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怂恿（一）
要说原身这三叔三婶，一共生了三个女儿。
在大女儿出生时，他们并不着急，只想着“先开花后结果”，给她取名为“二妞”，这是跟着赵老大家女儿的名字“大妞”取的。
本以为，很快就会有第二个孩子，谁知等了快四年才怀上，而且生下来还是个女儿，这回两人不淡定了，直接给孩子取名为“招弟”。
之后呢，就是为了能有一个儿子死命折腾了。偷摸着用各种偏方，可都没成功，中间刘小翠还流产过两次，据说有一次就是个男婴。总之，□□年过去，第三个孩子总算呱呱坠地，却仍然是个女儿。这回夫妻俩是彻底心灰意冷，给她取名为“来弟”，但又不再追着要生娃了。
他们这两人，在赵明月看来多少是可悲又可笑。
而说起来特别有意思的是，三个孩子中，大女儿赵二妞性格泼辣，以前在老宅里，算得上是她撑起了三叔一家。但她前几年就嫁出去了，同样很是厉害，就是对父母家不再那么上心。
二女儿赵招弟则是个混不吝的，任别人怎么说怎么骂，都是能躺着绝不坐着，家务一点儿不沾手，抢东西吃的时候动作倒是最快，当然，老太太要打她，她也能飞奔逃跑，一点不慢。反正，她的日子过的也挺逍遥快活。
要论最惨的，其实还是三女儿赵来弟。刘小翠两人可能是对生儿子死心了，又知道二女儿完全靠不上，就整天哭丧着脸，向三闺女诉说委屈，努力给她洗脑，要她孝顺、听话、懂事。
这不，这么冷的天气，瘦瘦小小的赵来弟也跟在刘小翠身边，帮着搓衣服、拧衣服呢。
赵明月冲这几位婶婶打声招呼，就找了个空地方蹲下，安静地埋头洗衣服。
还是那个爽朗的妇人先搭话：“明月丫头吧，和黑娃过得咋样呐，有事情多和大伙儿说，能帮咱都会帮。”
“嗳，过得还行，我晓得的，谢谢大娘。”赵明月就语调偏慢地回着。
“明月呀，你是真打算守个一年再找媒婆呐？那可太迟了吧！”夫家姓王的一个婶子，也就是那个声音尖锐些的女人，也跟着来问她话。
“是，我，我现在实在不想考虑别的……”
“嗐，你这样，嫁妆什么的可不好算呀！对了，你和你爷奶闹翻了，那以后男方给的彩礼，是不是你就直接带过去了呀！”这人素来就是个不嫌事大的，嘴又毒又快，“不是我说，到时候黑娃又怎么算呀，你嫁人之后，是把房子留给黑娃，还是带着他一起走哇？！”
赵明月就只低头，轻声说：“到时候再说吧，还没想过呢。”
“这可不能够，得好好想想，你三婶家的妹妹都要嫁出去了，你也该上点心啦！你们说是不是！”她的笑声颇为响亮，其他人也应了几声。
赵明月就住嘴，由她们继续杂七杂八地聊着，不再接茬。
喧闹声中，刘小翠却悄悄往赵明月这里挪近了。
就听她说：“三丫啊，三婶还记得，你爹造的屋子里，好几个房间是空着的，对吧？”
“啊？没有呀，都用着的。只有，我爹我娘的房间，我不想动，留在那里，还空着。”赵明月只作不懂她的意思，茫然又认真地回答，“怎么了，三婶？”
“哦哦，也没什么。对了，你上回说招赘……？”
“招赘呀，我是真挺想的，就是得看能不能找到个愿意的。”赵明月此次出来，本是想更接点地气，听听八卦。但现在，她觉得可以先试着撬撬老宅的泥巴地板。
“我是打算，过个一年，就去找人打听打听，不是说山里还有很多人是娶不着媳妇的嘛，找个能听话的上门来，也挺好的。”
赵明月还状似腼腆地笑了笑：“到时候，等黑娃大了，要是这个敢心野，那，有大爷爷他们帮忙，赶出去应该也是使得的。”
刘小翠听得不由睁大了双眼，她心想：真是没料到，三丫看着软，性子比她爹娘黑多了啊！还“赶出去”？有那么容易吗？！
不过也是，要是心不黑，怎么可能搞得过那两个老不死的，这俩老货天天在家里摔碗摔盆骂骂咧咧的，看来真是在三丫手上吃了亏。
刘小翠本来还想着，能不能占到赵明月家的便宜，住进这二哥家的屋子。此时，她倒是不敢想这事了，只琢磨起“招赘”的事情。
招弟那个是指望不上的，能顺顺利利把她嫁出去就行了，但来弟是听话的，就是脾气软了点，得和这三丫学学。
哎呀，要是早想着要招赘，就不该把老大放出去的！她那样的来当家，倒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刘小翠往边上乖乖干活、其实也竖着耳朵在听她们说话的赵来弟看了一眼，心里忍不住叹气。
赵明月给了她几分钟思考的时间，然后又好似不经意地问：“四丫的婚事还是听爷奶的吗？其实爷奶的眼光也还行——四丫嫁人的事您可一定得和我说呀，我好歹也是当姐姐的，总得备一份礼……”
眼光还行？！呵，那是彩礼给得确实还行！
