得想法子请到老先生来才好。”

  司马晏问道:“可是那位隐居君山的神医水月先生?”

  “王爷。”一旁默默无闻的裴绍忽然开口:“世人都道水月先生隐居君山不再出世,实则,先生早些年就已经仙逝了。”

  司马越皱起眉头:“竟有此事。”裴绍早年与祖父在颍川,期间游遍大江南北,知道这事也不足为奇。

  “不过,水月先生门下还有有两名弟子,其中一位是谢家的十七郎。”

  “十七郎不问世事已经多年了。”郭赟连忙说道。

  “正是如此,因而还有一位姓徐的,才是真正得了水月先生衣钵的关门弟子。”

  郭赟心想,他所说的总不至于是王衍,据她的了解,王衍虽然懂些医术,却远远没有到水月先生的程度。

  “既然如此,便派人去请就是了。”

  裴绍莞尔:“那位弟子医术了得,脾气也了得,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寻常人恐怕寻不来他。”

  郭赟道:“这有何难,他脾气再大,也难犟过我的鞭子,大不了我去将他绑了来。”

  “阿赟,鲁莽。”司马越斥责她。“裴先生既然与他有交情,想必也有法子将他请来。”

  裴绍轻笑:“也难得很,不过某愿意尽力一试。若他不愿来,大不了再绑了,也无大碍。”

  “那就有劳先生了。”司马越道:“阿赟,守城之事暂且缓一缓,你与先生一同前往。将那位徐先生请来。切记不可鲁莽。”

  郭赟领命:“王爷放心。”

  裴绍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向亭外荷塘,春水化波,塘上隐约长起春草。

  万物复苏的时节也是疫病流传的最佳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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