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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夜访


  “暂且不用管她了,让我看看你的伤。”

  撩起裴绍的头发掀开衣领,一道长长的抓痕,还沁着血珠子。

  “这恶婆娘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如此歹毒,她将我当成了阿姐,九郎却平白无故替我受了这份罪。”

  裴绍倒没有很在意自己的伤,紧紧盯着郭赟的脸,“方才她说的话,你一点也不触动吗?”

  郭赟动作一滞,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我带你去太医署。”

  裴绍仍然紧紧看着她,看得郭赟很不自在,不断地逃避他的目光。

  原来她都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她的同族亲姐……裴绍有些难以置信,明明知道却忍耐至今,绝非是他所认识的郭赟。

  两人出了冷宫,手臂突然被钳制,郭赟看向裴绍,神情无比淡定,“九郎想问什么。”

  “他如此待你,为何当年还要一忍再忍!”

  郭赟前所未有的释然,反手握住他,“都是些陈年往事,九郎在为我愤慨些什么。”

  “你果然早就知道。”

  郭赟粲然一笑,“是啊,早就知道,又能如何。一个是我曾经的挚爱,一个是我至亲的阿姐。”

  裴绍眼神里满是不相信。郭赟却笑得更加释怀,抬头看着这皇城上空的流云,空中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雪,她怎么能怪阿姐,这围墙里的命运到底不是她自己要选的,已经如此痛苦的阿姐,她怎么忍心去责怪。

  “走吧,九郎,你的伤口得处理。”

  裴绍由着她牵着自己的手走向太医署,细雪纷纷,落在她的头发上,那双瘦弱的肩膀上,承载的东西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太医署里的人多半没有见过这位成名已久的绿绮郎君,纷纷涌上来参观,却被佩着青釭剑气势吓人的郭赟镇住不敢上前。

  替九郎查看伤势的是年纪大一些的陈太医,郭赟幼时曾在宫里见过他,过了这么多年,他竟然还在这里。而郭赟却已经同那时大不相同,陈太医年纪又大了,竟然没有认出来,眼前这位威风凛凛的年轻将军,就是昔日不可一世的郭家小女郎。

  “伤口不算深,现是冬季,大可不必忧心感染的问题,只是郎君这些日子要勤换药,好的快一些。”

  裴绍彬彬有礼地谢过这位老太医,“不知道您有没有去看过那位冷宫里的太后,她的身体状况还好吗?”

  陈太医显然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提起杨氏,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来,郭赟见他为难就开口打断,“九郎,我送你回去吧。”

  裴绍有些失望,他总还是放心不下杨氏,走之前还托付陈太医有空去看望她。

  “嗤。”郭赟出了太医署就忍不住笑出了声,“九郎悲天悯人,我能理解,只是那杨氏,着实不是个良善之辈,她今日的处境都是她应得的。”

  “无论她从前什么样,如今都已经得到了报应,该善待的还需善待。更何况……今日她的无妄之灾,全因你我……”

  郭赟笑着看他,“你我如何了?”

  裴绍红着脸看也不看她,上了马车。郭赟骑着马跟在后头,早知道戏弄他这么有趣,从前就不该跟他假正经。

  看着裴绍进门,她才安心地往回走,王衍这些日子有谢鹤亭的调养,虽不致死,身子却一天比一天虚。

  “妄言还是没有反应吗。”

  谢鹤亭摇了摇头,“他是铁了心。”

  “他怎么说。”

  谢鹤亭不愿意说,司马珏在一旁气呼呼的道,“他说,除非王衍三跪九叩地上山亲自求他,他才会考虑。可是他都已经这个样子,别说三跪九叩,就是上山都不可能,摆明了不愿意救人。”

  郭赟听完这话若有所思,“他果真是这样说的?”

  谢鹤亭看向她,“不过是玩笑话,不必当真。”

  郭赟笑了笑,不置可否。床上的王衍唇色显现出了青紫色,离毒发暴毙已经不远,他不剩多少时间了。谢鹤亭与司马珏离开后,只剩下郭赟一人,自从上次他便没再醒过来,气息越来越微弱。

  郭赟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的王衍,忽然想起杨氏疯疯癫癫说出来的那几句话,心里一阵苦涩,忍不住自嘲地勾了勾唇。

  “王衍。你害我成了个什么?我该怎么想才能好受一些?那些旧事,忘了也就罢了,偏偏……”郭赟眼睛里氤氲着泪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为什么偏偏是阿姐?为什么……你对得起我,对得起你师兄吗?”

  忽然想到什么,对着不省人事的王衍嘲讽道,“我有一肚子刻薄的话要嘲讽你,反正你也听不见,你当真以为阿姐对你有半分真心吗?你那么聪明,为何偏偏选择在她面前当个傻子,任由她利用你?她心里有谁,我不知道,你也不清楚吗?”说到后面几乎已近咆哮,却仍然压低声音。

  她第一次觉得,王衍也是个蠢货。即使他也在自己的院子里植满梅花,也仍旧比不上谢鹤亭草庐前的半分颜色。东施效颦,不外乎此。

  我也曾捧着一颗心给你啊,你却看不见。

  夜里裴绍自己换了药正要入睡,忽然间听闻窗子响动,郭赟破窗而入,朝他笑得一脸灿烂,“九郎,是我。”

  裴绍松了口气,“有门你不走,偏要爬窗。”

  “叫人瞧见不好。”

  说话间人已越进窗里,到了他的榻前。“九郎看见我不开心?”

  “白天才见过。”

  “可是我一刻不见你就思念得发慌,身随心动,就来了这里。”

  “……这不合礼数。”

  “礼数?”郭赟解了外头厚重的氅子丢到一边爬上他的床榻,“在颍川的时候可没见你跟我讲什么礼数,怎么到了东都你又拘泥起来了。”

  裴绍一时语塞,郭赟已经钻进了他的被窝,“外头真冷,我可是冒着雪来的。”

  裴绍看她方才脱下的氅上果然沾着未消融的雪珠,“既然下雪,就不该来。”

  “可是我太思念九郎了。”郭赟整个人埋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裴绍心软地抱住她,“到我怀里来。”

  郭赟见他松口,立马顺着他钻进他怀中。“我太凉了,有没有冰着你?”

  “没有,把手给我。”裴绍在被窝里摸到她的手,揣进了自己的衣领中,被冰得一激灵。郭赟却咯咯咯地躲起来傻笑。

  裴绍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一天过去下巴上的青涩胡渣有些刺人,郭赟忍不住抬起脸躲他的胡渣,一抬脸对上他的眼睛。

  “郎君,你怎么还不睡。”

  “有不速之客夜访,已无睡意。”

  郭赟什么也不说直接用嘴去堵他的话,“可还是不速之客?”

  “不是。”裴绍老实道,“原来是个采花贼,还是母的。”未等郭赟反应,又道,“却是我心所喜。”

  郭赟再无不满,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我也心喜九郎。”

  烛花摇曳,裴绍轻轻起身吹灭了蜡烛,又回到榻上,刚一上榻就被一双手拽进被窝,低头去看,又只见一副安静的睡颜,不由得笑意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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