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晚宴前夕
2006年6月11日周日
晨风美术馆，坐落于邑海市寸土寸金的中心城区地带，虽然自1989年创办至今，只有十几个年头，却已经在邑海市的文化艺术界有了十分重要的地位。
究其原因，很多业内人士都一致认为，是因为美术馆的资源太好了。
美术馆创始人、现任馆长何晨风与艺术总监韩琼玖，不要说在邑海市，在全国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何晨风不仅是国内知名房地产企业守政集团董事长何政的儿子，也是国内油画界知名的画家。艺术总监韩琼玖，不仅本人拥有毒辣的艺术鉴赏眼光和出色的法律知识，其家世背景更是十分雄厚有渊源，外祖家几乎都是书画领域的大家，她的母亲是著名雕塑家余素秋，父亲则是这些年在世界建筑设计业风头正劲的建筑师韩忠明。韩家对于美术馆的支持一直态度十分明确，比如说，这座美术馆本身就来自于韩忠明的亲自设计，比如说，美术馆建造之初，作为镇馆之宝吸引业内视线展出的作品，几乎都是韩家无偿捐赠的。
美术馆平时从早上九点一直运营到晚上五点，根据不同展馆对外展出时间的不同，大概四点多，馆内的人就已经在慢慢往外撤了。
不过今天却不同，虽然昨夜一场雨后，今天一整天天气都十分清爽，到现在一直阳光灿烂，但毕竟已日头西斜，但馆内外出的人不仅不多，还三三两两地不断有人进入美术馆。
安歌一边十分纳闷，一边正打算下班离开。
不要问她为什么今天不等沈寄山一起下班，这么莫名其妙有人来人往，她哪能一直像个傻×一样在电梯口等着。
刚走到美术馆门口，却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正从路口行驶进来。
为什么黑色的轿车也能眼熟?
因为这辆黑色的轿车，在车前盖的正中央贴了一颗巨大的红色五角星，那是她闺蜜赵溪清干的。她曾经说，一般的车子，外形都差不多，实在太不好认了。所以，她在自己哥哥的车前盖和车尾上，分别都贴了红色的五角星。这么又LOW又丑的审美，想来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尝试了。
果然，还未等她走出美术馆的大门，一侧车窗已经被摇下，伸出一只纤细雪白的手臂，朝她一边摇晃一边叫：“安歌，安歌!等一下!先不要走!”
安歌跟着车子折回去，然后在主楼门口站定。赵溪清坐着的黑色车子，直接绕过主门轻车熟路地前往停车场。安歌只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就看到赵溪清牵着她的哥哥赵华清走了过来。
“你们怎么这个点过来了?”安歌问，“美术馆就要关门了。”
不止如此，这对兄妹今天还穿得特别隆重。赵溪清穿了一身修身的粉色斜肩丝缎礼服，胸前点缀着酒红色的蕾丝钩花，小鱼尾的拖尾设计，跑起来时还特意拎着裙摆。
赵华清站在她边上，也难得一见地穿了一身黑西服。
“今天不会关门了。”赵溪清笑道，“话说你在美术馆工作，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什么消息?”
“今晚六点，观言哥哥要在这里举办生日晚宴啊。”赵溪清笑着答道。
“赵溪清!”安歌怒吼道，“所以昨天我们一起逛了一天街，你居然都没有告诉我!”
“啊?我本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情的，但是后来被谈心曲打断了呀。”赵溪清表示很无辜。
“她只打断了几分钟，但我们一起待了一整天，一整天啊!”
“好了好了。你不要这样嘛。观言哥哥还没来，我给你带了裙子来，你先去换换好不好?”为了以防她没完没了地发飙，赵溪清几步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往前走，顺便拎起手里罩着套子的礼服，在她面前晃了晃。
赵华清在后面失笑，跟着一起去。
——
一楼大展厅是整个美术馆最大的一个展厅，又因为在底楼，地理位置绝佳，所以，每次都是最热门、最隆重的展览才有机会在此发布。
此刻，安歌进入展厅后，深表惊讶。
整个展厅已经被布置成了一个巨大的聚会场地，从发言舞台、自助餐厅等等，一应俱全，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搞定的。作为长期盘踞在美术馆一线的革命工作者，她居然压根就没有发现，有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深深地对自己的人缘产生了怀疑。
“所以，馆里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其实是因为虽然平时大家看起来都很客气，但私底下都不喜欢我吗?”安歌发出了悲伤的疑问。
“你瞎想什么呢?观言周二刚回国，后来敲定在美术馆办生日宴以后，这几天策划部、公关部什么的，都忙得要死吧?估计参与的同事根本没空出来和你聊天，不参与的压根不知道有这件事。”赵溪清扶额感叹。
“所以为什么有人好端端地要在美术馆的展厅里办生日宴啊?真是闻所未闻啊!”顿了一下，安歌突然反应过来似的。
……
好吧，你才想到吗?
