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雁归楼
眼前的高楼名叫“雁归楼”，是整个澜川县最高的建筑。
“雁归楼平日里每年只有在鬼市开启时才开放，卖的是鬼市上最好的东西。”骆祁宴带着一边走到门口，一边解释说：“也是整个大庆，最好的东西。”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牌递给门口守卫，玉牌上简单的刻着一队大雁，以及雁归楼三个字。
守卫核对过真伪，抱拳施礼，恭恭敬敬的将玉牌举过头顶，还给了骆祁宴。
“前一次鬼市结束之后，才会派送下一次的门牌，门派分三等。”他扬扬下巴，指向一层散座上，衣着光鲜的人们：“金丝楠木雕配白衣。”
有带着笑脸面具的人引着他们顺着楼梯往上：“金银所铸配朱绂。”已经到了人二层，不再是如同一层一样的散座，而是一个又一个以纱帐隔开的隔间，层层叠叠影影绰绰，并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继续往上，骆祁宴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还有些不想被人知道身份的，就拿白玉牌。”
引他们上楼的人已经退下，他们所在的位置只有一个门，推门进去，是一个装饰奢华的雅间，屋子两侧都有窗，向内的床正对着雁归楼大唐的戏台。
向外的窗推开，是一条长长的，空荡的回廊，回廊外面就是澜川不夜城般的热闹景色。
屋里沉默的站立着几个侍者，脸上都带着笑脸面具，若不是他们在两人进来时恭敬地施礼，骆沉还以为是几个雕刻奇异的假人。
骆沉沉默着看着眼前景象，思考了一会才说：“游记中，似乎没有雁归楼。”
骆祁宴已经摘掉了脸上的面具，端起一杯茶来放在鼻尖嗅那淡淡茶香：“可能因为他没有门牌。”
“也有可能，他觉得这雁归楼不过是个庸俗之地，远不如鬼市有趣。这儿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只不过带你来长长见识，免得你下次看人家一个荷包卖三金就那副样子。”
“雁归楼跟鬼市到底什么关系？”骆沉不理他话里的揶揄。
骆祁宴只是闻闻，却没有喝，将那茶杯放下，笑着说：“真是个聪明孩子……”
也许是房中还有别人，也许是怕隔墙有耳，他声音压得很低，话尾又轻轻上挑，低哑又暧昧
骆沉许久不听他用这样的语气叫自己孩子，那声音仿佛化为实体钻进耳中，在耳道深处轻轻撩拨。
湿润而甜腻。
撩拨得他克制不住的抖了一下。好在房中烛火昏暗，骆祁宴并没看见。
骆沉僵了一下，与骆祁宴隔开挑了张椅子坐下。
骆祁宴奇道：“坐那么远做什么？”
“……我嫌你烦。”
“哈，真是不禁夸。”骆祁宴笑出了声，抬手摸了摸鼻子鼻尖，低声说了句什么，骆沉猜测他是在骂自己，却没有追问。
见他还带着面具，便问他：“还不摘面具，你不焖么？”
骆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带着面具，抬手碰了碰，只触碰道木头冷硬的木纹。想到这丑面具挡住了他刚才掩饰不住的慌乱，他放下心来，摇头，冷硬着语气说：“你还没说呢，到底什么关系。”
也许是因为面具挡住了他的脸，骆祁宴难得的主动与他对视，笑着回答：“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雁归楼其实才是鬼市存在的根本原因，他们背后，自然是同一个老板。”
戏台上，铜锣敲响，身穿一身墨色的高大男子走上戏台，朗声道：“雁归楼司仪孙思意感谢各位莅临。”
言罢他深深施礼朝客席拜了一拜，不知是不是错觉，骆沉总觉得他是刻意的朝着自己所在包间的放向。
他身材高大，却长了一张娃娃脸，说完这话，便笑了起来，居然显出了几分可爱：“我看到了很多老朋友啊，感谢各位支持了。但也有些未曾见过的贵客，欢迎欢迎，希望诸位今天都能得偿所愿啊。雁归楼的规矩想必各位贵客都清楚，但是小谋职责所在，还是要介绍一下，还望诸位不要嫌弃小谋唠叨才是。”
“今日所售之物共十样，各位可以尽情出价，价高者得，每样只唱三次，以啰声为号，凡唱价成功，自有我雁归楼侍从为您登记在册，各位可凭门牌付款领取。”
“一旦唱价成功，便视作此桩生意已定，无论天涯海角，雁归楼都会将此生意促成，所以希望各位量力而行，切莫冲动。”
他又笑着拱手：“失礼失礼，各位贵客切莫见怪。”
他说完轻敲了下手边铜锣，就有人推着一个木制小车上来，红布揭开，露出其中物品。
是一把箜篌。
孙思意介绍说：“此乃凤首箜篌，曹毗笔下‘龙身凤形，连翻窈窕，缨以金彩，络以翠藻‘的，便是这一把……”
