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遥远的距离
远处的山际被层层密林覆盖着，空气里包裹着那点点湿润，偶尔传来几声空旷的鸟叫。这是覃海市有名的园林别墅，依山而建，拥有全市最严谨的保密系统，刚刚晨起的中年男人身着华丽的睡袍，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花园处。
戴着白手套的管家应仑，长相斯文，通身有股沉静的气质，此刻，他毕恭毕敬地把刚煮好的咖啡放在花园的圆实木桌上。
在公司里熬了一夜的杨靖彬，疲累地脱下极不舒服的西装。刚巧路过别墅花房，看到中年男人正阅读着晨报，他犹豫着，还是走上前，尊敬地站在中年男人身侧，叫道：“父亲！”
被叫父亲的人收起手中的报纸，淡淡回道：“回来了。”
杨靖彬点点头。
绅士的英伦管家为劳累的他轻轻拉开椅凳，杨靖彬只能选择坐下，他和父亲之间从没有寻常父子间的那种亲近，每次相见，倒像是一场例行的会议，陌生的让人心寒。
“报纸上说，你跟你培养的青年团队从顾轩奕的手里抢过了东外滩这个大案子。”
杨靖彬点点头，实话实说道：“是顾轩奕主动放弃的。”
“当然！”如鹰般精明的眼睛没有色彩地直视着杨靖彬，“如果顾轩奕愿意拿下这个案子。你以为就凭你那些三脚猫功夫能斗得过顾轩奕，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杨靖彬咬着下唇，不发一言，但从英伦管家的角度望过去，可以非常清晰的看到少爷垂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不免轻声叹息，面上也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心疼。少爷也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的伎俩，他望向二楼的方向，心中暗自推测，这是夫人教的吧？
“父亲教训的是。”杨靖彬恭谨地回道。
中年男人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逆着初升的朝阳，问道：“你对顾轩奕的这一做法，有什么看法？”
杨靖彬也站起身，慢慢地与父亲的目光平视。其实，杨靖彬跟父亲一点也不像，听应仑管家讲，父亲年轻时，曾是云德市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便坐拥数亿家产，与云德市另一世家子弟合称为“双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他已经不记得了，好像是在一夜之间，那个人连同那个人的公司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从那之后，流言四起，杨董事长便把BX的总部迁到了覃海市，再也不许任何人提起曾在云德市的一切。
“有可能他是在欲擒故纵，想得到东外滩的案子，便放长线钓大鱼。”杨靖彬试探地说出自己的看法，他在公司里想了一夜，越想越觉得东外滩的这个案子拿得太轻松了。
杨承乾摇摇头，生气地说道：“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就凭你这种软绵绵的做事风格，做我的下属你不知道要被开多少次，你看问题的深度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杨承乾伸出小拇指上的小半截，继续说道：“就那么一点。”
“谁说就只有那么一点点？！”身穿褐色麻衣的杨夫人扶着楼梯慢慢下楼，骄傲地直视着杨承乾：“我的儿子，从来都是最优秀的！”
杨承乾的眉宇间带着一抹愧疚，他走上前，扶着自己依然美丽的妻子，“那是当然，只不过再好的玉也要雕琢不是？”
杨夫人的真名叫做林心宁，是云德市赫赫有名的将门之女，血统高贵，气质冷艳。20岁那年就遵从父命嫁给了杨承乾，也是叱咤风云的杨承乾此生唯一的惧怕。
林心宁将纤纤玉手从杨承乾的手心抽离，摸着杨靖彬的脸颊，心疼地说道：“好像又瘦了点儿！”
杨靖彬摇摇头，对着母亲撒娇道：“是想妈妈了。”
林心宁忍着眼里的泪，温柔说道：“听说，你跟RG的人见面了，那你是不是见到……”程语夕。后面的话被她生生咽下。
她不关心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自从很多年前，那个和她一起长大的挚友，流着泪痛苦而又不可相信地指着她说道：“林心宁，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是你们夫妻要制我们于死地！”
那是一场噩梦！自那之后，BX搬离云德市，将总部挪到覃海市，也是从那时起，她给每一位BX的董事递交了辞呈。
她只专注于一件事，就是散发赤脚，一座又一座地跪地拜佛，她祈求上苍，保佑她那惨死的挚友，天堂一路走好；保佑她那至今下落不明的干儿子，幸福平安，让她能够在有生之年，再见一面他。
还有，最难以割舍的便是杨靖彬。
她不愿意自己的儿子，会变成像杨承乾那般背信忘义，成为一个无耻小人！林心宁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堂堂正正做人，开开心心做事。
