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恬恬的过去 下

　　房间的暖气开得很足，可恬恬的牙关一直打颤，浑身抖得不行。

　　程语夕握住她的手心，那里湿凉一片，向她传递着无言的恐惧。

　　“那年，我十六岁，刚考上市重点高中。如果没有发生那些意外，我的人生轨迹会和很多女孩一样，安心地读书，考一个还算不错的大学，认识一个还蛮好的帅小伙，谈一场不慌不忙的恋爱。可意外就这样发生了，打断了我平稳的生活。”

　　房间静谧的可怕，程语夕隐隐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她想起恬恬在酒会上的八面玲珑，想起了公司里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她的背脊就冒起一阵冷汗。

　　“那天，我像往常那般回家吃饭。我那一向脾气暴躁的母亲，此时却平静地坐到餐桌前。我走上前，满满的，满满的一桌子菜，都是我爱吃的。妈妈说，恬恬，快过来吃饭。那时，我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就问妈妈，爸爸在哪儿呢？你猜她是怎么说的？”

　　程语夕摇摇头，试探地回：“爸爸还没有回家？”

　　恬恬苦笑着低下头，再抬起头时，眼里蓄满泪水。“妈妈摸着我的脸，鬼魅而又阴森地笑。直到今天，我都会时常梦到那天的场景，妈妈的阴冷，然后尖叫着哭醒。她残忍的告诉我，女儿啊，从今天起，你要学会一个人吃饭。爸爸已经跟妈妈离婚了，他还想跟那个狐狸精在一起，我怎么可能称他的心？你说对不对？”

　　程语夕打着冷颤，她不敢想象，这样残忍而又嗜血的话，会从母亲口中说出，她就不担心自己的女儿吗。

　　“我的心底升腾起绝望。虽然早就知道父母关系不和，但从不知道他们对彼此的憎恨却是那么深！楼底下传来一阵警笛，穿着警服的警察，手里拿着枪，撞开了房门。我正云里雾里时，却听到妈妈镇定自如的声音，她慢腾腾地指着屋内的卧室，眼里的温柔甚至能把人揉碎。她说，他们在那里。我的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尖叫着从座位上站起身，跑到主卧！墙上还挂着父母结婚时的相片，那么的恩爱，那么的幸福。可是，上面却沾染了太多的血水。我的爸爸和一个不认识的妙龄女孩紧握双手躺在床上，血水把床下的单子都浸透了！”

　　程语夕坐近一点儿，试探着安慰道：“没事，都已经过去了，不要怕。”可她也知道，这样的痛苦不可能因为她的一两句安慰而烟消云散。

　　“当绝望一点点吞噬掉你的人生，你会连害怕都忘记的。我尖叫地扑上去，想要叫醒爸爸，即使他不负责任，即使他是个混蛋，我也希望他活下去。可是母亲却大笑着哭出声，面目狰狞，她说，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语夕，人的本性怎么会那么的恐怖，既然得不到就要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可我那一直彪悍的母亲，却在我的眼泪中，从十五层的高楼一跃而下，摔得粉碎！”

　　程语夕想要抱紧恬恬，给她最强有力的支持，可她眼中的平静与冷漠，让程语夕无奈地垂下手。

　　直到现在，程语夕才知道，恬恬的坚强就像是踩在刀刃上的微笑，差一点就是万劫不复！

　　“我的不幸就是从那时开始，同学们都远离我，他们说我的妈妈把我的父亲给杀了，自己又畏罪自杀。他们想怎么以为就怎么以为吧，我不在乎。可是程语夕，我变成了穷光蛋！家里所有的钱，都给了年迈的姥姥治病。医院icu一天的费用太高了。在那里，钱就是一张纸。可我还是没有留住姥姥的命。整个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好笑的是，即便如此，我竟然还好好地活着！竟然没有轧火车！”

　　房间弥漫着一股香味，伴随着炖锅的“咕嘟咕嘟”声。

　　程语夕看向厨房，犹豫着说道：“鸡汤熬好了，我给你盛一碗，很鲜的。”

　　恬恬点头。

　　看着程语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心头的石头却从未放松过。她不想乞讨别人的同情，但有时这种工作方法要远比强硬的工作态度要事半功倍。

　　最起码，你低眉顺眼些，有鸡汤喝，有鸡肉吃。

　　“后来，我以超过分数线60分的好成绩被覃海大学录取，可那又怎么样呢？为了活下去，我唯一能出卖的资本，只有自己的身体。好在，我妈妈给了我一副好皮囊，游走在各类男人之间也算是游刃有余。慢慢的，我在这座熟悉的陌生城市，有了个属于自己的小窝，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有了可以让自己挺直腰板的钱财。但老天爷的玩笑却从来没有停止。东外滩出事，你可以缩在家里当缩头乌龟，毕竟你的身后还有顾轩奕，还有疼爱你的父母。可我呢？身在公关科，不就是要在为难时刻挺身而出吗？一次是卖两次不照样是吗？我不在乎！”

　　程语夕低着头，恬恬话里的埋怨若是还听不出来，那就太笨了，甚至还有些无赖！

　　呐呐的，程语夕小声说道：“对不起。”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是我自己选错了路，怪不得别人。更何况，我也想往上爬。”恬恬苦笑着，“可王总编那个狗杂种，用我的****威胁我，如果我不将RG商业机密偷给他，我的****将会……程语夕，我不是一个好女孩，我以为我会不在乎，可是奇怪的是，当我一想到这些照片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就夜不成寐。或许，我的骨子里还是会在乎的。”

　　“你说得是覃海市日报的王总编吗？王雯雯的爸爸！”程语夕有些消化不了。

　　“是的，就是前段时间以尖酸刻薄的提问闻名全国的风云人物！哼，当爹的不是好东西，女儿能好到哪里去？”

　　程语夕沉默。

　　“顾轩奕是我的恩人，若不是他一直以来的器重，我走不到今天的位置。我不能做出危害他的事情，若我那样做了，我还有什么资格立足这个世上。但另一方面，我又想维护我那仅剩一点的脸面，总不能让那些预备看我笑话的人真的称心如意。”

　　程语夕温柔点头，眼中是少有的敬佩，赞许着说道：“你很棒！”

　　恬恬微笑：“可我却只想做个笨女人。”

　　“会有那么一天的。相信我，老天爷不会亏待善良的人。”程语夕在心底打定主意，势必要跟这个善良到让人心疼的女孩荣辱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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