给大伯家闺女找的，只能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其实很用心了。
给自己二妞找的，彩礼那叫一个多，然而是去嫁瘸腿老男人的！也是二妞机灵，自己拉了一个壮小子嫁了，可就这，彩礼也没落到她这个亲娘的手上！
刘小翠心中忿忿不平地想。
赵明月见她神色不太爽利，就没有再开口，而是专心洗衣服，因为件数不多，很快就洗好了。
“五丫，来，”赵明月轻轻唤了赵来弟一句，赵来弟满脸懵懂地抬头看她。
“前两天看到你，没给你糖，现在明月姐补上。”赵明月把手在衣服上抹干，从裤兜里掏出一颗糖，用身子遮挡着，递糖过去，“赶紧在路上就吃了，免得被四叔家的小胖子抢走。”
赵来弟就看向刘小翠。
“哎呀，这怎么行，明月你留着自己吃！”刘小翠当然要假意推辞。
“没事儿，之前路上看到别的小孩子我也给了的，五丫好歹还是我亲堂妹呢！我今儿就猜能不能见到五丫，没想到真是正好碰上，你快拿着吧！”赵明月笑脸柔和，话语中却带着淡淡的嘲讽。
“来弟，还不快谢谢你姐！”
“谢谢明月姐……”赵来弟小小声地说道，接过这颗糖，把它紧紧攥在手里。
“诶，不客气。那三婶，我就回去了。”赵明月笑道，又把嗓音放大一些说，“几位大娘，我洗好先回家了！”
这趟出门，赵明月想做的也做了，想知道的也知道了。
回家后，和黑娃一起晾完衣服，她就去煮早饭。
此后五天，赵明月就宅在家里，专心写着自己的稿子，中间穿插着教黑娃认字。
李婶来过一次，和她聊了聊四邻八村的小道消息。
期间，贺知慎偷着来了一趟，给赵明月送来新翻出的报纸。之后，又明着来了一趟，还带着罐牛肉罐头，说辞是“感谢借书和那顿丰盛的午饭”。
饭桌上，贺知慎提到要去邮局拿家里人寄过来的包裹，赵明月则是想要出村寄信，也要去供销社甚至粮店里买些东西。
于是，两人就约好过几天一同去找大队长开介绍信。
值得一提的是，黑娃吃饭时说道：“听王大米讲，他们家又要买一辆自行车了，这样他们家就能有两把自行车，是全村最牛最厉害的。”
说着，他看了看赵明月：“两辆自行车，也确实很厉害……”就是，他总觉得不太对啊……
王大米是王大队长目前最小的孙子。
王大队长家里的几个儿子女儿，可没有说特别有能力，能在县里找到工作每月有稳定收入的……那这又一辆车从何而来呢？
赵明月和贺知慎念及此，互望一眼，都有了些计较。
不过目前，还是先去开介绍信吧。
开介绍信这种事，也只能劳烦王大队长了。
村支部里，王队长耷拉着脸，问他们来做什么，怎么是一起来的。
贺知慎笑容自然，丝毫看不出心里对王家人有什么罅隙，他淡定地说明来意。赵明月则是微垂着头，小声说是想出门买些东西。
王队长点头“嗯”了一声，对着赵明月说：“钱不要乱花，你和那个小的一起过，得知道节俭。”
“嗯，我会的，谢谢大队长。”
赵明月就等着他拿纸笔盖章，但王大队长却仿佛完全忘了他们，翻开桌子上的语录，眉头紧蹙又一脸专心地在看着。
“哦，对了，我想起来之前家里有给我寄票来，里面还夹着一张烟票，还是全国通用的，也快到期了。但我又不抽烟，几个知青说要跟我换，我觉得不太合适，想问问大队长有什么法子处理。”隔了两分钟，贺知慎才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掏出一张东西，“您给看看？”
王大队长施施然地接过，道：“我看看，嗯，那我之后帮你处理了就是。”
赵明月便紧张地涨红脸：“我，我家里还有张酒票，要不大队长你也帮我处理了吧？”
王大队长斜着眼睛看她，“这个不好处理，你问问支书能不能帮你吧。”
接着他挥挥手说：“行吧，那给你们开了，记得早点回来，别在外面乱晃悠。”
“嗯嗯。”
拿着介绍信走出村支部，两人都相互看看，眼里带着好笑。
赵明月压低了声音问：“原身以前每次出去都要这样？”
“是的，家境好一点的都要请他‘处理’点什么，才能拿到介绍信，但是和家境差的一起过来，他语气要难听一些，但不会多找事。”贺知慎摇摇头，“这回和你一起，还以为他会看在有‘同村人’的面子上收敛一番，没想到，能有这么张狂。”
赵明月就吐槽：“村里人大多没有换人当大队长的意识，而且，识字的中年男人也就那么几个。”
“但随着他大队长越当越久，气焰愈发嚣张，不满的人也变多，要把拉他下来，还是挺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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