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他们分别在楼道处，裴润并没有很快离开。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不肯走，可是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他们有着不同的命运，没有交织的可能。

        可是他们两个人又是那么像，裴润低着头站在路灯下，夜风有些寒意，就像是站在一池凉水之中。

        有些话裴润说不出口，他告诫自己要去完成自己的心愿，不能这样被牵绊住。

        他不能像父亲一样做个失败者，必须要成功，而且无法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寄人篱下久了，对于权力的渴求愈发严重。裴润已经把所有赌注都压在了这上面，他只是站在路灯下盯着自己的脚尖，想着人和人总是要分别的。

        亲情尚不能给自己足够的安全感，又何谈两个还未自立门户的人之间的悸动？

        风把他的衬衫一角吹起来，更显清瘦。就此分别，以后也算是一个念想吧。

        裴润正抬了抬脚步，准备回去。忽然楼道里的灯亮了，里面传来一阵声响，像是有人拦截了段南回家。

        他脸色变了变，一些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管不得那么多，他三步并两步冲进居民楼道，口中着急地喊着段南的名字。

        有几道男声还在咒骂，推搡的声音越来越大，段南的回应迟迟等不来。裴润愈发担心，到了四楼的时候看见楼梯上站了几个男人，来势汹汹。

        段南被围在最里面，有个男人抓着她的头发，她正抬腿去痛击那男人的下三路，忽然着力处一空，眼前的男人被人揪着头发仰到后面，表情是始料不及，显得很滑稽。

        从那男人后仰的下巴上移视线，是裴润略显怒容的脸孔。他狠狠拖着那男人的后脑往墙上一掼，抄起拳头就往下落。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颊侧的肌肉紧绷至鼓起，阴沉得可怕。

        后面围着的几个人愣了愣，摸不清头脑这是谁、从哪冒出来的。这时见老大被痛揍，纷纷反应过来，骂骂咧咧扯着裴润向后摔。

        段南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裴润还没有走。

        裴润一个人难挡多人的力量，一时间受制于人，趁这些人没反应过来，段南掏出自己的手机，给门卫编辑了一条短讯，又拨通了电话。就在裴润正被反制的时候，段南高举手中显示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我已经通知了保安，警察也会过来。”

        保安大概是手疾眼快，先看了那条简讯，也在电话筒里大喊一嗓子，企图吓退这帮人。

        那一伙人愣了愣，像是没想到段南会这么直接。吩咐他们来的人可没有说这是个硬茬，段南见他们发愣，又继续添了一把火：“地上被你们打的那个是裴润，你们不会不认识吧？”

        那几人阴沉沉地看了他们一眼，有小弟低声道：“好像确实是……表姐确实有提到过……”

        段南敏锐地捕捉到表姐这两个字，眼神快速扫过他们的穿着打扮，为首的男人举起胳膊时，从短袖里露出一块小小的纹身，是数字“六”。

        他们并不害怕段南报警，他们怕的是裴氏，六字帮与曲氏关系匪浅，裴氏与曲氏有交情，揍了裴家的人必然面上难看。

        这群人不待再说什么，吐了口唾沫就走了。一时间楼道里只剩下乱哄哄的脚步踢踏声，段南赶紧去搀扶裴润，他脸上挂了彩：“你还好吗？”

        裴润揉了揉脸，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却疼得嘶嘶做声：“……还好。”

        “能站起来吗？”

        段南去扶他的胳膊，试探性地拉着他起身，裴润立刻痛呼一声，段南这才发现他的脚崴了，肿的很高，很可怖。

        “……对不起。”段南蹲下身去按揉他的脚踝，手法很轻也很柔。

        裴润垂眼去看她的发顶，乌黑的发在白炽灯的照耀下透出光泽：“你没什么要道歉的，都是他们的不对。”

        手机听筒里突然传出声音：“小段，你们那里还好吧？我已经快到了你们这栋楼了。”

        保安大叔的声音有点喘，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段南想，还是不要让保安也牵扯进来比较好，于是道：“谢谢叔，他们已经被吓跑了，就是一些没事找事的小混混，没什么关系。”

        “那需要我过去吗？最近这段时间不太平，你小心点。”

        “不用了，他们胆子挺小的，一吓就跑了。谢谢关心。”

        “噢，那小段你得多加小心，如果再出了什么事就喊我，我帮你打跑他们！”

        段南一边起身，一边架起裴润，侧脸和颈窝夹着手机又和保安寒暄了几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裴润被她架着往前走，口中道：“你又是这么消极，总是息事宁人。”

        刚才那伙人走得匆忙，裴润应当没有看见他们的纹身。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不会把裴润卷进去。尽管段南并不知道为什么六字帮的人要来找她的麻烦。

        会是曲以雯吗……？

        段南皱了皱眉，暂时忘掉这个猜测。她道：“除了息事宁人，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身旁的人呼吸陡然重了几分，裴润像是为她的消极而置气，但到底没说什么。确实也如她所说，除了息事宁人很难找到更好的办法，尤其是当自己不够有权的时候。

        一步一步的，段南搀着裴润往自己家里走。他们每上一级台阶，声控灯就被踏亮一分。冷白色的灯悬在头顶，苍蝇嗡嗡转着。

        段南心底却忽然生出一个非常有力量的想法，这是她以前从没有过的。

        裴润是在楼下等了很久没有走吗？

        像是想起纸屑如飞雪，迎风吹了裴润满身的那天，他就是这样安宁地立在那里，无端落寞、禹禹独行。

        头顶上的白炽灯仍然亮着，光的颜色很冷。段南的手扶着裴润的胳膊，能感受到些微的体温。她无比清晰地想到，她是这么喜欢身旁的这个人。

        裴润可以为了她冲上来，那么……

        或许，段南想着，她可不可以把那些想法真真正正地说出口一次？哪怕不会成功？

        只是为了他，只是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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