骆沉对此没什么兴趣，兴致缺缺的坐着，扭头问骆祁宴：“这有什么意思？”
骆祁宴笑了起来：“不过是开胃小菜，好东西还没上来呢。你想不想试试？”
楼下，有乐师用那把箜篌演奏展示，在箜篌空灵柔润的琴声中，已经开始唱价，百两百两的往上喊。
骆沉问：“八百两？白银？”
“当然是黄金，那可是把名琴。音色空灵，外饰奢华，好东西呢。”
最后一直唱到一千三百两，锣声敲响，才停了下来。
“一千三百两，一把破琴。”骆沉皱眉。
“瞧你这副悭吝的样子，出去可别说是我的人，丢不起你这个人。”
“本来就是，他们说这是那把，那把又没留下什么描述详细的字画，连个名字都没留下，何以凭证？全靠雁归楼一张嘴？”
“这道理你想不明白？它从前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从今日起，它就一定是，只能它是。”楼下已经换了拍品，骆祁宴摇了摇手中扇子。
“这个呢？想不想要？”
正在卖的是一斛鲛珠，颗颗饱满圆润，有小指肚大。
南海有鲛人，泣泪为鲛珠。
为了展示鲛珠，大堂之中熄了一半的灯，只见在昏暗大堂，仅有荧荧烛火照在那斛鲛珠上，却散出流光溢彩，五色霞光，似乎比亮灯是还要闪耀。
举着盒子的侍从将盖子盖上，掩住鲛珠光彩，堂中才又点燃灯火。
“南海鲛珠，一千两起。”
与刚才零星唱价不同，这次唱价声不绝口，片刻间就涨到了三欠四百两。
骆沉有些惊愕：“这个呢？这个是真的？”
骆祁宴点点头，又问他：“这个呢？想不想要？”
骆沉还是难以相信，反问：“我要他做什么？他们哪儿来的鲛珠？”
“拿来送人，做聘礼？有只鲛人就可以。”
骆沉心说，我聘谁？我拿你的钱买鲛珠聘你？于是跨过这个问题：“世上真有鲛人？”
“总不会空穴来风……你若想看，恐怕亲自去趟南海，鲛人不能离海太远。真的不要么，这应该是最后一斛了。”
“为什么？”
“……因为鲛人走了，总不能一直扣着给人家在那哭……”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见过鲛人？”
“因为……”骆祁宴卖弄着关子，摸摸了鼻尖：“因为我是信口胡说骗你的，怎么这样蠢，这你也信哈哈哈哈哈哈……”
面具下骆沉涨红了脸色，他回头瞪向骆祁宴，恶狠狠叫他名字：“骆祁宴！”
骆祁宴笑够了，才擦着眼角笑出眼泪道：“不逗你了，我确实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无鲛人，不过这一斛也可以叫做鲛珠，乃是南海一种特殊的贝类所凝的珍珠，不过这种贝类只和一种巨大的鱼伴生，那鱼十分聪明，出水时能发出阵阵啼鸣，悠长婉转，宛如歌唱，生于深海，并不常见，也不怕人，常以逗弄误入深海的游船为乐，我猜古人说的鲛人其实是它，因此把这种鱼身上伴生的贝类产出的珍珠，称为鲛珠。只是这鱼本就少见，伴生这种贝的就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凑足这样圆润饱满，色泽明亮的一斛，非常不易。提供此物的，想来必有奇遇。三千两四百两，并不算贵。”
“也不算完全骗你，那鱼太大了，不好捕捉，也不好运送，若是想看，只能亲自到南海深处去，有些海域，是这种鱼爱出没的地方，需要找有经验的船夫，才能找到，但南海那样大，想见到颇要凭几分运气才行。”
“你见过？”
“……年少时曾经有幸见过一次，我从未见过那样大的动物，它从海面高高跃起，从我头顶飞了过去，带起的海水洒了我一身，将我浑身都打湿了，落下时激起的海浪险些掀翻船，它却十分开心，绕着船游了好几圈，仿佛真有智慧一般，发出一声啼鸣，婉转如歌，没有动物能发出那样的声音，那样悠长空灵，摄人心魄，在海水中传播开来，久久不绝与耳……仿佛天地万物都消失了，这世上无边无际的海，只有我和那条大鱼。”
“然后，它就送了我一颗那种贝，好像是它身上最大的一颗。我撬开那贝，里面就有四颗这样的珠。”
“比这斛要大呢……回头有机会该叫你瞧瞧，等我找回来吧，找回就给你看看。”
“我还当你找回来要送我。”
“……嗯，那个不好，有机会送你更好的。”骆祁宴没多谈那几颗鲛珠的去处，骆沉也没执着追问，反而说：“好，骆祁宴，我记住了。”
楼下已经敲锣，那斛鲛珠最终以三千八百两成交。
在骆沉以为骆祁宴回答时，才听到他的声音低低的承诺：“嗯，好。”
莫名的，骆沉开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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