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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品茶人(二)


雍州,大夏城,永逸王府。

王府深似海,

暗流涌藏沙。

绞尽千方计,

化作一杯茶。

茶盘之上,永逸王曹镜将茶倒了七分,递给了钱良,问道:“本王听说,先生祖上是江南人士?”

茶香四溢,钱良接过了茶杯,闻了闻,便知道这茶是出自老家武阳城的龙顶春雨,恭敬道:“不瞒王爷,家父是扬州武阳城人士,先帝征蟒,天下征兵,家父便在扬州从了军。后来,天下安定了,家父的官职也水涨船高,随着大将军去了凉州。父亲当官了,这日子呀,便好过了些,所以,小人九岁时便跟随母亲去了凉州,这一待啊,就是二十年!”

“先生请!”

王爷请茶,本应恭敬不如从命,但钱良却不敢喝,因为,桌上只有一个杯,而曹镜的面前,却是空空如也,自己如果不明就里地将茶喝下,难免会喧宾夺主。

钱良笑了笑,放下了茶杯,说道:“王爷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此茶名曰:龙顶春雨,便是因为只产在每年的清明之前,到了清明之后再采上来的可就不叫这名字了!而且这茶树也挑地方,只长在武阳城外的冰壶山上,到了别处可就长不出来了!此茶虽好,可王爷泡的这壶茶,却有三错!”

曹镜有些不明就里,这手底下的黑鸽帮养了快二十年了,向来从不出错,钱良明明就是武阳城的人,这茶可是黑鸽帮的帮主专门在当地花了四百金,马不停蹄不远万里亲自送到自己手上的,绝不会有假,于是赶忙问道:“哦?先生真是博学,一壶茶还能泡出错来,不知是哪三错?”

“这茶既然叫做龙顶春雨,便是因为别的茶叶一泡都是沉在水里的,而这茶却是一根不倒全部竖起来冒在水面的!所以,泡这茶的茶壶该用琉璃壶,而不是用紫砂壶,要不然哪,可就欣赏不到这武阳城的奇观了!此一错也!”

曹镜听闻,打开茶盖看了一眼,又将茶盖盖了回去,说道:“果真如此!”

钱良继续说道:“再有,这茶娇气的很,是因为需得在夏末之前饮尽,要不然等到入秋的时候,难免会有些经不起风霜的病龙顶不起来,沉在水里等死!此乃二错也!”

曹镜自知这钱良的话中带刺,但仍是装作糊涂,准备再一次开盖来看个究竟,可没等曹镜动手,钱良又道:“这第三错嘛!”

只见钱良笑了笑,竟然将杯中的茶水当着所有人的面全部倒在了茶盘上!

管家怒道:“大胆!”

曹镜摆了摆手道:“诶,不可无礼!”

钱良不慌不忙地将茶杯放回了桌上,喃喃道:“这龙顶春雨啊,在我们老家,第一泡是拿来洗茶的,此茶虽贵,第一泡却难免带着一些泥土和灰尘,所以不仅是我手上的这杯,就连王爷手中的整壶茶,都最好倒掉,不然哪,要是喝坏了肚子,可就不好了!”

曹镜正色道:“先生可能忘了,这里是雍州,这雍州的地界上,规矩本王说了算!”说罢,曹镜又将茶给倒进了杯中,只是这回,杯中的茶水更满了。

茶一般是倒七分的,留下三分是情面,曹镜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你钱良不给我面子,这就怪不得我了!

“先生请!”

钱良笑了笑,将茶杯高高举起,说道:“既然王爷要说规矩,那小人就按王爷的规矩来,既然是雍州地界,这最好的东西,自然要给最尊贵的客人!”

随后,钱良起身恭敬道:“此杯,敬这些年所有为雍、武两州牺牲的边军将士!”

杯中茶缓缓而下,洒在了地上,也洒在了曹镜的心头。

管家气急败坏道:“你!”

曹镜摆了摆手道:“诶,先生说得有道理!”

茶杯自然不能停留在手中,这是对主人的不敬,所以,又被钱良给放回了茶盘上。

曹镜笑道:“先生高见!”说罢,曹镜提起了茶壶,将茶杯倒满,这回,直到茶水溢了出来,曹镜方才罢手。

“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茶盘之上的交锋还在有来有往地进行着。

“先生,请!”

而这回,钱良却迟迟没有动手去拿起那个茶杯,只是闭上了眼睛,摇起了折扇,长舒了一口气,问道:“王爷可知这忧该如何消除?”

