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被胡幸一吼,整个楼道顿时悄无声息。
许莳薇定了定神,缓了步子又向上爬了几阶,透过生锈发黑的护栏,隐隐看到一道佝偻单薄的身影正站在家门口,却也不再是记忆里固有的样子了。
“胡幸。”许丛生好声好气地打商量,“你就借我一点,啊?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份上。”他的声音疲态而苍老,许莳薇却听出了贪婪的欲望。
夫妻一场?也亏他有脸说。
当然,许莳薇对胡幸也没什么好脸色,但好歹她勉强承担了做母亲的职责,而许丛生,毫不客气地讲,就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胡幸,你这是何必呢……”男人还在喋喋不休。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许莳薇低头,脑子蓦地一转,快速按下一串文字发出去,然后狠狠地做了个深呼吸……“你来做什么?”再睁眼时,她已经面色冷淡地走了上去。
许丛生没想到顶楼也有人会来,扭头刚想骂来人多管闲事,却突然一愣,打量了眼前姑娘半晌,才犹豫又试探地开口问:“你是……薇薇?”
他离家时女儿不过十三四岁,加上又有家不回多年,自然已记不得许莳薇的长相。
许莳薇张了张嘴,胡幸却立刻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扑过去,拽着手臂一把将她拖过来。许莳薇任由母亲这样强撑着,胡幸需要底气,而她也毫不在意。只是……近距离下,她终于能清楚看到许丛生脸上的每一道沟壑。他干瘦如柴,原本还能称得上周正的面孔如今泛着青色,带着令人作呕的病态。
可许丛生却笑得愈发谄媚:“薇薇啊,都长这么大了。”他咧开嘴,东倒西歪的牙齿发黄发黑,一张一合间,又带来挥之不去的恶臭。
许莳薇警醒地向后退了一步。“你有事吗?”她强硬地重申,见对方似乎还要舔着脸拉关系,忙又阻了他接下来的话,“拉家常就免了,毕竟我们现在也不怎么见面。”
许丛生闻言,脸色变了几变:“薇薇,你怎么能这样对爸爸说话呢?”
爸爸?许莳薇差点控制不住自己鄙夷地眼神。初中毕业后,她极少见到许丛生,因此从未想过如今的他竟会这样死皮赖脸。
“我要借钱。”接着,许丛生说了个数。
许莳薇骤然感觉胳膊上的力道加重了好多。“我们没有钱。”胡幸一口回绝。
而许丛生却完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胡幸,你不是拿了一大笔拆迁款吗?”
拆迁款?
胡幸登时掐着嗓子叫起来:“许丛生,那是留给薇薇的,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她像是被点着的炮竹,理智完全被一浪高过一浪的情绪所淹没。
许莳薇只好侧过身子小声安抚她。她只顾着身后,根本没想过忽视面前危险的男人会有什么下场。而就在同时,她似乎从眼角余光觉察到有黑影快速扑来,还不待反应,整个人便被外力一推,下一秒,肩膀就重重磕到铁门上,一股钻心的痛铺天盖地淹没了其他感官。
然后,耳边只剩下许丛生的愤怒:“胡幸,你个□□养的!”他已经完全丧失理智。
秦岳气喘吁吁爬上楼时,见着的就是这样惊悚的一幕。母女俩完全被许丛生挤在角落,许莳薇整张脸都揪成一团,而胡幸却只顾着尖叫。“住手!”她三步两步奔上来,指着许丛生中气十足地大骂,“你TM给我把手拿开,我报警了!”
许丛生本来无视突然出现的姑娘,可一声“报警”却让他陡然回神
“你滚不滚?!”
