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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大哥!我不去听那劳什子……”夏焕眉头紧锁地走进储君殿里找夏烨,一进门就叫屈:“神司殿里的东西不适合我这种粗人,你还不如让我去军队里当桩子!”

        夏烨放下手里的瓷杯,屏退身边宫人,招他过来:“小焕,你过来坐下。”

        夏焕二话不说过去,神情依然有些烦躁。

        夏烨把一封密函递给他,示意他自己看。夏焕拆开来,看全了之后止不住震惊:“明年天子要传召六国的公子去帝都?这……这是为什么?”

        “天子膝下有一位帝姬,和灵儿同岁数。”夏烨轻转瓷杯,“天鼎都设立有八方学宫,传召诸位公子去,一是让你们进学,其二大概就是给小帝姬相未来夫婿。”

        夏焕烫手一般丢了那密函:“大哥你意欲何为?这两样事的分量都不是我这个庶子能担得起的,要去也是你去天鼎都才对!”

        “我这身体,从南夏跋涉到天鼎去?”夏烨自嘲地笑开,“三弟,体谅一下病弱人好不好?”

        “我……那我也不去!”

        “为什么不?”他轻咳,语气重了,“为了不当王?”

        夏焕梗着脖子:“大哥才是下一任王,我没有那份魄力和才干,大哥你是知道的……”

        他还没说完,就被一杯热水泼了满面。

        “我只知道你刻意逃避!”夏烨生气了,“我痊愈不了,你威望正盛,还有欣夫人为后盾,你逃避什么!外人怎么说有什么重要?这权柄我接不了那就轮到你!你心里想着兄友弟恭的仁孝,可你怎么不能把目光从一个家字移到国字上去!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在外蓄妾?我还真当你开了色窍,巴巴差了人去查,你蓄了哪门子的妾?!”

        想想真是气死人,他出动了一堆人手资源去查这三弟的“妾”,得知真相的那一刻真是丢死个人。这厮在军营里让他一个叫关何的下属去着女装,故意出入他军帐几次,叫人看见后就把这事给传扬出去,说他饥色不分场合,在军纪严明的军营里公然养妾……

        啐!

        夏烨一想起来就无语,越说越气:“你不过是想自毁名声,好搪塞将来的易储!你就这样畏缩?你还是那个在战场上和千山族对抗三天不眠不休的夏焕吗?”

        夏焕被怼得鼻尖发红,不知所措地搓起手来。

        夏烨比他年长几岁,比起糙汉心思的父亲,不论是少年时一块读书还是在外的两年征战,他这个长兄都更像父亲。哪怕如今他成了个病秧子,夏焕依然不减敬畏。

        夏烨越看他越觉得来气,拿起竹简卷成卷敲他的脑袋:“你倒是吱一声!”

        这时伏柳从外面回来,在外称有急事禀报。夏烨便收了竹简,清咳两声唤她进来。

        伏柳进来行礼:“公子,小王姬那边出了点事。”

        夏烨扶额,语气柔和了:“一个个的,她怎么了?”

        伏柳把情况说了,夏烨叹了气,拿起斗篷披上:“我去看看她。”

        夏焕也屁颠屁颠一起跟去,几个人到那和烟居,天色已经昏暗,深冬冷风刺骨,天空飘落了细雨。一身翠衣的夏灵抱只黑犬一动不动地坐在庭院里,晨曦和朝露在不远处急得团团转,却不敢上前。两人见了他们,晨曦先叫了三公子。

        夏焕皱眉:“你们就让王姬坐在那儿啊?好歹给她打把伞。”

        “王姬不让人靠近……她回来后发现人不见了,去了一趟王的宫殿,回来后就如此了。”两个婢女也无助得很,“她连晚膳都不肯吃,怎么劝都不成。”

        夏烨拿过伏柳手中的伞:“我去看她。”

        他走到离她五步远的时候,她出声了:“离我远点。”

        夏烨自顾走到她身后,伸手摸她脑袋。

        夏灵不抬头也猜得是谁:“大哥。”

        夏烨绕到她面前蹲下:“在这里作甚呢?”他伸手想摸一下那黑犬,狗儿吠起来,被夏灵按住了。

        “反思。”她摸小狗,自嘲了一声,“我怎么,连个奴隶都保护不了呢?”