方寸之间,便被这小子给扯回了正题,曹镜笑了笑,说道:“哦?烦请先生教我!”

谁知,钱良折扇一收,却将杯子移到了曹镜的面前,神态自若地说道:“道理很简单,这好的东西呀,应该留着自己享用,可不能总想着让给别人!”

曹镜又把茶杯推回了钱良的面前,严肃道:“若是本王不喜欢,又该当如何?”

钱良笑了笑,说道:“此事简单!”说罢,钱良用扇子将整个杯子给扣了回来!

曹镜是个明白人,自然不希望鱼死网破,他站了起来,又将杯子给翻了回来,重新倒上了茶,只是这回,茶只倒了一半,钱良就站起来将曹镜那只倒茶的手给握住了。

钱良扑到了耳边细声道:“王爷,这机会啊,可就只有这一次!”

曹镜问道:“先生究竟想让本王如何?”

钱良坐下,慢慢打开了折扇,将扇子就这么摆在了桌面上,那上面空无一物,说道:“王爷手下的人啊,都快把我俩身上给搜光了,却独独留下了这把看似普通的折扇!”

曹镜放下了茶壶,恭敬道:“都是本王治下无方,还请先生恕罪!不知先生这折扇价值几何?”

钱良笑了笑,淡淡地说道:“这扇子若拿到集市上去卖,撑死了也就五、六文,说不定还卖不出去,可若是在小人手上,那便大约价值五十六城。”

曹镜大惊,扑通一声坐了下来,冷汗直冒,因为他掌管的雍、武二州加起来刚好是五十六城!

钱良见状,笑了笑,将折扇调转,扇柄朝向了曹镜,随后继续说道:“王爷莫慌,这扇小人愿赠与王爷!”

曹镜贵为永逸王,手里自然不缺金银珠宝和名家字画,虽不是个行家,自诩也是个时常鉴赏古玩字画的半吊子,一般的俗物可入不了他的法眼。他不敢随意地将扇子拿起,生怕做错了什么。这些年,他之所以还活着,就是因为小心,可也正是因为太小心,才让他一步一步地在钱良的面前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只见他双眼圆睁,仔细地看着这把做工极为普通的折扇,实在是看不出任何端倪。

钱良笑了笑,问道:“王爷可知凉州十八万人马究竟想让王爷如何?”

曹镜抬眼望去,眼前的钱良没有变,依然是那个长相还算过得去的书生,只是气势似乎更足了,而他身为统辖雍、武二州的永逸王,此刻却是被这气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钱良铆足了劲,将那杯茶再次递到了曹镜的面前,终于朗声道:“王爷,请!”

曹镜有些不知所措,他与钱良在这茶盘上交锋数次,没有拔刀,更没有沾血。钱良身为一个书生,在他堂堂一个王的面前越战越勇,而他身为一个王,却是一败再败,心如刀割。他深知,钱良曾说过的“机会只有一次”的含义,他思索再三,不敢再有任何的犹豫,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个只有半杯茶的茶杯。

曹镜明显已有些失态了,茶杯很轻,他的手却有些颤抖,竟然拿不稳一个小小的茶杯,这不得不让他伸出了另一只手去扶稳,这姿势,不像是在喝茶,倒像是在给钱良敬茶!

就在曹镜双手托起茶杯的瞬间,钱良也单手拿起了茶壶,茶杯是举的是如此的缓慢,而茶壶里的水,流的却是那样的迅速。

茶水就这么肆意地浇在扇面上,直到再也滴不出一滴茶,钱良笑了笑,而曹镜也陪着他笑了笑,主与客,就在转瞬之间调换了位置。

曹镜盯着钱良,一口将茶饮尽,只是在他低下头准备放下茶杯的时候,却见到那原本空无一物的扇面之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反”字!

只听见“叮”的一声。

曹镜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碎成了渣,这声音很清脆,足以断定这是一个价值超过百两的好杯子。

而此时的钱良已经站起了身,准备转身离去了。

钱良转过了身,将头望向了窗外,平静地说道:“十五日!有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随后,动身朝楼下走去。

曹镜却哀求道:“先生能否宽限些时日,这么多谍子要处理,这么多粮草要押送,还有两个州的兵马……”

钱良在离去之时,仍不忘打断曹镜的话,说道:“十日,最多十日!十日之后,就不是我过来跟你讨价还价了!”

“先生且慢!”

钱良已经在楼梯上走了一半了,可曹镜却不敢让他就这么走。

只听见曹镜着急地对着管家吩咐道:“快去拿来!”

