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段时间,这些时日里,我日日都会在雁儿的帮助下,来回的熟悉睿王府的各个地方,萧彧一开始有些担心,但也以为我只是在适应失明,对我未曾有过半分怀疑。
逐渐的我也可以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掌握了分辨时辰的方法,学会自己穿衣梳妆用膳,相对的,大概因为没了眼睛,我的耳朵倒是意外的比原来灵敏了许多,就连雁儿对我越来越自然的举动也惊讶了起来。
这日我早早地醒了,摸着那侧还留有萧彧余温的位置,自己下了床去洗漱,准备用膳,雁儿却说要过节了,今日要给我好好打扮一番,不容我开口拒绝就将我弄到铜镜前坐下,在我脸上一阵倒腾。
我倒是忘了,再过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坐这儿由雁儿给我画眉,我恍恍惚惚想起前几年过年时我都是跟萧彧一起过的,虽比不得在北齐时那般热闹,那时我却满心满眼都是他,这年过的也是十分惬意的。
正愣怔着,门外一阵噼里啪啦作响,阿柔咋咋呼呼一边叫着我一边从外面进来了,听着她喘气喘的紧,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我赶紧吩咐雁儿去替阿柔倒一杯热茶,让她缓缓。
听着杯子被重重地放在桌上,阿柔一屁股坐在我的身旁,靠在我身上道:“哎哟,累死我了,总算把那李嬷嬷甩下了。”
雁儿呵呵笑道:“小郡主,李嬷嬷年纪大了,你就快放过她吧,雁儿每次看见她追您,也着实有些可怜。”
阿柔有些无奈:“雁儿,你可不知道,李嬷嬷虽然看着是年纪大了点,可那身手,可不比我差,追我追的可紧了,我都快累死了,真怀疑李嬷嬷是不是练轻功的。幸好我机灵,躲得快。快快快,再来一杯热茶。”
我忍俊不禁,侧着身子,伸手捏住阿柔的鼻子:“人小鬼大。说吧,今日这么早来找我作甚?我算算啊,这可是特地挑了萧彧不在的时候过来的,你是不是想让我跟你去做什么?”
阿柔喝完了那茶,干脆将身子偎在我怀里,这才兴奋地说道:“知我莫若景姐姐,阿柔今日来却是有一事,就是不知道景姐姐答不答应了。”
我松开捏住阿柔的手,改成用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翼:“阿柔说来听听罢,都到这了,定是早就打算好了不是?连李嬷嬷都被你甩掉了,还不速速道来。”
阿柔坐直了身子,握住我的双手,盈盈笑道:“我就知道景姐姐最好了。其实是我听李嬷嬷说,今年是皇帝哥哥登基十年的日子,为了庆贺这事儿,从昨日起,帝京的各个街道都挂满了花灯,说是要挂到上元节结束了,不仅如此,每日还会有表演和活动,所以阿柔有些迫不及待了。”
“以前在丞相府都没人带我出去玩儿,哥哥和爹娘虽然宠我,可是也从未在过年时带我出去瞧过热闹,外面的那些事儿都是从下人们嘴里听来的,今年想出去李嬷嬷又拦着我,我就想到景姐姐在,景姐姐这么疼我,定会带阿柔出去,是不是?”
没想到时间会这么快,转眼竟是萧祁登基的第十个年头了,从少年皇帝这一路走来,平外敌无数,前几年又将北齐收入麾下,萧祁也算是传奇了。
我摸摸阿柔的脑袋,须臾,“你呀,你就知道我是个好拿捏的。罢了,我正好也很久没出去了,既然阿柔都开口了,我也没有不应的道理,雁儿,吩咐他们备辆马车吧。”
“王妃,此事不需要遣人去告诉王爷一声吗?”雁儿为难。
我摆摆手道:“若是让他知道了,我与阿柔就出不去了,再者,我如今出去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况且不过是陪阿柔出去逛逛而已,无碍的。照我的话去吩咐吧,若出了什么事,有我担着,不必担心。”
我与阿柔一同出去,为了方便,除了驾车的车夫,只带了雁儿一人。阿柔一坐上马车高兴地就差没手舞足蹈,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着外面的花灯如何如何的漂亮,我闻声觉着外面的确是比我那次出来要热闹多了。
马车没走多久,阿柔嚷着要下去,我陪着她一起下了马车,任由阿柔牵着我的手走着,雁儿则紧紧跟在我们身后,阿柔一路上买了两三个花灯,转身将我带进了天下一品。
许是要过年了,这天下一品为了招揽生意,找了个说书先生,正讲酣畅淋漓,引得坐下听书的人们,阵阵喝彩。我这方进来,阿柔拉着我一路上了二楼,坐在了一处能听见下面说书的地方。
因着早上出来没用膳,又陪着阿柔走了许久,我的肚子也有些饿了,于是我让雁儿点了些东西,等菜上来了,与阿柔边吃边听故事。
这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委实有点蜿蜒曲折,说一富家千金家里遭逢灭门大难后,隐姓埋名过着极其清苦的日子,某一日到自家附近的山上上香祈福,回来途中遇到一满身是血的伤重男子,素来心善的她将那男子救回家中,悉心照料。
后来这男子在她的照顾下逐渐养好了身子,两人却在相处的过程中慢慢生出情愫,两人互通心意后,男子当即决定娶这位女子为妻,病愈后,他们就在女子的家中将婚事办了。
这男子将女子带回了自己的家,女子这才发现他是京中的太子,想起自己的身份,女子觉得自己配不上这男子,于是,于夜色中誊写了一封书信,准备悄然离去。
