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训诫
月枝没想到平日柔柔弱弱的林昭夕，也会笑里藏刀地说话了。
一句话，不仅将自己奴婢的身份再三强调，还暗示自己对她这个新妇不敬重。若现在不改了称呼，这些事怕是明日就要报到郑屹安那里了。
月枝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下人，连忙紧了笑意，“是，夫人。”
林昭夕却没有轻松放过她。
“你也伺候我快一个月了，我身子不好早上贪睡些，屹安也是知道的。怎么这么早就让大家在这等着，岂不耽误大家时间？”
月枝立刻跪下，“是奴婢考虑不周了。”
见月枝跪下，立刻有人愤愤不平起来，“是咱们自己要来的，碍着月枝姐姐什么事了！”
林昭夕不由挑挑眉，看来月枝的地位比自己想象中高很多。
前世宅院里可没这号人物，估计真是郑屹安身边得力的。现在放到自己这，倒真是浪费她的一番能力了！
“你们有此心意，我很高兴。”林昭夕面上依旧笑得温和，“昨日大家都辛苦了，刚刚我已经让星柳吩咐小厨房，多做些糕点和绿豆汤，大家下午加餐吃吧。”
郑屹安因自己就是伺候人的，所以对下人并不苛待，这些个恩典对他们倒不算什么。
“诸位都是屹安亲选的人，我自然是放心的，今日也是认个脸熟，大家各自介绍一下，就散吧。”
众人听到这话，面上倒松动了几分。
郑屹安毕竟是太监，娶到了侯府的女儿，还不知这位心里怎么怨呢！尤其刚刚见林昭夕对着月枝姑娘也敢冷脸，还以为她是仗着身份甚高，便四处摆架子。做奴婢的，就怕遇上这样的主子！
月枝抬手，请众人按顺序介绍自己，名字、年龄、在院里做什么活路。
林昭夕只是静静看着，等介绍完了，便亲自将赏银发到下人手中，没有要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意思，众人才彻底放下心来。
而林昭夕粗略估计了一下，这里有一半人她都认得，是在郑屹安原本宅院里伺候过的人，其余的生面估计是新招的，她不算了解。
还有就是这园子究竟多大，光是有头有脸的婢女都这么多吗？
见完园中做工的婢女们，林昭夕便回到自己房内，“等我换身轻便的衣裳，去逛逛园子吧。”
“姑娘别急，还有几个人要见呢。”星柳对着外面招招手，便又有两个女婢进了屋子，恭敬给林昭夕行礼。
“督公怕人手不够，内院里便又添了两位伺候姑娘。”星柳吩咐两人，“你们自己向姑娘介绍吧。”
两人异口同声跪下，“奴婢请夫人赐名。”
又是熟悉的面庞，林昭夕不禁勾了勾唇，这两人正是前世在自己院中伺候的，可惜自己当时满心依靠着青萝，对这两个丫鬟只有冷眼。
林昭夕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见两人年岁尚小，正是如花的好年纪，便从花卉中择了两个名字，一个叫瑶芳，一个叫玉英。
她俩前世刚来就规矩极好，想必是郑屹安派人事先□□了，自己能省不少心。
而两人见林昭夕十分和善，也松了一口气。月枝姐姐还说林昭夕沉默寡言、不好相与，他们还担忧了好一阵。
几人正说笑着，月枝敲门而进，“夫人，那几个小阉童也等着见您呢。”
林昭夕微微侧头，原来是昨日喜宴上追着自己叫干娘的小孩子们。
没了昨日的热闹场景，几个小太监反而拘谨了起来，为首的小太监怯懦地叫了声“干娘”，领着其余人给林朝夕磕头。
林昭夕忙将他们扶起来，“别跪了，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那小太监介绍道：“我叫郑一，他们是郑二、郑三、郑四、郑五、郑六。”
