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呐~我们,殉情吧
四天．
他几乎没去上课，因为起不来。
酗酒，酗酒，酗酒。
醉到起不来。
脑海里，无论怎样都挥之不去，曾经和她在一起的三年。
他疯狂地用酒精麻醉自己，但是那些梦幻般的泡影还是会出现在醉酒后昏睡过去的他的梦中。
那些幸福、美好的回忆。
幸而宿醉之后的人，不会再记得昨晚的梦。
所以酒精便成了他的依赖。
喝酒，抽烟，喝酒，抽烟。躺在寝室里的他，如此往复循环，像一具尸体般腐烂，腐烂得像一具尸体。
他那三个室友试图拦着他不让他继续喝。
他把酒瓶摔碎，捡起一块玻璃碴，抵在自己的脖颈。
“拦着我，我就死给你们看。”锋利的玻璃割进皮肤渗出鲜血。“没人能再干涉我的生活。”
某时某刻，他甚至怀疑，她和他分手，会不会也是那个组织的安排。
为了让他断绝人世间的一切念想。
他很想再坐火车回到她所在的那个城市，抓住她的手问个清楚。但他知道他哪也去不了，那个组织肯定会千方百计地阻挠他。他也不忍心为了一种低得可怜的可能性，而去扰乱她那没有他以后，或许会更幸福的生活。
如此无力，如此绝望。
四天，他与酒精为伴，半梦半醒，半痴半醉。
无法接受的事实，无法原谅的行为，和无法伤害的人。
即使背叛，他也无话可说。
因为他真的爱她。
……
她，是一只来自魔界的吸血鬼。现在正坐在一家酒吧的角落处喝着伏特加。
酒吧里不吵，静静地放着古典音乐，人也不多，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张张桌子旁，聊着，谈着，哭着，笑着。醉着。
想起来我来到人间界多久了呢？算算快半年了吧。
一只手拄着头，另一只手提起酒杯抿了一口杯中的伏特加。
望望四周，昏暗无比，睡不着的白天果然只有呆在这里才舒服啊。
想想这半年，一个人流浪，几乎要游遍了这个国家。
从未有过归宿，也从未有过安全感。
这一路，有的就只是在逃亡。
那个名叫RAC的组织，其存在的意义就在于保守秘密，消灭异世界来到人间的任何生物。
任何，包括自己。
所以，她只能不断地逃，不断地跑，不断地漫无目的地把自己隐藏于黑暗之中。
这半年，接触了不少人，不少事。
没什么认认真真和她分享心事的人，都是冲着她的美貌，上前搭讪，妄图一夜潇洒。
一切的一切，她全都看得出来，那贪婪得丑陋的欲望。所以那些披着所谓文艺青年外皮的人渣，全都被她抓去宾馆当作了食物。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也不想伤害太多无辜的生命。
自己生来不幸，也不愿为这个世界带来太多的伤痛和死亡。
所以才有了那天她因为长时间没有吸血导致神志模糊，在雨中迷茫地奔走与韩雨亚相遇的那一幕。
她嗅着他的味道，那非人肉般的酸臭，而是一种阴暗到绝望的幽香。
她抱住了他，她祈求天神宽恕她这个魔鬼，她决定牺牲这个无辜的少年饱餐一顿。
只因那味道太过诱人。
后来，她再次遇见了他。一个在坐在火车窗边听着歌默默流泪的小破孩
她很开心，自己的欲望没导致无辜的他丢掉性命。
她看着他稚嫩的脸，想：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吧，那个样子，可怜得像是被妈妈的抛弃的小狗崽一样。
于是，她给他擦干了泪。
最终，他也笑了笑，说：谢谢你。
之后，她目睹了他遭到背叛的那一晚，所发生的一切。
她心疼，她不平，明明，明明那么温柔的一个男孩，为什么要受到这种对待。
于是，她以她的方式，为他保留住了最后的尊严。
那之后，一个寂寞的夜晚，两颗寂寞残破的心交织在了一起。
……
他应该是第一个，真正能温柔对待她，不仅仅是贪图她美色的人了吧。
她笑着，喝着杯中的酒。
嘛，又能怎么样呢。
早晚有一天，我会被抓住，我会被杀死，我会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除了他，没人对我温柔过。虽然，他可能，对谁都这样温柔吧。
在魔界的时候，她是个奴隶，供给皇族玩乐的奴隶。
从出生开始，她就被教导如何取悦男人。
为的就是让她能够在完全成熟以后，好好地尽到她的职责——一个没有自由没有未来没有身份存在的意义仅仅限于满足那些所谓的贵族的快感的职责。
百般凌辱千般折磨，最终有一天她再也无法忍受了。
在那一晚，皇子要把她最后值得珍视的东西夺走的那一晚，她选择了反抗。
她刺伤了皇子，发了疯似地挟持皇子逃出了王都，一路逃向帝国边际深渊深处的无人之境。
一路的流浪，逃亡，茫茫大的魔界，她不知道该去哪，能去哪，要去哪。
从未感觉如此孤独如此无助，至少当奴隶的时候，还有同病相怜的姐妹们能聊天，还有同病相怜的姐妹们能诉苦。
而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真真正正无解的孤独。
她甚至想过回去，回到那个她从出生就一直生活着的恐怖的地狱。
最后还是断绝了这个想法，因为她不甘心，凭什么我们从生下来就要有高低贵贱之分，凭什么我出生就要注定当一辈子的奴隶？我绝不认命，哪怕饿死，哪怕横尸荒野。
