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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夜黑风高,杀人之时


「青竹闭上眼,终于吻上了他日思夜想的红唇。入嘴的触感果然如他梦中的那般,水嫩中又带些凉意。

        在鲜血馨香中,他着迷地吮吸着这抹冰凉……」

        林无极身体一扭,紧接着寒光闪过。

        察觉到怀中人的动静,青竹猛地睁开眼。鼻尖相抵时,他对上了一双乌黑的眼睛。黝黑的眼眸里面空无一物,宛若无底的深渊,仿佛要将对视者的灵魂都吸进去。

        这就是他的教主,亦是他的劫难。单纯到冷漠,可怜到可恨。

        可惜,她被人碰了,里里外外都被弄脏了。

        她是他每日修剪枝桠,辛勤浇灌,守护许久的树苗。好不容易等到即将结果时,那颗最宝贵的果实却被肮脏的贼人摘下。连带着那原本干净的树苗上,都被人挑衅似的留下数道肮脏的指印。

        圣泉乃教中禁地,除了教主和护法外,没有教众敢去。然而,白日里墨玉在暗牢受罚,红怜暂未回归教中。所以只有教外的人,他才有可能接触到在圣泉闭关的教主的人。

        他恨那盗宝的窃贼,更恨那不自爱的树苗。她怎么能自甘下贱,让一个只见一面的陌生人碰了她?还是说,他们之间其实早有私通?

        就在青竹爱恨交织,不知拿她如何是好时,嘴唇上的刺痛感唤回了他的神智。他视线下移,却发现一把匕首横在了他与林无极之间。

        匕首虽薄如蝉翼,但锋利无比。不过是轻轻擦过,便划开了他的双唇。

        原来,他之前亲的都是这把匕首。

        青竹舔过嘴唇的伤口,心里是止不住的恼怒。既然林无极愿意让其他人碰,那为什么不能是他?明明他才是她的护法!

        他原本还能安慰自己,她不懂情爱,生性高洁。所以他需要克制住内心的黑暗,以免吓坏了生性柔弱的她。没想到,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伪装!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疼惜她?

        想着,他一把抓向林无极的手腕,想将她压倒在床上。

        林无极扫过青竹腰间的长笛,终于将他和之前死在她手下的暗卫给对上了。

        若他是过来杀她,以报当年杀身之仇,她或许还会高看他一眼。但看他神情,估计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男欢女爱。

        她对他内心的想法不感兴趣,也没准备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既然手不想要了,她不介意当一回乐于助人的好人。

        因而,她想也没想就折断了他的手腕,接着一把掷出匕首。

        匕首擦过青竹的衣襟,将他钉在了门上。

        林无极望着穿透房门的刀柄,沉声说道,“这次武林大会的召开,醉翁之意不在酒。明面上是为选出武林盟主,实则已暗中结盟,欲攻打我教。三日后,召集所有门主,共商此事。”

        精神上的损伤反映到现实后,她只觉得全身湿漉漉的,宛若刚从大水中捞出来一般。湿淋淋的衣服紧贴在她身上,让她再次感受到被束缚的感觉。

        她合上眼,一个运功。阴寒的内力拂过,衣服瞬间干爽,在外层凝结出一层冰。

        在寒霜的衬托下,她显得冰冷的不近人情。她仿佛是高山上的雪女,天真纯洁,洁白无瑕。然而,她娇嫩欲滴的红唇,又给她增添一番妖媚。

        随着“刺啦”一声,挂在刀柄上的衣服断裂,将青竹摔倒了地上。

        手腕被废后,他一时爬不起来。最后,他只能身体扭曲的趴在地上,低喘着气。

        半晌,他抬起头,执拗地仰视着林无极。他如同自虐般,强逼着自己盯着她红肿的嘴唇,脖颈的红痕,以及手背上的抓痕。

        盯得久了,青竹感到一股反胃感油然而生。

        林无极里里外外都是痕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全身上下都被人碰了似的。她都已经让人上成这样了,居然还在他面前装贞洁烈女?

        真脏!脏到洗不干净了!脏到让他恶心!

        被愚弄的怒火充斥着他的内心,让他觉得他过去对林无极的怜惜,不过是笑话一场。

        她怎么配得到他的珍惜?

        多少个日夜以来,他为她辗转反侧,在家仇和爱意中反复煎熬。他甚至还想过放弃仇恨,与她一同赎罪!但她是怎么回报他的付出的?

        林无极怎么敢这么对他!她践踏了他的爱!

        青竹狠狠地咬上嘴唇上的伤口,将它们再次撕裂。靠着唇间的疼痛,他这才拉住摇摇欲坠的理智。

        是他的错,他就不应该被魔教妖女蒙蔽,不仅误把鱼目当珍珠,还对她百般呵护。

        他早该想到,有其母必有其女。林矫筠本就是千人骑,万人睡的荡-妇。作为她的女儿,林无极又能纯洁到哪里去?

        他吮吸着唇间的血液,咬牙切齿地问道,“教主就这么离不开男人吗?”