        “你是王姬,不需要保护谁,只需要被保护。”

        夏灵抬头看他,鼻尖和耳朵被风刮得发红。她沉闷地笑起来,笑了半天,牵起狗绳站起来,在他的伞外说:“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夏烨也站起来:“冬欢。”

        她擦了眼,转身撒开腿跑了起来,胸腔堵得发慌。

        她像在一张广阔的白纸上狂奔,足如狼毫,跑出的每一步都化成了喜悲的墨迹,白茫茫的世间开始填满凌乱的色彩。

        小狗黑锅跟着她不停地跑,不时吠两声,引来了宫道上的侧目。

        夏灵便往宫中花园跑,一人一狗扑进了花草茂盛的花圃里。这南夏即便入了冬,寒冷里依然不乏多彩的烂漫。

        她自顾坐在花圃里,搂住黑锅哽咽起来,不知如何宣泄,一想到那个空荡荡的和烟居,心窝就如被扎了一样。

        也不知在风雨里茫然地坐了多久,她听见花圃外有个女声:“谁在里面哭呢?”

        黑锅汪起来,夏灵喝止了它,胡乱揩了脸,牵着狗绳探出头去争辩:“没有哭!你听错了。”

        她以为这么晚估计是个宫女,没想到对方一听到她的声音便笑了:“灵王姬?妾身敏姬,小王姬怎么这个时候在这玩呢?”

        夏灵怔了片刻,连忙抬起袖子刮了把脸,牵着黑锅跨出花圃,绷着小大人的声音装稳重:“没想到是夫人您,灵刚才无礼了,拜见夫人。”

        暮色里,那女子拎着一盏宫灯,恍惚映照出了右边侧脸上的伤疤。

        这位是宫里的敏夫人,据宫里人传闻,敏夫人是夏王年轻时南夏贵族豪臣进献的美人之一,曾颇为受宠,后来因另一位妒性极强的美人陷害毁了半张脸。夏王怒不可遏,不仅严惩了凶手还驱散了其余进献的美人,晋了敏姬的位份,此后也严厉拒绝了底下臣民的美人进献,宫中便只剩下了一王后三夫人。

        但毕竟破了相,敏姬再不如从前受宠。

        “王姬快请起。”敏夫人放下手里刚摘的花来扶她,笑道:“妾身常来这里采花,王姬也喜欢这儿么?”

        “是啊。”夏灵言不对心地应着,“这儿景致好,花草足……”

        原本是想过要带千山崽来的,可还没来得及做,那家伙就已经被赶走了。

        后头话语有了哭腔,她噤声不说话了。

        “小王姬是有什么困扰事么?”敏夫人声音轻柔,“不要紧的话不如和妾身说说,妾身或许帮不了什么,但有些事情说出来,心里会畅快些许。”

        黑锅蹭着她的小腿,她心里难过,蹲下去摸着小狗胡扯道:“我喜爱这小犬,可我父王不喜,铁了心要赶走它,我阻止不了,不知道怎么办……”

        敏夫人提着灯也蹲下来,笑着同她说:“即便真的拦不住,王姬过后也可以悄悄去看他呀。”

        夏灵楞住,混沌的脑中豁然开朗,带着泪花的眼睛亮了。

        “实在舍不得,王姬以后也可以想想别的办法,再把小犬接回来。”敏夫人笑道,“王姬那么聪慧,这等小事定然能解决的。”

        夏灵吁出了一口气,起身朝她一拜:“灵当不起聪慧二字,实在蠢笨愚钝,多谢夫人开解。”

        敏夫人亦起身:“那王姬这是要回去了?妾身这灯给王姬吧。”

        夏灵婉拒,又多道了一声谢,牵着狗回去,一路不停地琢磨。

        是了,山无法自来,那我便自己去。

        她想通之后拍了拍自己的脸,直嘲自己没出息,遇事就哭鼻子。没拍两下,忽然把自己拍出了个喷嚏。

        这位衣衫单薄的王姬一路打着阿啾回了宫里,当夜理所当然地发起了烧。

        自夏王后逝世,这还是她第一次生病。

        当天晚上她睡得不踏实,发烧发得浑身汗涔涔,恍惚间好像听得不少人的叫唤,又看见个无脸人作着木偶戏,把弄着个精致的小木偶唱歌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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