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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想着她便行动起来,拉着青禾就悄悄下了楼。

        等她俩鬼鬼祟祟到马棚时,看马的奴仆却不在。

        江凌月有些疑惑,低声问青禾:“这马晚上没人看守吗?这来来往往的驿站,要是被人偷了都找不回来。”

        青禾也有些疑惑,她想了想说:“许是小厮有什么事,暂时不在,怕是一会儿就回了。”

        江凌月一听,觉得有道理。

        “那我俩赶紧来看看哥哥的汗血宝马有多厉害”,她拉着青禾往前。

        江枫洲的马是一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此刻拴在马棚里,卓然的气质与旁边的普通马匹分隔开来。

        江凌月走近打量了一番,慢悠悠地评价到:“果然不同寻常,”她转头对青禾说:“我俩盯着它看了这么久,它倒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看起来颇为傲气呢。”青禾接道。

        “哎,可惜了,要是我会骑马就好了。”江凌月颇为遗憾。

        青禾笑眯眯地安慰她,“六娘不是说了,进京了就能学了,更何况坐马车多舒服呀,骑马风尘仆仆的。”

        “你不懂,”江凌月一本正经道,“坐马车也好,骑马也罢,各有优点。可若是我会骑马,我便多了一个选择,可现下我只有坐马车,这样一个迫不得已的选择。”

        她仰天感叹道:“没法选择,是这个世上最悲哀的事了。”

        青禾看着她满脸的做作哀怨,憋着笑拉她慢慢往外走,“六娘啊,看完我们就回去了,看多了伤心也多。”

        “青禾,你是不是又在偷偷取笑我”

        “六娘可是冤枉我了”

        “哪里冤枉了,你看你笑得都快忍不住了”

        这对主仆的声音渐渐远去,顾渊慢慢从暗中走出来。

        他面上没有太多表情,脑中回响的却还是那句话:

        没法选择,是这个世上最悲哀的事了。

        他甚至有些想笑,江家这个备受宠爱的小女儿也有自己的忧愁事,她的悲哀是无法选择骑马。

        而他自己的悲哀呢,是无法选择顾家长孙这个身份?还是无法选择顾家这个姓氏呢?

        随安走在顾渊身后,他看不见顾渊的表情,但隐约能感觉到郎君的情绪不太好。

        顾渊从小家教森严,加上他长孙的身份,因此他从小便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但随安从小跟随顾渊,多少能感觉到他一些情绪变化。只是他是下人,不敢过多揣测,亦是不敢多问。

        随安想了想,还是说:“郎君,信已传出。”

        他们今晚在这里本就是避人耳目来飞鸽传信的。他接着迟疑到:“只是这江家小娘子”

        顾渊知道他疑虑的是什么。

        “无碍,她们未曾发现。”

        接着他又带着点自嘲的语气说道:“这江家小娘子小小年纪,竟如此通透。”

        随安不好接话,便没有作声。

        只是心里却在默默想:可不是,不仅通透,长得也是很出众呢。等她再长几岁,不知江五郎要为她这小妹挡住多少桃花呢。

        因目的地都是京城,顾渊又只带着随安一人,江眠便邀请顾渊随行了。

        顾渊与江枫洲年纪相仿,又是故友,此时便一同骑马走在一处。

        江枫洲走着走着回头看了一眼,转过头来就忍不住笑了。

        顾渊有所感,也转头看了一眼。

        正看见江凌月艳羡的目光,一张小脸上满是故作的哀愁。看见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收敛了脸上表情,目光向四下张望,装作看风景的模样。

        江枫洲笑道:“我这小妹啊,早前教她骑马,非说不着急,现在想骑又骑不了,看着真可怜,哈哈。”

        他虽然说着可怜,却笑出了声。

        顾渊从小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少有放松的时刻。因此与家中堂兄妹之间相处并不多,亲兄妹更是远在京中。除却年节,基本没见过面,他与他们之间感情并不亲厚。

        他不太懂这样的兄妹相处方式,只是觉得有些不同罢了。

        他温声说:“临野兄与令妹感情倒是深厚。”

        江枫洲带着笑意回道:“从小家中长姐对她颇为严格,她便多是与我玩在一处,她性格可人,家中较为宠溺。”

        他刚准备开口问问顾渊家中兄妹相处如何,却想到他甚少提到家中情形,加上他家复杂,便顿了顿,转而问起了其他。

        “景云兄怎么只带着随安一人出行?”

        顾渊不是没注意到他一闪而过的迟疑,江枫洲不问,他便也装作不知道。

        “随安自幼跟着我,我习惯了”他解释到,“他虽不精通,但还是样样都会一些,带他一人足矣。”

        江枫洲点了点头,两人随后聊起了旁的。

        江凌月又到了百无聊赖的时候。

        这几天在马车上下过棋、看过书,甚至她还作过画,能做的不能做的。现下已无事可做了,只好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次被叫醒时,她走出马车,一眼就看到了气势磅礴的江府二字。

        终于到了。

        几天的赶路这会终于到家,众人都轻松起来。

        她走上前去,打量了一番牌匾,正儿八经地评价道:“看这字迹,笔势雄奇,姿态横生,不知是哪位神人写的。”

        江凌月的话惹得众人都笑起来,家中谁人不识老爷的笔迹。

        江夫人走过去,颇为嫌弃地拉住了她,“行了,赶紧进去吧,别惹人笑话了。”

        江凌月睁开手,跑到江眠面前挑拨离间道:“爹,娘说这牌匾字不好看,惹人笑话。”

        江眠看也不看她,边往门里走边说:“你娘是说你的字丑惹人笑话。”

        这腹黑的老狐狸,又说她字丑。江凌月原地气闷。

        江枫洲这会看行李都拿的差不多了,走过来拉着她走进门,“你又斗不过爹,怎么还老想着挑衅他。”

        江凌月不服气“早晚有一天我斗得过”。

        接着她向后看了一眼,只看到有几个奴仆在卸下行李,她问道:“那位顾郎君呢,什么时候走了?”