        “你若想死,我这就可以送你上路。”

        话音未落,林无极出手震碎身上的冰霜,将其化为了暗器。冰块精准地穿过青竹的嘴唇,扎在他的舌尖上。

        鲜血模糊了青竹的口齿,他忍着疼痛,含糊地说道,“属下不敢。”

        “呵,敢也无妨。如有下次,留下的就是你的命,”林无极冷笑道,“你既然闲来无事,就去暗牢陪墨玉。”

        另一边,郊外一看似平常无奇的阁楼处,迎来了一位少年郎。

        少年他唇红齿白,一身富家公子哥的打扮。

        他身着上好的绫罗绸缎,衣摆处由鎏金色的丝线勾勒出祥云式样的暗纹。在月色的照耀下,皎白的绸缎和金丝交相辉映,泛起阵阵流光。

        他左腰上斜挂着一柄装饰华丽的长剑,腰带末端还嵌有一娇翠欲滴的美玉。而每每走上几步,他就要低头看一眼手上那由绢布绘成的地图。

        还没等少年敲门,一大汉率先拽着弯刀,面色不耐地推开大门。他靠着大门,恶声恶气地吼道,“你谁啊?”

        来他们楼里的,向来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他们的顾客,一种是他们的敌人。

        前者多半是想□□,又或者是委托他们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对于这种人,楼里一般来者不拒。

        后者都是些有亲近之人死在楼中杀手手下,所以才会孤注一掷,前来报仇雪恨的家伙。为了成全对方的义气,他们一般会飞鸽传书,问前任雇主有没有斩草除根的想法。

        若是有,他们便打个折,开个友情价,将对方的人头卖出去。若是没有,他们就把对方搜刮干净,拿着他的买命钱,把他宰了。

        因此,他们一般需要先问清楚来者的身份,才好选择待客的方式。

        少年像是感受不到对面人的危险般,迈开腿就向门口走去。直到被大汉用刀尖抵住后,他这才停下步子。

        他站在里大门一步远的地方,扬起一抹无害的笑容,大大方方的向前拱手道,“在下柏吴用,久仰杀手楼大名。”

        能被选作值夜班的守卫,大汉自然也有几番眼力劲。

        这人一看就是个啥也不懂的家伙。他恐怕不过是读了几本话本,学了一点花拳绣腿,就不知天高地厚地离家出走,扬言要闯荡江湖。

        别的不说,哪个老江湖会用白色的绸缎包裹剑柄?极易弄脏就罢了,还中看不中用。

        要知道绸缎滑不溜秋的,一旦手心出汗,便极容易脱手。江湖中的打打杀杀可不是小打小闹的玩笑,任何一点失误都有可能要拿命填。

        不仅如此,少年像是不知财不外露一般,朱红色的剑鞘上还刻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比起防身的利器,它更像是一种不实用的装饰。

        这种搭配多半见于江湖中的各种珍宝阁,专门用来骗人傻钱多的家伙。

        将连块肉都穿不过的废铁抛光抹粉后,装进看似名贵的剑鞘中,再找个由头和拖,将它吹得天花乱坠。做完之后,自然就有向往江湖,却又什么都不懂的富家少年傻乎乎地上当受骗。

        像这样明显就是个涉事不深富家子弟的人,通常和他们杀手楼八杆子打不到一边。但一旦和这种散财童子搭上关系,那就一定是事少钱多还贼轻松的活。

        既然是潜在的顾客,态度就有放好的需要。

        大汉面色依旧凶神恶煞,但手下的力道还是放下了几分。他握着刀柄的手腕一扭,不再用刀尖指着少年。

        他将刀面横在身前道,“说吧,想委托什么事?”

        柏吴用绕开身前的拦路虎,执拗地向门内走去:“在下想和贵楼谈个交易。”

        虽内心已经对他有所推断,但在收起刀前,大汉仍不忘谨慎地探了一下对方的内息。

        内力空虚,经脉淤堵,步履虚浮,妥妥的一个连内劲都没练出来的病秧子。

        想到这,大汉终于放下心,引着他向待客厅走去:“现在可以说要委托啥任务了吧?要我们杀谁?”

        “非也,”柏吴用乖巧地跟在引路人身后,他再次摇了摇头,文绉绉地解释道,“在下此番前来,并非想委托贵楼替在下杀人,而是为劝贵楼收回追杀令而来。”

        余光扫过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家伙后,大汉差点以为他听岔了。他脚步一顿,掏了掏耳朵,准备听一下这家伙还能说出什么惊天之语。

        只听柏吴用的声音温温吞吞,其中还压抑着些许因夜间风大,而产生的咳意。他不疾不徐地说道,“至于委托金,贵楼的买命钱够不够?”

        干!没想到他也看走眼了,误把傻子当财主。啥玩意啊?话本看多了吧?这么不怕死,还挑衅到他们身上了。

        大汉当下也顾不上耍猴玩了。他一抽手,再一回身,便将刀刃怼到了少年的脖颈上。

        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后,他不由得破口大骂:“干他-娘!你以为你是谁啊?连买主都算不上,谁给你指手画脚的脸了?就你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你搁这吓唬谁啊?”