可不巧的是,此时她却不经意间发现这男子竟是灭了自己全家的仇人,爱与恨交织于她的心中,折磨的她生了一场大病,那男子守在她塌前数日,于一日在男子打盹的时候,这女子一刀将其刺死,随即又了结了自己。
故事到此处,满堂唏嘘,我听得却是停住了木箸,再无吃东西的心情了,嘴里本是芳香溢口的绿豆酥,此时也是变得索然无味。
我和萧彧与那故事中的男女何尝不是相似的呢,若我与萧彧没有那失忆几年夜夜的交颈而卧,没有那个孩子,我定会与这故事中的女子一般,杀了萧彧再了断了自己。
如果当年我没有多管闲事救了萧彧,如果没有爱上萧彧,没有失忆,是不是那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北齐不会被灭,父皇母后不会死,我不会失去我的家,失了心,失了自己。
可是,万事都没有如果。
吃完东西,阿柔恢复了元气满满的样子,说是要去榆林河那边逛逛,我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应了下来,可还不待雁儿付钱,她就先一步拉着我下了楼。
我两且刚一出去,阿柔突然“哎哟”一声,像是被人撞到了,我赶紧将她拉了回来,问道:“阿柔,没事吧?”
“景姐姐,我没事。”听到阿柔回话,我安下了心。
这时一个温婉的女声说道:“阿柔?你怎么在此处?”
阿柔抓着我的手,蓦地紧了许多,有些不自在的说道:“表姐?我……我跟景姐姐一起出来的,表姐又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是阿柔的表姐,这倒是让我想起来了消沉的那段时间,阿柔好像与我说过她很不喜欢她的这位表姐,据说小时候常常欺负她,抢她的东西,有一回自己跌下了河,还诬赖给阿柔。听起来还真是让人有些厌烦的紧。
这位小姐又道:“想必这位就是睿王妃吧,熙儿见过王妃。”
我敛眉微微笑道:“这位小姐似乎忘了,阿柔如今也是王妃,你怎地不给她见礼?方才还直接唤阿柔,是否失了些礼数?”
她没说话,想来没想到我会如此说吧,呆了一会儿,像是不情愿似得:“见过王妃。”
“起吧。”顿了顿,我对阿柔说道:“阿柔,走吧,不是说要去榆林河吗。”
阿柔犹如避瘟一般,听了我这话就快步拉着我出了天下一品,又走了一大段路,踮起身子凑到我耳边道:“景姐姐,那个就是我之前跟你说得的那个表姐林熙儿,她可烦人了,幸好刚才姐姐打发她,要不可麻烦了。”
我道:“刚刚你捏我手的时候,我就猜出来了。索性已经出来了,也就别想了,对了,雁儿呢?她有没有跟上来?”
阿柔着急道:“雁儿?糟了,我跟姐姐方才出来,她似乎还没出来,我们又走了这么长的路,她该找不到了。”
我拍拍她的手,说:“阿柔,你先不要着急。方才你说去榆林河的时候,雁儿也听到了,她若找不到我们,定会去那处,所以我们先去榆林河,在那儿等等就是了。你牵着我,不要松手,我听着这街上的人很多,莫不要走散了。”
阿柔软软地回了一声是,牵着我继续往前走,我估摸着那榆林河离那天下一品该是没多远,走了大概两刻钟左右就到了,阿柔将我牵进了一处亭子里,扶我坐了下来,自己却跑到一边,应该是在看雁儿和马车有没有来。
我在这儿坐了一会儿,阿柔有些慌张跑过来与我说:“景姐姐,雁儿没过来,倒是那个讨厌鬼过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她定是想要做什么才来的。都怪我方才该等着雁儿回来,然后就回王府的,都怨我。”
那林熙儿定是听了我方才的话,这才知晓我与阿柔来了榆林河,我还真想看看她想要玩什么花招,于是安慰阿柔道:“阿柔,不必怕她。先看看她要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听着脚步声落进亭子里,这林熙儿走进来向我和阿柔行了个礼,这才说:“今日真是好巧,熙儿两次都碰上了王妃。不知王妃可否方便与熙儿到那河边说说话,熙儿有些事想要跟王妃说。”
我手指不自觉地敲着石桌,徐徐说道:“林小姐是不是有些糊涂了,这里坐着两位王妃,就不知你想跟哪位王妃说话了。哦,对了,有什么事,你尽管在此处说就好了,我与阿柔之间没有那么多忌讳,你放心大胆的说。”
“这……”
“林小姐,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我问道。
“倒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只是……”林熙儿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来,我也没了耐心,正欲开口。
一直沉默的阿柔突然在我旁边开口道:“景姐姐,我好像看到王府的马车了。”
“既然雁儿来了,我们就回去了吧,阿柔,我们走。”我站起身,又道:“不管林小姐想说什么,都别忘了,阿柔已经不是以前可以任你欺负的人了,说话做事最好过一遍你的头脑再去做。这睿王府的人可不是那般好碰的。”