她的完全不留情面,令许丛生又是一阵暴怒,可看过来时,却正见前者手机就贴在耳边。他顿时偃旗息鼓,但又心有不甘,扭头便狠狠冲胡幸脸上吐了口唾沫,让后者又是一阵嚎叫,然后便仓皇向楼下逃去。
秦岳转身守着楼梯口,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后才略略松了口气。“莳薇,你还好吧?”她几步过去,扶住几乎要被挤倒的好友。
许莳薇紧咬的牙关渐渐松开,声音虚弱地在空中溢散出去。“麻烦你带我进屋。”她小声说,然后又艰难的冲一旁翻了个白眼,“妈,你要掐死我了。”
没错,胡幸还在揪她的胳膊。
许莳薇的家还是当年胡幸单位分的宿舍,看装潢布置就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客厅倒是有面墙重新刷过,但整体却直接大喇喇印入眼帘,连缓冲的玄关都没有。
秦岳难得愣了愣。
而许莳薇这样告诉她:“直接进去。”秦岳低头,地上瓷砖白中带黑,确实是连鞋都不用换的情况,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叹气。
进去后,眼前的场面更是让她不由尴尬。看得出,胡幸不是个爱收拾的人,沙发上被各类衣物堆得满满当当。秦岳不指望胡幸还能有心情收拾,只好自己动手,勉强给腾出个空。“小心点啊。”她小心翼翼帮许莳薇坐下。
许莳薇屏住呼吸,半晌重重喘了口气,像是牵动了伤口。秦岳按住她制止的手,不由分说就循着地方看,刚扫过去,眼圈顿时一红。“都紫了。”她咬牙切齿,“他怎么能这么狠。”
“没事,就是看着严重点,热敷一下就好了。”许莳薇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要不你帮我去烧点热水?在厨房。”
秦岳忧心好友,果然依言乖乖过去。
支走她后,许莳薇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叹着气问胡幸:“他怎么找来了?”
“……我哪知道。”底气不足的样子,明显就是心虚。
“或者,待会张阿姨回来了,我去问问她?”张阿姨是隔壁邻居,以前和胡幸一个单位,看着许莳薇长大,对她家里这些破事了解得不能再多。
果然,胡幸急了。“别。”她忙开口。
许莳薇挑眉:“那你说,我听。”
胡幸犹豫片刻,终于吞吞吐吐地开始叙述,接着,许莳薇便被她气得差点跳起来。“你给他钱?”许莳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还嫌以前吃得苦不多?还给他钱?”
“……他求上门,我一时心软就……”胡幸也悔不当初,“谁知道他不还了。”
许莳薇气不打一处来:“还说做生意?这话也就你信!”那人的模样,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正常人。“你看看他今天的样子,不怕连命都没了?”她心有余悸。要不是秦岳及时赶到,就照刚才许丛生发疯的状态,后果想都不敢想……
“我——”胡幸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但又自知理亏,辩解不过也只好气闷地回了房。
门被重重甩上。
“你妈她怎么了?”秦岳刚好端着盆子出来,被那声巨响吓得一抖。
“别管她。”许莳薇接过毛巾摁在肩上,伤处被热气刺激得又是一抽,“没脑子。”她皱着眉,也不知是疼得还是心烦。
“你爸今天——”
“我早当他死了。”许莳薇打断她,不过又话锋一转,“对了,今天谢谢啊……要不是你来,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她抱着肩膀缩在沙发里,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惧清晰可见。
好友多年,秦岳当然也清楚许莳薇家的情况,见她这样着实很心疼:“你都说了,我还能不来?”只要一想到之前所见,作为局外人的她都忍不住打寒颤,更何况当事人。“不过,莳薇……”秦岳犹豫片刻,低声开口,“你不觉得……他不对劲吗?”
不对劲?当然不对劲……不管是本身借钱这件事,还是那个男人如今的模样,都很不对劲。
许莳薇沉默。她知道,秦岳因家庭关系,本身对人就敏感,再加上许丛生以前确实劣迹斑斑,怀疑他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你先别急,我也只是猜测。”秦岳瞅了眼房门紧闭的卧室,凑近对方的耳朵说,“你要想知道的话,我回去托我爸问问。”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若真相真如他们所想的一样,也不知道将来会有多少风浪被掀起。可许莳薇知道,她必须答应。
因为,这对所有人都好。
可秦岳却终究慢了一步,大年初一一早,许莳薇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是打到家里座机上的,对方操着一口明显的省城口音,告诉她,许丛生被抓了。
许莳薇开始以为是诈骗电话,可没多久秦岳那边就有了反馈。噩耗来得猝不及防,她明明之前已经有了猜测,却在听到消息的瞬间,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呆滞而又不愿相信。
“莳薇,你做好心理准备,我爸说他是第二次犯了。”秦岳忧心忡忡地告诉她。
许莳薇苦笑。
第二次?那东西一旦沾染上,可是一辈子的祸害!
秦岳没等到她的回应,不由着急地又叫起来:“莳薇,你……你别难过。”
许莳薇深吸口气,勉强松了语气安慰她:“我没事。”
“那……你要去吗?”秦岳又想起一事。
这问题问得好……能不去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许丛生那边的亲戚已经没人愿意和他往来了。许莳薇再厌恶他也好,也永远避不开不了他们拥有血缘关系的事实。
这份关系,非责任,非义务,不过是她的不忍心。
而许莳薇又想,她应该要去这一次,只作探视,余下的,便是他自己该尝的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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