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暴走与恋爱相谈
吉利丁片在水中缓缓软化。
用漏勺捞起滑溜的透明胶质，送入搪瓷小锅里与加了淡奶油和茶包的牛奶搅拌融合，过筛再装进模具。一阵冷气趁着冰箱门被打开逸出，趴上吧台的黑猫芭丝特懒洋洋地甩动尾巴。
场地圭介一边给芭丝特做下巴按摩，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隔一会儿就拿余光悄悄瞄一眼。可惜你天生就对别人的视线格外敏感，他的注意对你来说还不够隐蔽。
玻璃奶泡壶、细网筛、用过的杯具在水槽里接受冲洗，你晃了晃肩膀，用闲聊的方式开口：“说起来，今天是假期又不用去学校，你们怎么到这边来了？”
回答的人是松野千冬：“为了家庭作业。”
“哎？”
“每次去离家近的樱屋咖啡，最后都会以跟大家一起去打架告终……根本没法静下心来学习。场地哥是这么说的。”
“所以特意坐电车过来是为了拖延坐下来看书的时间。”你得出结论。
“同·感。”千冬了然地点点头。
“想干架吗。”被议论的中心愤愤打断道，可惜因为黑猫正挂在他的胳膊上享受抚摸，再如何做出凶狠的表情也看起来毫无威慑力。
“开学后就是国中二年级了呢。”
“时间过得真快啊……”千冬单手撑着脸颊，感慨地说道，“到开学就是我认识场地哥一整年了。”
“那时候绝对要买炒面庆祝！”
“当然！”
男孩们的拳头默契地在芭丝特肚皮上方碰撞，霎时间，千冬背后仿佛燃烧起了具像化的斗志昂扬的熊熊烈火。
“好，决定了！我要和场地哥考去同一所高中！”
“啊？但是、诶、以我的成绩吗？！哎——！！！”
“所以我会给场地哥补课的、场地哥很聪明，只要按照我的计划来一定没问题！”
向来对学习苦手的男孩向你投来求救的信号。你的眼神飘移，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视线。
软布擦干器皿上的水珠，再按照分类放回木架。在自助水吧放上免费供应的柠檬水和干净的玻璃杯，工作就算告一段落。你摘下围裙，给自己泡了茶叶，也从储物间拿出作业坐到柚叶对面的位置，开始明目张胆地摸鱼。
“你看你看，这是八戒刚刚发来的现场照片，”
翻盖手机啪地甩开，柚叶涂成樱色的指甲轻叩着屏幕上放大的图像：“还以为前暴走族乐队里都是肌肉大猩猩，没想到居然也有很正点的池面嘛。虽然比起我弟弟还是差了一点。”
你忍不住为最后补充的那句面露微笑，随后才凑近仔细瞧了瞧手机，过度曝光不甚清晰的照片里依然能看出舞台中心的主唱兼吉他手有一张漂亮的面孔，编了脏辫4的中长发，唇钉，眼下的贴片，颊侧青绿油彩涂抹成的羽毛图案，酷似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人物。
乌鸦的黑色特攻服外，还罩着一层白色粗线编织的镂空装饰外套，左臂外侧系着一条与油彩同色的长丝带，末端坠着铃铛，右臂上“初代·亲卫队”几个汉字刺绣依稀可辨，不过除此之外，引起三谷隆兴趣的所谓演出类特攻服好像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这样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黑衣服而已……三谷君很失望吧。”
柚叶把邮件往下翻去。
“唔，说是在后台和乐队成员搭上话，受到了隐退前辈的鼓励什么的，一副玩得很开心的语气。还有合照。”
“结束得真早啊。”你端详着三人合照中央那个熟悉的面孔，比起从前变得更像大人了，大概是得到了为正式表演暖场的工作机会，乐队组建不到一年已经步入正轨，向着梦想大步奔跑——小翔左手边的八戒脸上还带着黑记号笔留下的签名，那还是个明显设计过的艺术字体签名、搞得好像真的成了大名人一样、什么嘛……你用力抿了抿嘴唇不想被看出取笑的神色。
“八戒说要去中华街吃肉包……晚点再乘电车回来，那我也不要等他了。”柚叶发出不满的轻哼，关掉手机伸伸胳膊问你道：“晚上一起回去？”
