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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江氏气得咬牙切齿,不等清黛再劝便又接着喝道:“什么都不要多说了!阿宝,你且在旁看着,像这种见异思迁、不知安分的狗奴才,今日就当是伯娘帮你清理门户了!”

        这种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戏码,清黛心底喜闻乐见,只是院里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也不好表现出来。

        当即在眼眶里蓄满了泪,扮起了心软善良,“伯娘不要…不要伯娘……元珠姐姐已经受过罚了,还请伯娘饶恕她这一回吧,她肯定知道错了。倘若…倘若伯娘和哥哥还不解气的话,不如连我也一块罚了,左右这其中也有我的一份治下不严在里面,我也认罚……”

        “傻丫头,你知不知道她……”谁知反倒让江氏更为光火,只觉得这丫头貌似傻得有些不可理喻了。

        如若让她知道元珠是自己安插过去的,岂不是得伤心死了?

        想到这里,江氏居然也生出一瞬心软,甚至还不禁怀疑起自己,这些日子专跟这么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娃娃过不去是不是实在太可恶了些?

        但她为人强势,既喜与人争锋,也厌恶受人掣肘。

        今日她不过要打杀一个办事不力又居心攀附的蠢奴才,就被清黛这般阻拦,心里怎会不膈应。

        瞧着她那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可怜样儿,索性就给她个痛快:“钱婆子,去,把堵着那贱婢嘴的破布取出来,叫她自己跟她主子说,今日究竟有多么不知廉耻!”

        “娘……”这回缩在后面的孟烁终于开口了,却是被江氏一个眼神回瞪过去,吓得连忙又住了口。

        清黛心里冷笑,他才不是良心发现想为元珠求情呢,只不过是怕自己和奴婢之间那点私密事在清黛这个做妹妹的面前抖落出来,自己没面子罢了。

        而那边元珠嘴里的破布也被江氏身边的钱妈妈拽了出来,掌刑小厮的板子也暂时停了。

        已然半死的人不知又哪里生出来的气力,抓着唯一活命的机会,仰望着清黛:“姑娘,姑娘你要救我!你一定救我啊!我是受云珠那小贱蹄子刺激一时冲动才错了主意…我不是故意要背叛你的…姑娘,我错了姑娘,求求你救救我!要不然六太太一定会打死我的!”

        “这,这怎么又和云珠姐姐扯上干系了?”

        “对,就是云珠,就是她!是她仗着自己会摆弄两下笔墨,明明都一块被撵出来了,却还背着我们大家暗地里和烁哥儿眉来眼去、私龘通书信,专写些勾引男人的淫辞滥调!我一时气不过,发了不该发的醋意……”

        她越往下说声音越小,毕竟这事儿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有错的,又有江氏镇在那儿,让她一时之间也不敢过多狡辩。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故事,来人!去把云珠那小贱人也给我带过来!”

        云珠这一段江氏甫一也是不清楚的,她只是在去逛园子的时候,偶然撞见这死丫头在假山后面和自己儿子搂搂抱抱、哭哭啼啼,还嗦摆着他来忤逆自己、将她要回去,她听了当即把人直接拖了来,许多事也未曾细问。

        这会儿听了来龙去脉,又舍不得责怪自己的宝贝儿子,只能拿下人出气了。

        不一会儿云珠也被从远山居的罩房里拖了出来,她也只穿了一身中衣,想是直接从病榻上扯下来的。

        一同随她被丢在出云斋院里的,还有那些她和孟烁的情人密话。

        一张张笺文像雪花似的洒得满地都是,有几张飞落到江氏脚边,她让人捡起来看了两眼,气得直接笑了起来。

        “好一个才情横溢、情意绵绵的俏丫鬟!窑子里的姐儿们都没有你这样会卖弄!把你放在咱们内宅属实屈才了啊!”

        云珠吓得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精神百倍地使劲磕头求饶,嘴里一连叠声地说着自己错了。

        旁上的元珠为了能让自己少担些罪责,连忙又继续告嘴:“六太太明鉴,她才是那个不安分的!自打到了四姑娘的院子里,她惯会欺负四姑娘是新来的,成日装病装柔弱不肯做活,把自己当小姐似的贡着!四姑娘心善好性儿,恩准她好好养着,她却不知感恩,还在背地里咒骂姑娘,心心念念要回烁哥儿屋里去!”

        “你个碎嘴的腌臜婆!做什么倒打一耙!”

        云珠被气得连声咳嗽,“分明是你骂的姑娘,说她人又笨又呆最好欺负,说她是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怎能说是我!你好会颠倒黑白!而且你还帮着……”

        眼看着她们狗咬狗就要把江氏给咬出来了,江氏不得不急忙厉声打断了她们:“嚷什么嚷什么!果然是狗奴才,出了事就知道互相攀咬!还不把她们的嘴给我堵严实了?!”

        这下她便知这两人再留不得的了,歹毒心思陡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日子在黛姐儿跟前是个什么做派,我原本还因隔着一层不好伸手过去,这下倒好!你们既然都心念旧主,那干脆也别在外面丢我六房的人了,我这就跟黛姐儿把你们要回来吧!”