言尽于此,我与阿柔出了那亭子,还没走两步,阿柔牵着我的手便被人硬生生地拉开,另外一只冰凉的手将我向一边拉了好几步,那个林熙儿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不过是犄角旮旯出来的女子,凭什么做睿王妃,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我推搡着她,皱着眉说道:“林熙儿,你放开我。”
她抓着我的衣襟又是走了几步,阿柔似乎上来想要拉我,没拉住,我被林熙儿拽着转了个身子,她莫名其妙大叫了一声:“救命呀,有人要杀人了。”
我脑袋一懵,不知这林熙儿到底要做什么,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却只抓掉了个玉佩,之后拉着我的手松了,我只听见“噗通”一声,那是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我忽然就明白了刚才林熙儿的那些举动为何如此怪异了。
原来从一开始,林熙儿的目的就不是阿柔,而是我。可是为什么她突然就跳下了河,为什么要对我说那番话,她这场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还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林熙儿方才那一叫,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将我与阿柔隔开了,我向前试着走一步,能感到那些人已经将我围住,不让我出去,我只得站在原地,琢磨着该如何脱身。
只听见又是“噗通”一声,像是有人跳进了河里去将救那落水的林熙儿了,那些人说话的声音也不似刚刚那般喧嚣了,大概去围观救人了,连同那压迫感也没有那么逼人了,我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身侧多了个人。
“景姐姐,你没事吧?”是阿柔的声音。
我放心下来,摇摇头赶紧道:“我没事。那林熙儿如何了?”
阿柔小声道:“哥哥下去救那林熙儿了,刚刚你被那些人围住,吓坏我了。”
顾言之怎么这么巧也在此处。
我正要说话,那林熙儿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咳咳咳……睿……睿王妃,你为何要将熙儿推下河,熙儿……熙儿不过是与你说爱慕睿王爷,你怎地这样狠心竟将熙儿推下了河。”
阿柔怒道:“林熙儿,你胡说八道,分明是你自己跳下了河,还来诬赖景姐姐,小时候你就是这般陷害我的,如今又用这法子如此陷害景姐姐,你……你简直不要脸。”
“阿柔!住嘴,这些话是你该说的吗?”那是顾言之的声音。
“哥哥,阿柔没有说错……”
“言哥哥,你不要怪阿柔,本就是熙儿自己痴心妄想,不该对睿王爷有什么幻想,王妃姐姐如此定不是她的本意,是我不好,才会惹了王妃姐姐生气,所以她才一时气急罢。”
这言之凿凿的话还真教我说成了毒妇了一个,又将自己说得是对萧彧无比痴情,这林熙儿还真是好打算啊,我心里不禁嗤笑。
我淡然地开口道:“林熙儿,你这戏演的还真不错,我都觉着你可以进那戏园子里,唱几首小曲了。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将你推进了那河里,那你与大家说说我是如何推了你,用哪只手推了你,你又是以什么样子掉进河里的,你且细细地慢慢地说出来。”
“王妃姐姐,为何到了此时你还不承认是你推了熙儿?”林熙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又继续说道:“熙儿方才与王妃姐姐走到河边说话,言语上不和,姐姐伸手就将熙儿推进了河里。”
我追问道:“我自己走到了河边,是吗?”
“自然是……王妃姐姐难道还想说是熙儿拉着你过去的吗?”
我将方才从林熙儿身上抓下来的玉佩,往前一扔:“我自己走到了河边,这还真真是有些让我想笑呢,林熙儿,你且好好的给我想想,我一个失明的人是如何自己走到了河边,再伸手将你推下了河。”
“对了,我如是说,你定又会说我是假装的罢,敢问在场有没有大夫愿意出来与我验证一番,看看我这话到底是真是假。好好让这林小姐确认确认,我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本来我这话也只是说说,没想到还真有大夫应了声,走到我面前,确认了一番,他当着众人说道:“睿王妃的眼睛,的确是看不见。”
此言一出,一开始指责我的声音顿时转了风向,纷纷指向了林熙儿,阿柔在我旁边幸灾乐祸地笑道:“林熙儿,你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嗨呀,真是要笑死我了,哥哥,现在,你该信阿柔了吧,阿柔早就说过,这林熙儿不是什么好人,哼!活该!”
这么闹一场我也累了,也懒得再去理这些事了,于是开口道:“阿柔,我们回府吧。”
阿柔回道:“走吧,景姐姐。”走了两步,阿柔又停下来,对顾言之说:“哥哥,我陪景姐姐回去了,这林熙儿你就自己将她弄回去吧,可别让她出来丢人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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