“好呀，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情。”
你住的公寓和柴家姐弟挨得很近，虽然分别属于不同社区，但中间只隔着一段步行道和一个社区广场的距离。你的楼层高一些，站在厨房的窗边，可以直接看到他们家阳台，有时候你凌晨失眠起来煮夜宵，刚好能看见楼下暴走回来的八戒推着摩托穿过广场。
如果这种场景下推开窗户朝他挥手招呼的话，正犯困打着哈欠的八戒就会睡意顿消、瞬间紧绷起来同手同脚地走回去，甚至撞上路灯。明知他不擅长应对异性的弱点，放在平时你从来不会这样恶劣地故意招惹，但一失眠心情就会变差，性格里的糟糕成分难以控制，他越是宕机得厉害你越开心。
心情恢复后的第二天，又能挂起和往常一样的温柔笑容，用歉意的语气向柚叶解释，说自己不是有意吓到八戒。虽然是百分百的谎言但她每一次都会百分百地相信你——同样的情节重复了七八次之后，似乎起到了系统性脱敏的效果，即，在三人同行的场合，你和柚叶聊天时，偶尔八戒也能鼓起勇气瞪你一眼。而柚叶似乎也不打算深究为什么会有如此发展。
摆在桌面的手机嗡地一声，有新邮件送达。发件人是诗乃，发来了她和男友森慎吾在武藏神社汇合后的合影，还有买给你的御守的照片。如果有人在暴走族聚会的周围探头探脑，不可能不被发现，这样一来更加确认了从地铁里跟出来的那家伙没有盯上诗乃。退出新邮件页面，你意外发现邮箱里的未读内容显示还有一封。
发件人的备注是武臣哥，内容如下：
‘听说你来东京了，千咒闹着想去找你玩，学校放假后如果有空的话方便见个面吗？——武臣’
你微微扬眉。
“怎么了？有骚扰邮件？”
一直留心着你的柚叶立刻询问道。
“啊……不是，怎么说呢……”指尖无意识地开始敲击手机的背面，你组织一下语言，压低了声音有些赧然地回答，“遇到了有点在意的人所以拜托诗乃帮我求恋爱成就御守，结果那边刚刚买到，本来已经放弃的初恋就发了联络过来……”
“咦诶诶诶——？！”
震惊的反应招来场地和千冬同时扭头，柚叶挥挥手示意不关他们的事，同样用悄悄话的音量掩着嘴追问：“有喜欢的对象了？是最近的事吗？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你毫不犹豫，张口即答：“圣诞那天遇到的，脸很漂亮。”
“哎？”
柚叶眨眨眼，又问了一遍：“是什么样的人呢？”
“长相符合我审美的人。”
“嗯嗯、嗯？那性格方面呢，好相处的人吗？”
“完全不了解，应该是个好人吧，我不小心说了一些让人生气的话也没有被暗杀。”
柚叶：“……”
“不过不重要啦，毕竟性格什么的都可以慢慢打磨，但脸要是不喜欢的话，每天光是面对面就会超级沮丧啊。”
柚叶：“……”
好在她已经相当适应你有时会让人无力的性格，只无奈了三秒，就振作精神开始替你考量：“既然恋爱御守这么灵验，趁这个机会主动出击联系那个人试试看，怎么样？”
“问题就在于……”你的表情一点一点垮下来，眼神忧郁地落在手机屏幕上：“名字和联系方式，我都忘了问。”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柚叶做出了和诗乃一模一样的评价：“这可真不像你。”
“因为我真的好喜欢他的脸，”你低头承认，“对着那张脸的时候根本无法思考，差点把回家的路线都给忘了。”
“所以也就是说，除了脸之外你完全没有留意到任何关键信息吗？”
“嗯……身材也很喜欢。”
“这不是毫无参考价值吗。”柚叶一点也不客气翻了个白眼，“既然如此，也许应该再去你们遇到的地方走一走，运气好的话没准能碰见。”
虽然好像很嫌弃你没出息的表现，但还是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为了帮助你而思索着。柚叶真是太可靠了，明明比你还小一岁，身边却仿佛散发着“更依赖我也没关系哦”的气场。柚叶和诗乃都是温暖的人，所以就连搭讪失败这么丢脸的经历也可以安心地对她们讲述。独自一人来到东京的你，如果不是身边有她们在，一定无法像现在这样维持着轻松的心态吧。
