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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婚礼


  如果您现在看到的不是正文,那就明天再来看吧!许秋阳抱着她拍了拍:“乖啊,没事了。”

  许翠兰的药费花了一毛二,许秋阳把剩下的钞票揣回口袋里,准备回去还给李桂芳,她已经做好了挨一顿骂或者打的准备,家里没钱这是真的,每年就队里卖完粮之后分的一点点钱,一大家子人一整年的油盐酱醋、灯油火蜡都在这里了,就算一分钱掰成两瓣花,日子也很难过得下去。

  在这方面也确实怪不得李桂芳小气。

  许东来背上许翠兰,三个人往家里走去,虽然迟了一些,还是要出工的,少干一天活就少一天工分,许秋阳还打算这几天收工以后到山上挖点药材到镇上的药材铺卖了,换点钱补贴今天花掉的药费,毕竟对这个捉襟见肘的家庭来说,任何一点损失都是一场灾难。

  远远地还没到家,就听见家里鸡飞狗跳,闹得不可开交,隔着好几十米远呢,都能听见李桂芳的厉声打骂和孩子凄厉的哭嚎声。

  许秋阳也有点儿吓着了:“妈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原本想着还没到中午收工的时间,她还来得及回去想法子把撬坏的锁头给修好,说不准可以蒙混过去呢,如今看来这是东窗事发了,还连累了家里的弟弟妹妹。

  正想着,二妹从屋里跑出来拦住许秋阳他们:“大姐,你们先别回去了,阿妈在打人呢!”

  “怎么回事啊,阿妈不是在上工吗?怎么回来了?”

  “小弟拿了家里的钱去供销社买糖吃,被人发现了告诉阿妈,阿妈就回来了,这会儿正发火呢,说要打死你,你还是先别回去了吧!”

  许秋阳知道李桂芳发起脾气来是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打的,许翠兰身子还弱,可不能再被打了,便让许东来先背着她到大伯家避避风头,至于自己,祸事是自己惹出来的,总不能眼看着小弟被打死。

  于是壮了胆子冲进去抢李桂芳手里的棍子:“别打啦,小弟和小妹花了家里多少钱,我都还给你还不行吗?”

  李桂芳调转身把火力集中在许秋阳的身上:“你这个死丫头,你还有脸回来,还,你那什么还,拿命还吗?”

  许秋阳一边躲闪一边大声说:“我这几天不吃饭不睡觉,天天去山上挖药材去卖钱还不行吗?”在村里也就只能想得到这样一个来钱的法子了,粮食都是大队的,自留地里种的那点菜自家都不够吃,就算从牙缝里省出来了拿去镇上卖,那也得当心别被红袖章给抓住了,不然就是投机倒把。

  也就去山上挖点药材卖给药材铺这事儿能做了,可草药不值钱,晒干了一大麻袋才能卖上几分钱。

  “挖、挖、挖,我挖你个头,不用上工啊,不用做饭不用干活啊!还想吃饭,吃吃吃,吃死你!”李桂芳疯婆子一样狠命地抽打着棍子。

  许秋阳再不跑的话说不定真的被她打死在这儿了,也顾不上十八岁大姑娘的面子了,抱着头就往外跑。

  李桂芳不依不饶地狠命追,叫骂声隔了几里地都能听到。

  年轻人腿脚到底利索些,李桂芳追了半天实在追不上,恨恨地把棍子一扔,用力往脚边啐了一口:“呸,有本事你就别回来!”

  往回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回头把棍子捡起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家走,好歹也是家里的柴禾,可不能糟蹋了。

  许秋阳一口气跑到河边,精疲力尽地坐下来喘气,心累得要命,这来到这里还不到半天的时间,糟心的事一件接一件就没消停过,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啊!

  更可怕的是,体内的两个灵魂好像越来越融合在一起,她也好像越来越适应这个穷苦的身份了,连想着要去挖药材卖钱的心思都有了,这是准备长期呆下去的节奏?可是她不要啊,这样的苦日子,过一天都嫌多了,再多呆几天下去,她非得疯了不可。

  要不再睡一觉?一觉睡醒说不定就能摆脱这个走歪了的人生轨迹,回到原来的正轨上去了呢?

  这么想着,累了一个上午的许秋阳躺在河边的沙石滩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今天太阳挺好,晒在身上暖暖的,睡得还挺舒服,连个梦都没做。

  感觉到凉意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睁开眼睛,还是原来的这片天地,许秋阳伸了个懒腰,捡起身边的几颗石子扔向前边的河水里,心灰意冷地看着水花四溅,这是回不去了吗?