所以，她就想，如果那个女孩还没有婚嫁，他们彼此若还是有情，她这个母亲，是一定会同意的。
“妈，那些事早已过去了。”
林心宁正要说些什么，杨承乾却赞许般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才像是我的儿子！”
一句话，再次踩到林心宁的痛处，她望向站在桌旁的英伦，神色复杂，强硬地说道：“像你有什么好？！”
“怎么不好了，虎父无犬子！”
“哦？是吗？可我在你身上一点也看不到将门虎风，相反地，我只闻到一股铜臭味！”林心宁咬着牙说道。
“啪！”桌上的东西被掀翻在地，杨承乾大吼道：“没有钱，你怎么可能关起门来做全职太太？你怎么可能求神拜佛，过得如此安逸！”
“杨靖彬，”林心宁不惧怕的一步一步靠近，恨声说道：“你记得，如果没有你，我能活得更好！”
天边翻滚着阵阵天雷，程语夕抱着文件夹抬头望了眼天空，那里乌云惨重，黑压压地逼得人喘不过气，却偏偏不下雨，吊着你的胃口，耗着你的时间。
加快脚步，她要在暴雨来临前，赶快把文件给顾轩奕送过去。
深深乌云在落地窗外积聚，顾轩奕双手插进裤兜，失神地望着窗外。
程语夕还没有回来。
心中有些担心，脚步率先走到桌边，拿起椅子上的西服外套就要往门外冲！
程语夕脚踩着七寸高跟鞋，快速穿过安静的走廊，在走到拐弯处与对面的熟悉男人撞到一起！抱在胸前的文件散落一地！
“噗通！”两人栽倒在地，程语夕捂着疼痛的额头，有什么情景在脑海中碰撞浮现，好像在某一个寒冷的夜晚，她骑着单车，把一个男生给撞倒在地上。
脑子昏昏沉沉的，却还知道要说声抱歉，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熟悉的男音骂的三魂丢了七魄，“程语夕，你多大了，不知道要慢点儿走吗！”
心底好似被抽走了一块，全身的力气从缺口的地方缓慢流出，程语夕低垂着眉眼，心伤回道：“顾总，抱歉！”
顾轩奕被她生疏的话噎了一下，本来是担心她怕她淋雨，可怎么就变成另一光景。他梗着脖子，硬声硬气道：“我要的文件呢？”
程语夕把散落在地上的文件整理好，双手递给顾轩奕，赌气般大声说道：“顾总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先离开了！”
不等顾轩奕回答，程语夕就已经踩着七寸的银白色高跟鞋离开！顾轩奕望着她倔强的身影，挽留的话先于大脑的判断就这样说了出来，“你先等等！”
不再强势，不再故意说出激怒程语夕的话语，此时的顾轩奕就如初遇时的那个深夜，祈求到只有一个信念，活下去！他想活下去！
而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除了蚀骨的仇恨，还有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那里只住着程语夕。
“顾总，还有什么事吗？”程语夕挺直背脊，慢慢转过身，微卷的棕色长发温柔地依靠在她肩上，可此时的她气息太冷，带着生疏的距离感。
“你对东外滩的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顾轩奕双手插进裤兜，眼角刚刚的暖色被冷霜所替代，居高临下地望着程语夕。
程语夕摇摇头，恍惚着微笑，“顾总是忘了吗？我是珠宝设计部的总监，房地产方面的事情，您还是跟市场部的王强华商量比较合适。”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就要迈步离开。
“珠宝设计早已被取缔了！”顾轩奕大声地说。
前进的脚步慢慢停下，程语夕忍着心底的酸涩，尽量平稳着语气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顾轩奕犹豫着，厚着脸皮道：“刚刚决定的！”
“单方面的决定？顾轩奕！这又是你单方面的决定！你可不可以尊重一下我？”程语夕转过头，银白色的高跟鞋敲打着冰冷的地面，“你什么事情都不给我商量，却擅自为我做决定！昨晚上你竟然让我去送杨靖彬回家，顾轩奕，我是受雇于你，领你发的薪水，但那钱是我一笔一笔画出来的，我不是你的陪酒小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既然你已经取消了珠宝设计，那我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今天，我就会递交辞职信！”
窗外的乌云越积越厚，一场磅礴大雨是势在必行的。
程语夕失魂地走到大街上，任凭冰冷的雨水钻进她的衣领，她好想生一场大病，这样，她是不是就能知道那个冷血的男人，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嘀——嘀——嘀！”刺耳的车声刺穿了她的耳膜，晃眼的灯光照得她眼圈泛红，她是要被撞倒了吗？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来到，雨水朦胧间，她看到那个冷酷的男人焦急地抱着她的身体，叫她：“语夕，语夕，快醒醒，快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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