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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浩瀚的历史长河中,有一株奇花曾经引发过无数人的遐想,文人墨客用诗文记载它、咏哦它,普通百姓用神话与传说赞美它、传颂它,那就是失传了数百年,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钦定的大明国花,龙女花。

  它,遣世而独立,飘渺却耀目。徐霞客曾访苍山寻它,清人笔记中有“龙女花只一株,在大理感通寺。”据说金庸在神雕侠侣中的龙女花也是向其致敬,或许有之。

  本书记载的,正是其中一则广为人知的传说。

  烈日炎炎,蝉儿在道旁树林里撕心裂肺地鸣叫,蹄声轰然,一队身着青衣的矫健汉子纵马飞驰而来,隔着老远便大喊“快!快备马!”这里是长青帮的一间帮中驿站。

  驿站中人闻声急出“是东南分堂的兄弟吗?”“是,我们何副堂主亲自带队。”“总堂急信,给你们的。”何一江一把抓过来撕开封口,见信上只有六字“留下,等待增援。”

  心中咯噔一声,长青帮七大分堂,他本人已是帮中一流好手,随行的也无一例外是分堂精英,总堂竟要自己留待增援,莫非已然发生变故?

  “武林盟主”,这个名号听起来如雷贯耳,实则如海市蜃楼般遥不可及,名门正派忙的是开门授徒,黑白两道忙的是各类买卖,独来独往的豪侠异士更谁也不服谁,若有谁说自己想当武林盟主,招来的,恐怕只会是一场哄笑。

  可世事偏就这么奇怪,近年来江湖上传得最热闹的,就是有关武林盟主的话题,那是一句十六字谶语“已卯中秋,君山大会,九箭夺令,百花共主。”

  今年是大明天顺三年,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年份,却正好是已卯年。

  谶语起于何时已难考证,好象很久了,开始没人注意,回头看才发现它多年以来一直似断非断、若隐若现地撩拨着人们的心弦。越近已卯,谶语越烈,人人都说,“百花共主”指的就是长青帮帮主的爱物“百花令”,惹得长青帮上下烦心不已。

  安顿好兄弟们后,何一江上楼,虽连日赶路疲惫,但此刻各种惊诧焦急疑惑相煎,哪能静得下心来?摸摸怀中那块硬梆梆的东西,早被自己的汗水浸得热了又冷,冷了又热,自己此行任务,正是护送它上总堂。

  “九箭夺令”,九箭有两百年历史,流散已久,好在长青帮人多路广,故帮主许万霆在世时已寻得几枚,分散在各地帮众中。如今见谶语越传越邪乎,管副帮主请示过病床上的成帮主后,在上个月下令将令箭统一送往总堂,何一江也是那时方知其中一箭就在自己辖区内。

  长青帮创帮不满四十年,前后两任帮主都是不世出的人才,虽十三年前许万霆帮主英年早逝,但在成旭川的带领下,发展不减反增,如今整个长江水道几为所有。可惜天公一再不仁,年初成帮主操劳过度突发中风,虽竭力抢回半条命,还是瘫痪了,如今帮中诸事都由副帮主管慎行打理。

  “难不成是见我们帮主不能理事,一帮宵小们才蠢蠢欲动?”何一江心头的怒火开始暗暗暗涌。

  大概上天也觉得这样的等待压抑,一连几日,都是暴雨。这日,何一江终于听见楼下欢声雷动“来啦!来啦!等你们好久了!”精神一振,忙打开房门,见楼下众兄弟正与一群雨幕中闯进来的汉子激动相拥。

  楼梯噔噔噔上来一人,身上虽已除去雨具,斗笠尚压得低低的,何一江一眼瞧见对方腰间丝绦“青绿丝绦,绦结四个”,忙侧让一旁,恭恭敬敬迎了进来。

  见其摘下斗笠,果是那人,忙道“郭兄,何劳你亲自到此?”来人正是长青帮中第一高手,总堂副堂主郭希。

  原来长青帮创帮初期上下一心,并无服式之分,随着帮派壮大,成帮主没办法,才采取最简单的方式加以区分:用绦结数表示职位高低,四个绦结正表明来人是副堂主身份,且只有总堂部众丝绦才是青绿色,分堂皆为浅绿色。

  郭希示意何一江关上房门,开口问“东西呢?”何一江忙取出令箭奉上,总堂副堂主比分堂堂主职位还高,自是有号令何一江的权力。

  郭希看过令箭,拉了何一江坐下,未开言先叹气“王令死了~~洪湖那位。”何一江一惊。说起这王令,也算帮中元老,成旭川以二十出头的年纪就任帮主,不大敢差动他,王令也乐得清闲,未几年就退去洪湖颐养天年了,据说还娶了一房续弦,真可谓老树着花又一春,好不羡煞旁人。

  在这个当口听到这样的消息,何一江自是变色道“难道王老他~他身上有令箭?”“是的,他的令箭被人夺走了。”何一江吃惊道“洪湖距总堂不远,总堂竟援救不及?”