大家都愣了一下，合着这名字就是按身高排了一遍，顿时笑了起来，连瑶芳和玉英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郑一红着脸解释道：“是督公给咱们取的！说这样也方便干娘记！”
“督公从不收干儿子，如今一收就收了六个，我看啊，是他记不住名字吧哈哈！”星柳笑个不停。
一直平静站在星柳身边的月枝忽然皱眉喝到：“星柳，慎言。”
众人听见她发了话，都不敢再笑了，月枝的地位大家都清楚，也明白她是最敬重督公的。
星柳有些不服气，可这话毕竟是调侃主子，她只好努努嘴不说话了。
林昭夕也愣了一下，可随即又微笑问道几个小太监，“你们以前都叫什么名字？”
郑一摇摇头，“我们就用这个名字，以前的不作数。”
月枝解释道：“他们都是流浪的乞儿，无父无母无名，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把自己卖到宫里来的。”
听到月枝的话，几个小太监都垂下了脑袋，胆子小的，眼眶都红了。
他们身边的伙伴不是病死了，就是饿死了，他们只是想活着而已
林昭夕淡淡说道：“月枝，你去小厨房拿些糕点来，我还想吃豆沙小丸子，你守着做好端过来。”
月枝转头就对玉英说道：“正好呢，你还不认识厨房的人吧，顺便去熟悉熟悉。”
玉英习惯性地要应承下来，主座上的林昭夕却声音淡漠。
“我是让你去，你为何要推给他人。”
林昭夕直勾勾看着月枝愤愤离去，慢条斯理玩着手里的帕子。
星柳有些紧张，自己好歹和月枝共事这么多年，她虽然嘴巴毒些，可待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有什么麻烦找到她，她都乐意帮忙的。怎么在姑娘面前就这般冒失，惹得姑娘不开心！
姑娘在主子心里什么地位，她难道不明白吗！
而林昭夕见月枝出去，才牵过几个小太监，“这有什么，我母亲早早过世了，如今父亲也没了，我亦是无父无母之人。看，不就和你们一样了？”
“可、可我们别人都骂我们是臭太监。”他们哪能和林昭夕比呢。
“那是他们欺负你们是小孩子，你看，你们干爹也是太监呀，只要差事办得好，就没人敢明面上欺辱你们。”
小孩子们终究好哄些，郑六立刻喜笑颜开，“那、那我也要好好办差！”
其余人也争先恐后附和起来，“干娘！我也是，我在宫里一个人能做好多活呢！”
“我、我被内书堂选中了，识得字！”
“我……”
气氛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林昭夕和兄弟姐妹都不亲厚，看到这些孩子，倒愿意当弟弟疼的。
笑声传到廊下，让一直站在外的月枝握紧了拳头。
她虽是笑着往小厨房走去，遇见的人都察觉她心情不佳，谨慎问好。
月枝能从他们眼中感受到试探，不由心情更加烦躁。
怎么的，来了个林昭夕，这规矩就不是规矩了吗？连主子也是……
月枝认识郑屹安时，他还只是掌印太监刘璋的私臣。什么杂事都交由他做，每日忙得脚不沾地，院里是个太监就能欺负他。
可她就是觉得，郑屹安和别的太监不一样。
她胆子大，主动找了郑屹安，愿为他办事。果不出她所料，蛰伏日久，终有破土之时。
郑屹安哪怕掌了权，也是克制而清醒的，月枝从未见过他自怨自艾。别的太监或喜欢盛大的场面来弥补受到的白眼，或认一堆干儿子来填补无后代的苦痛。
可郑屹安从不人干儿子，也从不搞排场，只是沉默着往一个目标前进似的，可一个太监连下半辈子都无依无靠的，哪能有什么目标呢？
他只是攒些银两和珠宝，平日也没什么爱好，也不去烟花柳巷寻求安慰，倒像是棵枯木，让月枝有些怜悯。
而这一切直到林昭夕的出现，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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