“反正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就不在这里瞎解释了。晚上你等着看吧。在美术馆办生日宴自然是有原因的。”赵溪清道。
——
说是六点办的活动，到五点半左右，宾客就已经陆陆续续地到场了。
安歌平时在美术馆工作，各种名流贵胄见得也不算少，但平时来的人几乎都不会像今日一样，穿得这么隆重而正式。
安歌曾经在人群密集的地下通道口等人，闲来无事观察过往行人的穿着，发现普通人的着装，看起来朴实无华，却几乎人人不同。因为普通人更多地愿意在广阔的服饰海洋里，挑选自己喜欢的颜色、款式、细节。她在通道里站了半个小时，只见到两个穿了同一件品牌上衣的人。但是，到美术馆工作后，她发现，踏入社会顶层的人，虽然都穿着考究的定制西服或华美礼服，但男人们认定的定制西服，得体的只有那几种款式、那几家印着顶级面料厂商标的面料，甚至为了展现自己不凡的身份，连制作西服的手工匠人也都是最著名的那几个。女人们穿着奢侈品牌的当季甚至下一季新款，以买到限量品或印着自己名字缩写的单品为荣。于是，哪怕仅仅百人的聚会，却常常可以看到人们撞衫、撞包、撞鞋子的场面。
所谓精致的品位、名流的权势，经过包装过后的审美，不过是千篇一律展现的消费能力罢了。正如今晚，来出席活动的女人们一个个穿着名贵而精致的晚礼服，挽着清一色穿着西服的男人们前来赴宴。除了偶尔有几个年轻人，穿得稍微出挑花哨一些，几乎各个都是沉闷而简单的标准打扮。
初观言五点半刚过就到了，此刻正和杭一苇站在角落里，细细聊天。
他今天穿了一身蓝黑色暗格纹西服，戗驳领加双排扣的设计，又在胸口插了纯白色的一字型口袋巾来呼应浅色的衬衫，看起来精心又儒雅。昨天还柔软地挂在额前的头发，此刻都被松松定格成了一个自然的背头，配上他的金丝边眼镜，柔和中带着孱弱而禁欲的美感。
再看他旁边的杭一苇，两人身形都是差不多挺拔高俊，但杭一苇却看起来显得更精壮有力，纯黑色平驳领西服套装十分修身，内搭同色的衬衫和领带，除了三角口袋巾的点缀，整身着装没有任何过多的修饰。他甚至也没有好好打理头发，已经有些长长的头发凌乱地堆在头上，遮住了他部分的视线，却依然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安歌想起昨天初见这两人的场面，初观言一看就是良好世家教养下的温润公子哥，而杭一苇，却浑身透着凌冽的气势，她不太明白，这样两个气场格格不入的两人，是如何成为现在这样成天形影不离的关系的。
安歌四处观望，发现自己无事可做，于是她慢慢踱到正在吃茶点的赵溪清和赵华清边上，然后小声问：“小溪，我们真的不用帮忙吗?”
“没什么可做的。你的同事都非常尽心。”赵溪清朝她一笑，然后说，“哎呀，安歌，这件裙子真的是适合你。穿起来太好看了。”
“一会儿沈寄山一定也会来，他要是看到了，一定也会被你迷晕吧?”赵溪清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坏笑着调侃她。
赵溪清给她选了一件军绿色的蕾丝裙，波浪纹立体剪裁的一字肩修身长裙。裙子到脚踝处微喇，显瘦又十分复古。
说到沈寄山，她的心立刻扑通扑通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仿佛突然在深海点起了鞭炮，内心止不住地翻腾。
不过还未等到沈寄山的到来，门口便出现了一群人。安歌最先看到的是谈心曲，毕竟人美条正且熟悉。平时清高自持的她，却是靠边稍稍站着的。中间，昨天见到的谈母此刻正挽着一个男人，看得出岁月的痕迹，却绝对是中年男人中的极品。他的眼窝很深，眉间窄挺，但眼睛圆而黑，显得十分有神，看起来顶多四十的样子。说起来，这样的五官，十分讨巧，显得年轻又正义。但也许是上了年纪且长期处于上位者的关系，他身上带着极强的戾气，隔着很远，安歌就能感受到那一股极其强大且让人不舒服的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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