  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今天算是旷了一天的工吧,家里的活也没干,每天要捡的柴也没捡,猪草也没去割,还闯了这么一个大祸事,回去不说挨打了,饭是肯定吃不上的。

  她饿得双腿发抖,身上发飘,从早上开始就没吃早饭,到了这个点儿早就饿过了头,孤魂野鬼似的飘着往前走。

  反正回去也没饭吃,要不就不回去了,不能离开这个世界,那离开那个糟心的家总可以吧,天大地大,难道就真没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了?

  许秋阳仔细地考虑了一下离家出走的可行性,最后发现,离开这儿,她还真的就是没有容身的地方了。

  她调出原身的记忆翻了翻,发现现在是一九七二年,户籍制度挺严格的,去哪儿都要介绍信,没有介绍信连个招待所都住不成,还有城里不管是吃什么买什么都要票证的,什么粮票布票之类的,她一个农村姑娘,上哪儿弄这些东西去?

  要是念过书有文化,说不定还能通过招工到镇上或者县城的工厂里去做工,运气好的话还能混个农转非呢,可是像她这样的,以后的日子基本上一眼能看得到头,每天挣工分、操持家务,过几年嫁个同村或者隔壁村的农村汉子,继续挣工分、操持家务,一天到晚围着锅台转,以一年一个的频率不断生孩子,不到三十岁就熬得油尽灯枯,像个四五十岁的老太太。

  哦,不对,这些年该有计划生育了,不会再像李桂芳那样生一大窝,不过也得要生得出儿子才行,要是头一两胎生了女儿,那拼死拼活,东躲西藏也要把儿子给生出来的。

  想到将来的某一天,她面黄肌瘦、目光呆滞地站在灶台前,背上背着一个,胸前吊着一个,大腿边上还拖着一个,个个孩子都张大嘴哇哇大哭闹着要吃的,刚收工回来的男人见还没能吃上饭,摔锅砸盆地骂娘,许秋阳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如果将来的日子真要过成这样,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秋阳!”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一下,“想怎么呢,怎么越叫你越走的!”

  许秋阳一脸茫然地回头,拍她的是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她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杨雪珍:“哦,雪珍啊,什么事?”

  “你今天上哪儿去了啊,也没去上工,我都找你一天了,急死我了,差点就赶不上了,快,跟我走。”

  “去哪儿呀?”

  “去找我爸,有重要的事!”杨雪珍心急地扯着她往前走。

  “什么事啊!”许秋阳饿得身上发虚,被她这么一扯身上的虚汗都出来了,“慢,慢点!”

  “不能慢,再晚点就没机会了,我好不容易求我爸把这个名额留下来的。”

  “什么名额啊?”

  “招工名额!县上要在白水村修水电站,要招工搞基建呢,每个大队五个名额,今晚就要报上去了,要是再找不着你,我可没本事再帮你留住了。”杨雪珍焦急地说。

  “什么,白水村?”这名字好耳熟啊,“那你知道水电站叫什么名字吗?”

  “你管它叫什么名字啊,反正是个好出路就行,我爸说了,现在是搞基建,基建完了以后要留下一批人在水电站上班的,如果表现好能留下来,那以后咱也是吃公家饭的人了。”杨雪珍得意地说。

  “不是,你先告诉我,是不是叫白龙湾水电站?”许秋阳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激动的,心跳得飞快,她就知道,总不会无缘无故穿越这一场。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来着,怎么样,你要去那儿做工不?包吃包住,顿顿白米饭管饱,还给工钱,一个月五块!”

  “去,当然要去啊!”许秋阳一激动,脚下走得比杨雪珍还快,果然是白龙湾水电站啊,她这辈子,跟白龙湾就是摆不脱的缘分,不管白龙湾水电站建成之后她能不能回去,只要能留在白龙湾,那日子就够快活的了!