  “王令根本没交出令箭,他说他只遵许帮主的旧命,这令箭不能归到总堂,拿在手上当个玩物便好,越是郑重其事收在总堂,越让世人高看它的价值。没等管副帮主再派人去劝,王老就在睡梦中被人击碎胸骨而死,令箭也失踪了~唉,他若肯一早听命,也不致于此。”

  何一江拍案怒骂“无耻恶贼!他即使拿到令箭,敢来赴君山之会吗?长青帮见到他,定要他血债血偿!”郭希虽也愤怒,毕竟得知此事已久,倒劝了他几句。何一江稍事冷静,想起一事“郭兄来助我,帮中是只有两箭吗?”

  却见对方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心中方一沉,已听道“衡阳分舵正护送第三枚令箭来总堂。”“衡阳分舵?那郭兄你为何不~~”话语突然中断。

  果见郭希黯然道“衡阳太远,即使有事发生,赶去恐也来不及了~~不过总堂已尽发羽书,命沿途所有分舵支援。”二人不由沉默。

  衡阳分舵是长青帮最南的分舵,距西南分堂尚有不少距离,管副帮主因三箭在帮中的消息甚是隐秘,便令分舵直接护箭前来。不想王令竟会身死,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命西南分堂接手此事,如今说后悔也晚了。

  何一江心中长叹,正要出言宽慰,却听郭希喃喃道“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少爷。”“少爷~游少爷?他怎么了?”

  郭希苦笑越甚“我帮原只有三箭,不料一月前突然来了封书信,长江上游一座空空寺的和尚说手上有令箭,不想流入江湖引起纷争,问我帮有无意愿接收。正巧游少爷入府来看帮主,一眼瞧见,便去拿了。”

  何一江跳起来,骇道“游少爷一点武功也不会,帮主怎会让他去的?”“唉,只怪和尚多事,说寺中有株什么世上少有的奇花要开,游少爷对花何等痴迷?顿时九头牛也拉不回了。当时王令血案尚未发生,信上又说和尚一向与世隔绝,连帮主都不知他手中有令箭,想来无碍,就让少爷去了。”

  何一江惊呆。原来创帮帮主许万霆将毕生心血倾注长青帮,一生未娶,只有一个义妹生得花容月貌,却不爱英雄爱才子,嫁给当世赫赫有名的肖像画师、人称画魂先生的游傲,生了个儿子叫游好问,许帮主爱如已出。

  可惜未几年许帮主就身故,后一年,游傲夫妇竟也离世,五岁的游好问成为孤儿。成帮主担负起抚养重任,二人年纪虽相差十几岁,但成帮主因与许帮主有义父子之谊,不敢妄称长辈,只以兄长自居,从管副帮主以下,皆称其为少爷。

  那游少爷不喜武功,对帮务更不上心,平日只一味爱花画花,成帮主不愿违其心意,在他十四岁时便允他另建府邸居住,今年刚满十七岁。

  见何一江焦急,郭希只好道“你别太担心了,空空寺就在长江边上,长江水道是我帮核心腹地,王令案发生后,管副帮主已火速令上游分堂接应少爷,想来定然不会有事!”话虽如此,又怎轻松得起来?

  何一江叹道“这真的太荒谬了!真有人相信,拿着令箭就能来争夺武林盟主?”郭希冷笑道“江湖上多的是逐利无耻之徒,比这更荒谬的事也不是没见过。”

  楼下厨房忙活一阵,此时饭菜已然齐备。二人下楼,少不得强作欢颜,勉励众人一番。

  当晚二人同宿,郭希将令箭收好。黑暗中,何一江只听他说“何兄,你我二人受此重托,定要将令箭平安送至总堂,向管副帮主交差。”何一江眼眶不由一阵热辣,概然道“郭兄放心,何一江就是豁出命去,也会护好令箭。”二人同心,齐待天明。

  清晨,大雨也适时地停了,众人装束停当,离开馆驿。见道路两旁树木被雨水冲刷得青绿喜人,何一江想起本帮以长青为名,眼前绿意盎然,可不正是好兆头?一时斗志昂扬,奋臂大呼道“凭他是谁,想来抢箭,尽管来试试!”

  回头见郭希也是两眼放光。当下众人齐发呐喊,人矫马健,直奔总堂而去。

  欲知少爷是否平安,请看本书第一回曾识生平未见花

  (注1:中国古诗词中,衡阳是大雁南飞的最南端,所以称衡阳分舵。注2:王令谐音亡灵,郭希谐音归西。注3:三十几岁中风并不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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