我也想要那就连我自己看起来都可笑至极的自由。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一身白衣的奇怪男人，他告诉她，他能给她自由。
毫不犹豫，她欣然答应，白衣男子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她昏了过去。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来到了人间。
本以为流浪的日子结束了，其实，这只是另一段逃亡生活的开始。避开了魔界的通缉仿佛一头猛虎，RAC的追杀便是一群饿狼。
更加凶猛，更加残忍的追猎。
逃啊逃逃啊逃逃啊逃。
逃到她疲惫，逃到她心碎。
任何地点，她都不敢停留太长时间，一旦在一个地方逗留超过几个小时，RAC都会有所察觉。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天早上她不辞而别。
那一晚，和他在一起的那一晚，她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归宿，如此安心，如此放松。
所以，我可以擅自把它理解为归宿么？那种山峦般踏实的安全感。
可是她并不敢。
……
酒喝干了，也该继续逃了。
她很想再去找一次那个小破孩。
然后让他抱抱这个没出息的大姐姐。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总有预感，卡尔夏拉的军队即将到来，他们会找到自己，给自己戴上沉重的镣铐，带回那罪恶之都，供人玩乐最后被撕成碎片，死不瞑目的头颅制成装饰品挂在皇子的寝宫，沸腾的血液倾泻进那猩红的护城河之中。
她知道自己犯下的罪已经足够让他们倾尽国力来搜索自己了。刺伤皇子，貌似之前没有任何奴隶胆敢这么做吧。
顺其自然吧，这流亡的生活，我也真的是够了。如果被抓住了也好，就那样结束罢。
或许死，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吧？
还会比我之前的人生更加可怕么？
只是，没能跟那个小破孩多呆一段时间啊，蛮遗憾的。
其实呢，姐姐我挺想和你谈恋爱的啊。
和你谈色色的话题，看你脸红，看你不知所措，捉弄你然后跟你撒娇，看你无奈地让着我，让你给我买好吃的，然后看着你一脸肉疼地眼巴巴瞅着我把所有东西都吃完。最后的然后我很英姿飒爽地对他说：爷，妞儿想娶你，嫁不嫁？
她走出酒吧，天阴阴的，厚厚的云层铺在天空中，看不见太阳，她揉了揉微红的眼眶，继续她漫无目的为了逃而逃的跋涉。
“爱么？可惜呀，我貌似不配得到呢。”
……
韩雨亚走出导员的办公室，又是黄昏。
满身酒气。
导员怀疑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来上学的？
简单的，一纸降级通知，由导员交到了韩雨亚的手中。
因为那四天的无故旷课，学院决定严惩。
韩雨亚苦笑着打了个酒嗝，接过那张惨白的纸。
他走出了导员办公室，又是黄昏。
降级，对于家境本就不好的他来说，无疑是他大学这四年能接收得到的，第二沉重的打击。
第一是她的离去。
现如今，这第一第二，全都齐了。
他恐惧着，不知道怎样面对他饱含期望的母亲。
重交一年的学费，重花一年的光阴。
父亲失踪后，他就一直在母亲热切期待的目光下成长，因为母亲将他视作骄傲，所以他最不能承受的母亲那失望的泪水。
一切都还没发生，但他好像已经看到了一切。
走在教学楼里的他，脸上尽是憔悴，冷笑着，苦笑着，狂笑着。
离开校园，因为他知道大学所象征的美好青春自己已经无法拥有。
有气无力地走在街上，酒还没醒，摇摇欲坠，跌跌撞撞。
去哪啊？我该……去哪啊？
什么都没了，母亲的期待，爱人的关怀，美好的未来。
他垂着头，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那个人又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个被他戏称为奶牛的姐姐。
她嬉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呦~小弟弟~我又来吸你的血啦~~~”
韩雨亚如释重负般地把头埋进了她的胸脯里。
“怎么看起来那么累啊？你怎么啦？姐姐抱。”
韩雨亚，无言，默泪。那略显瘦弱的身躯在她的怀中抽搐。
“哎呦哎呦，这可怜巴巴的样，好了噢，不哭不哭，走，咱们找个地方歇着去噢，大街上不能哭！那么多人看着呢！”
二人相互搀扶着，走进了一家宾馆。
又是黄昏。
忘却一切，只留下欲望。
他们拥抱着，缠绵着，喘息着。
从黄昏，做到深夜。
那晚，她盘腿坐在窗边，他叼着烟躺在床上。
月光还是一如既往，惨白到残忍。
“呐……”她转过头，望着正在吞云吐雾的他。
她像一个和正和男朋友撒娇的女孩一样趴到他的胸口，然后抬起那张温柔美丽的脸，笑眯眯地说：
“我们，殉情吧。”
他看到了她眼角的泪。
于是他抱紧了她，说。
“好。”
我们，殉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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