        “在你睡觉的时候。”江枫洲边答边带着她进了府里。

        江凌月进门后便开始四处打量这座江府。

        这里与凌洲的建筑风格、府中景致设计都大不相同。若说凌洲有着江南水乡的温婉和秀丽,那京中这所府中,却大气怦然,浑厚庄重,大约是带着北方的豪爽与彪悍。

        她倒是也挺喜欢的,对她来说都是涨见识。

        此时,顾渊也回到了顾府。

        这所府邸是每代顾家人在京中任仕时所居之所,日后也将是他的居所。

        顾渊走进府时,他的父亲顾承恩已经带着夫人和一双儿女等在大厅了。

        他进门后,目不斜视,稳稳地走到顾承恩面前跪下行礼。

        “孩儿不孝,多年来未曾在父亲身前尽孝,还望父亲赎罪。”

        至于他为何多年未在亲生父亲面前尽孝,在场几人谁心中不明白呢?

        自出生起,他便养在了浔阳顾太爷身边,与父母兄妹分隔,将来留在京中的又是他独自一人,又有谁能怪罪他未能孝道呢。

        顾承恩本来因病脸色苍白,这会却心中沸腾,面色绯红,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起来,你起来吧,四郎,拉你大哥起来。”

        顾四郎连忙走到顾渊身边,想要拉起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动手。

        这时顾夫人走了过来,她眼眶红红,拉起了顾渊一边的胳膊,压着有些颤抖的声音,说:“起来吧,你不必跪了。”

        顾四郎这会也顾不得许多,拉着顾渊另一边胳膊,将他扶了起来。

        顾渊仍是一副清冷的样子。

        行的礼,说的话,好似都只是他需要完成的某种无关痛痒的仪式,甚至不及在江家众人面前时温润亲和。

        顾小娘子今年十三岁,她站在父亲身边为他端茶顺气。

        她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过这种有些尴尬的局面。往年他们回浔阳过节时,大哥也是这样与爹娘见礼。爹娘对大哥总是带着愧疚,大哥却好像无动于衷。

        她自幼教养在顾夫人身边,心中明白些事,因此并没有多言,只在一旁照顾父亲。

        等众人都坐下后,顾四郎和顾小娘子才上前去给顾渊行礼。

        仍是那样尴尬的气氛。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在顾渊喝完一盏茶,回答完顾承恩和顾夫人几个不咸不淡的问题后,便站起身来准备告退了。

        “孩儿还有些东西要整理,便先行告退了。”

        顾渊似乎没有看到他们局促和不自然的关心,平静地请辞。

        顾承恩看了夫人一眼,他们眼中是一样的无奈和悲痛,想要多跟自己的孩子相处一会儿,可是看着他礼数周全,却公事公办的模样,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承恩只好点了点头,看着顾渊说:“你刚来京中,对一些新进局势怕是还不熟悉,有空去书房找我,我与你详谈。”

        顾渊点头应好,随后告退离去。

        他一走,大厅里的气氛好像松了下来,同时也安静了下来。

        顾承恩和顾夫人沉浸在与长子相聚的喜悦、但却无法久伴的遗憾以及亏欠的种种复杂情绪中,一时难以平复。

        顾四郎和顾小娘子对视一眼,也不知怎么安慰,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一时也相顾无言。

        顾渊回到自己院中时,奴仆们正在归置他的物品,随安在一旁指挥察看。

        他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似乎父母见了他永远都是愧疚的模样。

        当年遵从祖父之命,将还未满月的他留在浔阳,是对他的愧疚。

        如今全家要回浔阳了,又要将他一人留在京城,也是愧疚。

        他有些想笑,既然都是已经选择好了的,为何又要这样一副不得已的模样?倒显得是他无情了。

        随安安置完行李后,来到了顾渊身旁。

        “郎君,随行物品都已安置妥当。”

        顾渊嗯了一声,随即往他院中的书房走去。

        随安跟着他身后,想了想,小心地说:“老爷说让您有空去书房找他,您还去吗?”

        随安嘴上这样问着,心里猜到郎君大约是不会去的了。

        京中局势如何,郎君知道的不必老爷少。他知道这是老爷想要跟郎君多亲近,是以才问的。

        顾渊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随安。

        随安一时有些后悔问出口,不敢跟他对视,低下了头。

        他轻笑了一声,“你既已知道,又何必再问。”

        接着边走边又说道:“我知道临行前祖父跟你大约交代过什么,我未提,是知道是他老人家担心我心中少有温情,怕我成了无情之人。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说到这里,他又一次转过身来,语气锋利道:“我心中清楚,用不着谁来干涉我。”

        随安听到这儿,心中一紧,立马跪了下来,低着头道:“随安明白。”

        顾渊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随安擦了额头的汗,起身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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