  刚才还困扰着她的百般寻不着出路的问题,居然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许秋阳那个欢喜啊,连腹中的饥饿都忘记了,精神百倍地跟着杨雪珍找到她爸——村支部书记杨土明,一脸兴奋地看着他在招工名单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听见这儿一直吵个没完,刘少梅只好放下手里的活儿,一边撩起围裙擦手一边走了出来:“芬芬不是说急着要出去吗?先去用我的擦脸吧,回头再买新的。”

  罗素芬看看时间确实来不及了,恨恨地进了父母的房间,拿了刘少梅平时用的雪花膏擦了脸,然后又重新梳了头,夹上一枚新买的粉红色塑料发夹,穿上红黑格子的呢子大衣,最后去拿围巾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探头去叫在外面游手好闲的罗建刚。

  “罗建刚你进来一下。”

  “干嘛,又不见什么啦?”罗建刚没好气地问着,还是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罗素芬拿出两条围巾,一条大红色羊毛的,一条白色纱线带流苏的:“你帮我看看,我这件衣服,配哪条好看?”

  “啧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不是一向嫌弃我眼光不好吗?”

  “你眼光是不好。我觉得吧,这红色的显得热情,白色的显纯情,我就问你啊,在你们男的眼里,刚认识不久的姑娘,哪种感觉比较好?”

  罗建刚狭促地笑了一下,张嘴就嚷:“爸,我姐跟男人去看电……”

  话没喊完就被罗素芬从后面一手勒住脖子,一手捂住嘴巴:“你找死啊!”

  罗建刚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你谋杀呀!”按着脖子咳嗽了几声,“想我不说也行,你帮我写检讨。”

  罗素芬白他一眼:“切,爱说不说,你以为我怕呀!”自己选了一跳大红色的羊毛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照着镜子左左右右地调整着长度。

  “我姐人长得好,怎么穿都好看,如火热情之中透着少女的清纯,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动心。”

  罗素芬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企图?”

  “真心话!”罗建刚随手拿起他桌面上一个贝壳外形的蛤蜊油,“你这不是有抹脸的东西嘛!”

  罗素芬瞟了一眼:“那是抹手的,九分钱一盒的东西,我能往脸上抹吗?”说完顺手打开盖子,用无名指沾了一些,涂在手背上,两手互相摩擦了一会儿,拎起挂在门背后的黑色小牛皮坤包,“我走了!”

  罗建刚把那盒蛤蜊油往衣兜里一揣:“我这几天在外边干活手都裂了,也得抹抹油。”

  罗素芬急着出门懒得跟他吵:“抠死你得了,一盒蛤蜊油也从我这儿顺。”

  罗素芬用力地撞上外院的铁门出去了,刚刚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的刘少梅摇着头叹了口气:“这孩子。”

  罗建刚凑过去从盘子里拈菜吃:“妈做的什么?真香!”

  刘少梅抬手打他的手背:“快去洗手!”

  当妈的心疼儿子干体力活辛苦,做了一桌子肉给他补身子,有红烧蹄髈、糖醋排骨,还有一大盘五花腩焖冬笋咸菜,罗建刚夸张地说:“妈,你不会这一顿把咱们家一个月的肉票都用光了吧!”

  现在买什么都是计划供应,普通的职工家庭一个月也就一两斤肉票,而且每天供应的猪肉就这么一点儿,次次都要排长队,有票也不一定能买得着。

  他们家条件算好的,罗志强的职位高,刘少梅和罗素芬也都是在比较好的单位上班,家里各种票证还算宽裕,吃饱穿暖还是没问题的,但非年非节的,这样一大桌荤菜摆出来,还是有点少见的。

  刘少梅笑着夹了一块猪蹄到罗建刚碗里:“算你有口福,你爸的老战友黄伯伯下午送过来一只山猪脚,你要是不回来啊,我们就不等你,先吃掉了。”

  “当林业局长的那个黄伯伯?”罗建刚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随口说,“他这个林业局长当得好啊,家里各种山珍野味都不断顿的。”林业局在各处山上都有林场,林业工人们平时在山上下套,各种野味多得不要不要的。

  “就是他啊,黄伯伯的女儿高中不是跟你一个班吗?那姑娘啊,乖乖巧巧,挺懂事的,对了,现在你们还有经常见面吗?”

  “妈!”罗建刚不耐烦地说,“您又来了,我姐还没嫁出去呢,您就先多操操心她吧!”

  罗志强脸一板:“什么态度,有这么跟妈妈说话的吗?”

  “好了好了,我就随便说说,快吃吧,待会菜都凉了。”刘少梅连忙打圆场说。

  吃完饭,刘少梅给他装了满满一饭盒的蒸饺,一半白菜猪肉馅,一半韭菜鸡蛋馅,用块厚毛巾裹起来保温,再放进网袋里,饭盒上面放了一个玻璃罐子,用五花腩炒得油汪汪的咸菜冬笋严严实实地塞了满满一罐,放到罗建刚的行李袋旁。

  罗建刚自己的衣服装了一个旅行袋,另外拿了个锡桶,几个衣架,被褥打成一个卷捆起来,一副要外出常住的样子。

  刘少梅担心地问:“你那个工地,周末也不能回家?”