        柏吴用伸出手指,轻轻按上身前的刀。这是一只没经过任何风霜的手,虎口处连茧子都不曾有。他小心翼翼地捏住刀背,尝试着移将它向另一边推去。

        在推了一下,没推动后,他不得不向右边小幅度挪动了一下步子。他心有余悸地看着一旁的刀刃,理了理衣襟,再次冲着大汉作揖道,“在下柏吴用,一个无用又无趣之人。”

        随着柏吴用的动作,他腰间的配饰如风铃般摇摆个不停,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直到这时,大汉才注意到他右腰处还插着一把木扇。

        按理说他不应该忽略这一茬,但谁叫少年腰间的宝剑过于闪耀,直接遮盖住其他饰品的光芒。

        一个有钱但没命花的傻子。倒是他身上这些家当,够在他们这买他的命了。

        大汉心下一哂笑,眼中的轻蔑更重。他右手手臂猛地一用力,就准备直接将他脑袋给抡下来。他放言道,“你的名字还是留给阎王听吧。”

        就在即将被砍到时,柏吴用一个下腰,险之又险的躲过了刀刃。他抽出腰间的长剑,撞开了身前的弯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反客为主,挑掉了大汉手中的刀柄。

        “哟呵?还是个硬茬子?可惜,到底是太年轻了。”

        大汉一个点穴,封住了手腕的酸麻感。接着,他五指成爪,向着柏吴用心脏抓去:“挑衅杀手楼者,死。”

        随着他的一声大喝,楼中的火烛顿时亮起。无数隐藏在楼中的精锐们瞬间操-起武器,从楼上一跃而下,加入了战斗。

        即使面对着数十位杀手的袭击,柏吴用依旧隐隐站着上风。装饰用的剑刃被他用得仿佛是神兵利器,将他保护得密不透风。

        即使有他的内力支撑,破铜烂铁终究是有极限的。在与楼中杀手们缠斗了数十个来回后,那剑刃终于扛不住剧烈的撞击,断成了两截。

        见此,柏吴用一个横扫,将对方掀起。还没等他们站稳,他便足尖一点,飞身而上。他拿剑的手一顶,断了刃的剑柄便尽数没入另一人胸膛。

        紧接着,他变爪为掌,直直的将他拍下。

        空中本就不好借力,而他更是没了武器。趁他病要他命,这一明晃晃的破绽自然不会被其他人放过。

        不过是一个眼神交汇,他们便商量出新的对策。他们一个提气,便于他在空中展开新的缠斗。与此同时,一躺在地上的人咳着血爬起身,从怀中摸出了一筒状的东西。

        那人眯着一只眼,死死地盯着柏吴用的身影。就在其余杀手默契地退开的那一瞬间,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发射的开光。

        一瞬间,暗色的长针从筒□□-出,冲着天上的人周身各大致命处飞去。长针细如牛毛,在夜色的掩护下,轨迹一时间让人难以察觉。

        更何况,针上还涂有见血封喉的毒药,可谓是杀人的一把利器。

        但肉眼不见,不代表柏吴用就只能束手就擒。凭借着敏锐的听觉,他抢先从风声中察觉到了危险。

        因而,他反手一捞,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紧接着,他右手几个翻转,便将数以百计的细针一一夹于扇页中。

        柏吴用收起折扇,旋身落下。他一个俯身,左手猛地一拍地,逼得众人不得不起身相避。而就在他们尚未落下时,他抓着扇柄的手一甩,便物归原主,将细针送回了杀手们身上。

        红日初升,彻底照亮了他的面容,亦照清了他扇上的题字。

        见此,一侥幸躲过暗器的杀手眼睛瞪得老圆。他跪坐在地,捂着受伤处,不可置信地说道,“是你?!那个交易信……”

        还没等那人说完,柏吴用骤然合上扇页,几个跨步走到了他面前。他弯下腰,以扇柄为剑,对着那幸存者的胸口捅了下去。

        “嘘”

        在解决掉最后一人后,他伸出食指,抵在唇间,轻声说道,“君子慎密而不出。[1]”

        不顾身体强行运功后,他气血逆行,尚未痊愈的内伤再次爆发。清风拂过,惹得他不住咳嗽。他弓起身子,咳得撕心裂肺,直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为了避免自己真的玩脱,柏吴用不得不掏出疗伤圣药,拔开瓶盖,暴殄天物似的往嘴里吞。

        好不容易踹过气来后,他摸出云锦做的帕子,慢吞吞地擦干净嘴边的血渍。他随手将锦帕一扔,盖在了那死不瞑目的人脸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没有管还插在尸体上的扇子,便提步跨过满地横尸。他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往后身后尸堆上一抛。

        火舌高涨,印得天空亮如白昼。

        作为这场焰火唯一的观赏者,柏吴用眯着眼,如痴如醉地凝视着耀眼的火光。

        他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扭曲的笑容:“好不容易找到了新的乐趣,在下着实不希望太早结束。君子有成人之美,在下这点小小的要求,料想诸位也不会舍得拒绝?”

        火海中,百尺高楼轰然倒地。

        柏吴用舔过牙间的血渍,轻笑着作了个揖。他神色真诚,语气诚挚的道谢道,“在下就在此谢过诸位的成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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