没一会儿,管家便递上了二人一路之上被搜刮的财物,东西都还在,只是那旁边多了一沓厚厚的银票。钱良方才明白,这一路上的遭遇都是他永逸王曹镜故意安排的!

这会儿,钱良已走下了楼梯,而他已经生气了,身为一个书生,他又岂会看得上这些俗物?

可钱良的脸上却依旧出现了笑容,他翻看了一会儿,心生一计,说道:“哟,都是一万两一张的,王爷真是好阔气啊!素闻永逸王书法冠绝雍武,不知今日能否赏脸,赐个墨宝啊?”

曹镜正愁没机会安抚这位已经火冒三丈的书生呢,吩咐道:“去,把我那副写得最好的兰陵贴拿来!”

“不必了!就在这银票上写便好!”

曹镜跑下了楼,又吩咐道:“还不快些拿墨和笔来?”

“不必了!笔我这里有!”说罢,钱良从袖中掏出了在集市中卖字时留下的那支毛笔,故意在曹镜的眼前晃了晃。

“至于墨嘛……”只见钱良蹲下了身,在地上沾了点血,随后将银票和带血的毛笔递给了曹镜。

“先生想让我写什么?”

“此事简单,就三个字:‘曹镜赠’”随后,钱良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王爷啊,我这趟过来可是立了军令状的,你不立个字据,我回去可不好交差啊!”

曹镜只能吩咐照做。

钱良拿着银票,笑了笑:“这字也不怎么样嘛!”随后,将银票收在囊中。

曹镜哀求道:“十日的确是太紧了些!能不能……”

“我说过了,下回可就不是我来了!我要是也想当皇帝,三日就收拾好了!”钱良再一次打断了曹镜的话,大步出门,看见了他们二人被扣下的宝马,刚准备上马,却又回过了神,赶紧退了回来,拍了拍林万里的肩膀,对着慌张的曹镜半开玩笑地说道:“哦,对了,忘了告诉王爷了,记着,他叫林万里,黑水禅院的林万里,双木林,一万里的万里,你的人,他杀的,这座城,他要了,是你一辈子的骄傲!”

林万里见状,抱拳道:“在下告辞!”

二人纵马而去,曹镜瘫软在永逸王府的血泊之中。

。。。

。。。

二人出了城,钱良见后头没人追来,总算是松了口气。

林万里笑道:“军师刚才好威风啊!”

钱良道:“此事万不得已,下不为例!上古西城那回,诸葛村夫最多是绷断了几根琴弦,我这回可是魂都被吓出来了!你感觉到了吗?这二楼的帘子后面有人!”

“那是自然,而且还是个很厉害的人,所以我才没打上去啊!”

“聪明!我一开始还以为,像你这么傲慢的人,应该会学一学上古曹沫挟持齐王的那招,可我错了,你并没有这么做!后来我进来了,认为你这是见好就收,给王爷留点面子,可没想到我又错了!最后上去了,我才知道,原来楼上还有高人哪!不知是何方神圣?”

“凭我的感觉,那人虽然没我师傅厉害,但最少是个四品入化境。”

“那该进武榜前十了吧?”

“哈哈,没见过,谁知道呢?”

“趁曹镜还没反悔,你赶紧持我令牌去灵风、麓山还有银山三城!”

“干啥?”

“自然是撤军!”

“不要了?”

“你忘了我们这趟来的目的了?”

“那万里前走一步,先生保重!”

“保重!”

。。。

。。。

王府内,曹镜按照钱良的意见又换了一壶茶,对着壶嘴独自喝了起来。

曹镜笑道:“呵呵,你还别说,钱良这小子倒还是有几分胆色的!”

管家说道:“王爷,这西凉军全是一群匹夫糙汉,谋算全靠刺史唐煜和钱良二人把持着,此人不除,将来必为我军后患哪!”

“诶,急什么?传令下去,雍、武二州准备演武,十日后,在大夏城外集结待命!”

“是!”

帘子动了,传来了一句话。

“王爷,需要老夫过去吗?”

曹镜摆了摆手,喃喃道:“现在还没到你出手的时候!等着吧,那个位子早晚是我的!”

“那老夫就提前祝王爷马到成功!”

“不急不急,这牛啊,得耕完田了再杀!先生要不要来喝一杯,这杯还很多,哈哈,都被老夫藏起来了!”说着,曹镜起身打开了一旁的柜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茶杯和茶壶。

“多谢王爷,老夫还是喝酒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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