        清黛刚要开口,她却又一脸虚假的笑意低头看着她:“阿宝莫怕,去了这两个不中用的,伯娘再挑更好的给你。”

        “可她们……”

        清黛弱弱地眨巴着一双还布满水汽的大眼睛,江氏干脆摸了摸她的头顶,乔作慈柔,“这两个没有廉耻的东西那般阳奉阴违地待你,今日若不加以惩处,往后别的奴才也效仿着来轻慢你可怎么办?好了,你就当是给伯娘的顺水人情,也好让伯娘把面子圆回来呀,要不然在你爹娘那边,伯娘也不好交代啊。”

        她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清黛也觉得没必要再啰嗦下去了。

        转过头看了看底下的元珠和云珠,又看了看孟烁,然后才点头道:“二位姐姐回去之后,二哥哥定要好好待她们啊。”

        说罢,她就向江氏和孟烁告了别,在经过元珠和云珠身边时,又特特红着眼睛最后看了她们一眼:“是我与两位姐姐没缘分,只盼你们得偿所愿,心里不要再怨我当初让你们离了二哥哥。”

        这句话,说得很是诛心,算是彻底绝了她二人对清黛的期望。

        这也是清黛最后一次见到这两个人。

        隔天天黑以后,她们的消息才又通过阿珠的嘴,传进了清黛的耳朵。

        “……那天咱们离开以后,六太太把元珠和云珠姐姐狠打了一顿,打到后来只剩下一口气才叫停手。旁的烁二爷都吓得快哭出来了,六太太却好像铁石心肠一般,立刻就叫人找来人牙子,要将她们发卖出去。元珠姐姐实在没能扛住如此重刑,当天后半夜……人就没了。”

        清黛本来瘫在院子里的凉席上悠闲地纳凉,听了这话也就悠闲不起来了。

        初夏的夜风醺醺漾漾,推动闷热的气流扑在人身上,莫名有些黏腻。

        她缓缓坐起身,改了柔夷话开口,语调有些心惊:“我记得她是家生子来着,后续又是如何处置的?”

        阿珠惶恐之下,下意识地用柔夷话去接:“六太太已从公账上支了抚恤银子让她爹娘置办后事。只烁二爷遭了殃,六老爷回来听说了此事,直接冲去烁二爷的院子把他痛骂了一顿,还下令将他禁足,道是岁考还不能做廪生,就把他送去庙里当和尚。可是……”

        清黛见她欲言又止,便摇着扇子问:“你是不是想问,以烁二哥哥的出身,大可去求一个荫封闲差,何必应要走科考的路子呢?”

        阿珠诚实地点点头。

        “其实烁二哥哥的出身才是他必须靠自己打拼的原因。”

        清黛不紧不慢地往下说,她的嗓音生来清甜,说起柔夷土话来就像是在唱山歌一般动听,“这些日子你可打听到六伯娘是如何嫁进咱们孟家的么?”

        “明珠姐姐跟我说了些,我又去问了厨房的马大娘,她在这个家做了十几年,就都告诉我了。”

        那马大娘也是看着她没什么花花肠子,这才敢跟她嚼两下舌根。

        “六太太原本只是个讼师的女儿,是当年六老爷考上举人以后,为图清静独个儿搬到乡下时与之相识。没成想第二年六老爷虽落了榜,却把身怀六甲的六太太带了回来,说什么都要给她一个名分。可孟家不纳姬妾的铁律摆在那儿,老侯爷夫妇如何能答应。”

        清黛笑着一猜:“祖父祖母原都是穷苦人出身,想来也并不是看不上六伯娘家世,只是实在不喜她这般不知自重自爱、不顾名节,对不对?”

        阿珠用“姑娘真聪明”的眼神望了望清黛,又接着往下说:“在那之后老夫人曾去看过六太太一次,结果不知怎的,老夫人前脚刚走,六太太后脚就落了胎。此事当时被六太太娘家人大肆宣扬,道是威远侯府仗势逼人,强抢了他女儿去作践,完了还始乱终弃、翻脸不认人,生生把老夫人气得大病一场,老侯爷心疼老妻,一时就把话说死了,即便是做妾做通房,也绝不许六太太进门。然而那时六老爷和六太太实在情好,硬是瞒住了全家把六太太藏在外面养了几年,自己也死活不肯议亲,等到家里发现时,烁二爷都已经会爬了。”

        后面的事,清黛自然也知道。

        时逢她祖母田氏病重垂危,老侯爷为了不让老妻抱憾,这才咬着牙关、忍着恶心让江氏进了门,让孟烁认祖归宗。

        不过江氏过门也是有前提条件的,便是她的名字既不能入族谱,死后牌位也不能进孟家宗祠,生前还不能进出祠堂,终身更不能再和破落的娘家来往。

        “所以啊,烁二哥哥虽是我孟家的子孙,名分上却一直都不清不楚,将来成家立业,他若不能有本事自己搏出一番天地,京城里哪个好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而他又如何在官场、在这世道立足?六伯娘也是知道自己拖累了烁二哥哥,这才最恨那些再来耽误他前程的人。”清黛低着头,静静把玩着扇柄上的穗子。

        阿珠却道:“可我还是想不通,六太太既是这样进的门,为何还能在家里这般跋扈张扬,而且还……”

        狠毒。

        清黛在心里默默替她把不敢说下去的两个字补上,才道:“祖父祖母走了,几位姑姑也早已出嫁,二伯娘高贵但身子弱,三伯娘温厚却性子软,没人和她一般见识,只要她不过分就行了。”

        “这都伤了人命了呀。”阿珠讶异不已,说话时满头皆是冷汗。

        “可确实是元珠自己先犯错的。”清黛缓缓抬起头,脸上是和阿珠形成鲜明对比的冷静。

        她是让阿珠去拿了两张的云珠写给孟烁的情诗,摆在元珠很快就能发觉的地方,确实也算好了她们会去到孟烁面前争风吃醋。

        但她一开始以为她们顶多会闹着让孟烁把她们要回去,她也好借机将两个不省心的托出去。

        不曾想,元珠的胆子比她想得大多了,这世间的巧合也多多了。

        “可是……何必又真的要打杀人命不可呢?”

        清黛心下蓦然一凛。

        “从明天开始我就不出门了,且对外说是病了,连阿爹阿娘面前也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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