  罗建刚想了想:“要赶进度呢,估计不行。”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家,提前带个话回来,我好去买菜。”

  “知道了,那我走了。”罗建刚把行李往自行车上绑,刘少梅又追出来把一个热水袋塞到他的行李袋里。

  “我知道你不爱用这些,但工棚毕竟不比家里,晚上冷。”

  罗建刚想到他姐每天晚上睡觉都要灌个热水袋暖脚,不然就睡不着,想了想也就没拿出来,跨上自行车摇摇晃晃地又往白水村去了。

  今天一天的努力没有白费,他们这些守夜人临时栖身的工棚算是搭起来了,地上铺上一溜木板,住上十来二十个人没问题,考虑到许秋阳是个姑娘家,大伙儿把最里面的一个铺位留给她,旁边竖起一块铁皮,两边用木桩顶着,算是给她隔开了一个小单间。

  不过工棚里不能生火,一到晚上阴凉阴凉的,还不如坐在外边火堆旁边舒服,因此大伙儿都没进屋里,而是围坐在外边的火堆旁,三三两两地说着话。

  许秋阳盘着腿坐在火堆边上,一边烤火一边编辫子,火光映照得脸蛋红扑扑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简直给人一种熠熠生辉的感觉。

  罗建刚归置好自己的东西,走出来在她身边蹲下,伸出双手去烤火。

  顺便把装了饺子的饭盒递过去:“我妈非要我带,我吃不下了,你要还有战斗力的话帮我干掉吧!”

  许秋阳转头看了他一眼:“咦,怎么你今天又守夜?”迟疑地接过饭盒,“这是你妈特地给你做的,给我吃不太好吧?”

  嘴里说着拒绝的话,却又忍不住好奇地打开了饭盒盖子,饺子的香味扑鼻而来,真香啊!现在这个许秋阳这辈子就没正经吃过饺子,说不流口水,那肯定是假的。

  其实她今晚吃得挺饱的,工地上的饭量,都是按照一个壮男劳力的份量来分的,她不像别人,还想着要省下一点带回家,统统一点不浪费地都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吃得直打饱嗝。

  可是曾经饿怕了的人,只要面前有吃的,就控制不住想吃的念头,许秋阳看着面前香气扑鼻的饺子,努力地咽了好几次口水:“还是你自己吃吧!”

  罗建刚不耐烦起来:“你不吃就算了,拿去我二舅家喂猪,反正我是吃不下了,放着也是坏掉。”说着从她手里抽过饭盒就要站起来。

  “别别别呀!”许秋阳连忙伸手去抢,“你真的不吃?”

  “不吃,在家里都吃腻了。”

  “什么世道,这么好的东西居然要拿去喂猪,村口的围墙上都写着呢,浪费就是犯罪,好吧,为了避免你陷入犯罪的深渊,我就勉为其难,帮你吃掉吧!”许秋阳取下嵌在饭盒盖上的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还是肉馅的,真香。”

  吃了几个又摇头晃脑地叹气:“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罗建刚原本是真的不饿,可看她吃了几个之后,居然馋了起来,主要是她吃得实在是太香了,看她那嘴巴小小的,半个拳头大的饺子,一口一个毫不含糊,嚼得两边的腮帮子鼓鼓的,一脸陶醉幸福的表情,让人觉得她正在吃的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珍馐美味。

  许秋阳吃着吃着,突然一抬头,看见罗建刚眼巴巴地看着她,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要不你也吃几个?”

  罗建刚悄悄咽了一口口水,装出不屑的样子:“说了吃不下,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

  “那我就不客气了。”许秋阳继续大快朵颐起来,罗建刚艰难地移开目光,深刻地感受了一回什么叫做死要面子活受罪。

  好不容易等她吃完,还不顾形象地打了个饱嗝,罗建刚搓了搓手:“我去洗澡,你去不去?”

  “不用了,你去吧,我已经洗好了。”许秋阳利落地说,“就我那同村的好姐妹,带我去她家亲戚家洗的。”

  罗建刚突然就满心懊恼起来,觉得自己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脑子一热就回来守夜的行为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你倒是挺有本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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