“好有道理喔……不过啊，柚叶，神社的御守今天刚刚灵验过，我要是紧接着跑去教堂……会被愿力反噬吧？”
教堂？柴柚叶有一瞬间的愣神。圣诞节在教堂的相遇。这两个条件的并列使她脑海里浮起一个令人不快的联想，但又被迅速推翻：“脸很漂亮”和“是个好人”，这两个形容无论如何都跟大寿不沾边，何况东京有那么多座教堂，怎么可能刚好去的是同一个。
“虽然我觉得这和愿力没有关系，不过如果你很在意这个，”她望着你，态度自然地提出邀请，“趁着新年我陪你再去一次神社怎么样？都是神社，这样就没有信仰冲突了。也不会反噬。”
——她其实，一点也不想你喜欢上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家伙。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注意力被别人夺去的话，她一定会感到寂寞的。不是不希望你幸福的意思，只不过觉得如果相处的时间可以再久一些就好了。只是这样就可以。
悠扬的爵士乐在咖啡店里安逸流淌着，盖过了临时女子会刻意放低的交谈声音。三张桌子之外，场地圭介终于无法忍受地丢开原子笔，把折磨人的作业本往对面一推：“这堆东西等过了新年再做也是一样吧！反正假期还有两个月。”
千冬头也不抬：“为了督促场地哥完成作业，我特意制作了一份寒假作战计划，每周都要做完固定的额度。”
“每周都有这～么～多？！”场地脸色阴沉，“别开玩笑了，这可是放假啊！！！千冬！”
“不，这些是三周加起来的数目，”千冬顿了顿笔，冷酷无情地掐灭他刚刚燃起的一点点希望：“赤坂和原宿的喽啰们处理完毕，新年过后，东万有可能就要跟池袋那边全面开战了吧，到那个时候肯定会顾不上作业，为了能没有后顾之忧地战斗，日出暴走之前必须把这些全部写完！”
“——战绩1v40也没有输的场地哥，面对40道算术题也一定没问题！”
“1vs40道题、1vs40道题……”
意外单纯地被激将法激怒了，你看着场地圭介咬咬牙，从手腕上撸下皮套，恶狠狠地拢起头发摆出要跟数学题死战到底的武人架势。
新年日出暴走，年前夜里一直持续到新年第一天、直到新年的第一轮太阳升起的集体暴走活动，2004年的跨年夜，挚友和小翔也曾经组织过，因此对于这一传统你有所耳闻。不过，此刻更值得关注的是……
“新年后有可能全面战争这事八戒可完全没讲过！”柚叶瞪起眼睛，“绝对是想拿这个当借口逃避做作业……多谢你啊，千冬，这下我可要提前拆穿他的算盘。”
“呃……啊……没什么，”千冬干笑两声，眼神飘忽地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给八戒报信，但桌对面挥笔已然出现残影的队长瞬间引走了他的注意。
“——纸都被戳破了啊喂！不是真的要和作业干架的意思！！”
“他们说的日出暴走，八戒肯定要跟去，不折腾到元旦的下午是回不来东京的，”柚叶见怪不怪地耸耸肩，随后双手撑脸，对你露出了无比可爱的表情发出邀请：“所以这次的新年我们两个自己去玩吧！不管八戒那个笨蛋了。”
“要去初诣吗？来我家看红白合战？我都可以喔，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那我31号来找你！”
她这样说着，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你不会问为什么除了八戒之外，从来没见她提起过双亲或是任何别的亲人，就像她也不曾询问你为什么只身从横滨搬来东京，连寒假与节日也不准备回去。
你低头给明司武臣回了邮件，耳边掠过千冬带上哭腔的呐喊：
“这不是一道题都没写对吗，场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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