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苏府
23：苏府
清宴台一片窒息，高太医还记得自己头上的朱砂帽是寄托在阎黎一念之间的，赶紧补充道：“如今，解毒圣手除去西南的蛊医，只剩下我师兄苏太医最为厉害，王爷不妨略想办法，我每日过来施针，先护住王妃肺腑不让余毒侵蚀。”
阎黎挥手让他去施针。
眉头却紧紧皱着，心中盘算着，怎么逮到只存留在传说中的西南蛊医。
高太医施完针，收起针布，朝阎黎道：“王爷，臣先告退。”
阎黎让常青送他出去。
随即，就坐在徐温宴的床边，手里握着徐温宴略微冰凉的手，问道：“怎么这般凉？”
徐温宴也觉得冷，说道：“刚刚高太医说了，余毒不清，就会手脚冰凉，若是此毒用在女子身上，恐怕此女子便绝无生育的希望了。”
阎黎见不得他身体差劲，毒的源头却没查清，只能日日施针保命。
“我今夜夜探苏府。”阎黎说道。
苏府一直避世不见人，苏太医年事已高，说不希望别人上门打扰养老自然是情理之中，但是苏太医的家眷，总不能也年事已高避世不出吧？
徐温宴看他脸色阴沉，怕他去搅和苏府不得安宁，拉着他的手说道：“不可鲁莽行事，你今夜只去探探，什么情况回来与我细说。”
阎黎拍拍他的手，说道：“你放心吧。”
阎王爷凭借着一身轻功，在盛京城里穿梭，犹如夜行的鬼魅一般。
苏府在东六街的横巷里，门口挂着“悬壶济世之家”的牌匾，不过如今的牌匾落了灰，生了蜘蛛网。
门庭罗雀，苏府大门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夜色给阎黎做了最好的掩体，他单脚落地，掉在苏府的屋顶，连破碎的瓦砾都没有动一分，只有夜里的风知道这个人存在过。
才刚刚入夜，苏府就与一条横街外的盛京城形成截然不同的寂静。
整个苏府内极其安静，只有三三两两的角灯留着。
阎黎分辨了一下苏府的格局，四进的院子，说明苏府的主人不少，但是入了夜，院子里都不点灯。
运用“鬼影迷踪”，阎黎轻巧地走遍了苏府每个角落，最后，在中院落脚，站了一会儿，尚且没有人发觉。
不是这苏府中无侍卫，乃是他的轻功太好，来去无影无形，根本无人察觉。
阎黎越探心中越发疑惑，这苏府的主人没有见到，但是见过不少明显是做暗卫的仆从。
仆从三三两两轮流巡府，阎黎躲过几轮。
“这也太奇怪了。”
阎黎想抓几个仆人问话，却怕打草惊蛇。
这苏府，如此奇怪。
主人不见出来走动，但是仆从倒是能自由走动。
这主仆地位不是轮转了吗？
阎黎偷偷开了一扇窗，趁着仆从换岗之际，身手矫健溜进屋内。
只是他一进去，就被冲鼻的药味刺了一头。
仔细去闻，却跟徐温宴常喝的那几位药有些相似。
此时，床榻上，一个形容枯槁的人，挣扎起来，沙哑的声音问道。
“谁？”
阎黎心中一跳，这个声音，他没听错的话，便是苏府嫡子苏济世了。
“是我。”
阎黎现身，朝床围走去，床上的人听见他的声音，激动地从床上爬起来，伸出一双枯槁的手，朝他求救。
“王爷，救……救我。”
阎黎是在京中长大，苏太医又是太医世家出身。
所以苏济世跟阎黎虽然没有洪乃川那般熟悉，却也是从小长大都认识的。
“苏济世，你怎么变得这般模样？”阎黎挽起床边的布料，看到一个瘦得皮包骨，且嘴里吐血的苏公子。
“太……太好了，终于有人踏入这苏府。”苏济世紧紧抓住阎黎的手，仿佛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阎黎问道：“你这是？”
苏济世看了一眼阎黎，他喉头又吐出一口心头血，说道：“如王爷所见，我这般模样，乃是拜天家所赐。”
天家，就是皇家。
皇帝对苏济世下手了？
阎黎皱眉，他下意识得觉得荒谬，说道：“苏家乃忠心耿耿，皇帝怎么可能？”
苏济世嘲讽得笑了笑，说道：“是啊，三年前我也以为，我苏府中心耿耿，不会有此劫难。”
三年前，也就是苏老太医荣休那年，更是皇帝登基的次月。
时间点卡得这么巧妙，阎黎心中的疑惑，几乎成冒头的瞬间，遇见苏济世这滴“春雨”，马上就破土而出了。
“苏府……苏太医如今在何处？”阎黎今日是来寻苏太医的。
“我爹……我爹在三年前就失踪了。”苏济世的脸色不好，在月光下犹如鬼魅一般吓人。
“苏太医不是说荣休故里？”
“对外，是这样说的。”苏济世嘲讽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王爷素来对大穗忠心耿耿，只是王爷也睁开眼睛看看，我苏府何等不是忠心耿耿，如今呢？落得个这般下场。”
“这府里的幼辈，长辈，都失踪了，或者说，都被皇帝给杀了。”苏济世胸口吐了一大摊血。
阎黎听闻消息，大为震惊，问道：“你是说，苏太医已经遭遇不测？”
“我爹……”苏济世大大喘了几声，才吞咽下喉头的腥甜，说道：“我爹自三年前，就被皇帝请去，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随后，我的儿子，女儿，夫人，都被一一请去。”
“而这个苏府，想必王爷也看到了，外面都是暗卫，那暗卫，自皇宫派出来监视我这个未亡人的。”
苏济世紧紧抓住床帘，挣扎着起来，在床上给阎黎跪拜：“求王爷，救我苏府。”
阎黎一向头脑清醒，此刻，却也被苏府的内情惊到冷汗一冒。
原来，皇帝对王府，对徐府，不是最狠的，对苏府的圈禁，才是最毒的。
“苏府不安全，你随我回去王府养病。”阎黎背过身，就想背起苏济世。
谁知苏济世却不肯上背，摇头说道：“王爷，我已经毒入肺腑，恐怕时日不多，我乃医者，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将死之人不能进王府害了王爷。”
“中毒？”阎黎震惊道。
怎么又是中毒？
苏济世问道：“王爷为何如此震惊？”
阎黎说道：“实不相瞒，我的王妃，如今也中毒，他开始，也是如你这般呕血，后来得了一些解药吃下去，今日高太医来诊治，说是余毒未清，仍有生命危险。”
“王爷娶妻了？”
“是男妻。”
“……”
苏济世震惊于这三年内，外面可能发生许多变化，而他被困在院子里，一无所知。
“敢问王妃中的是不是罗血刹？”苏济世靠在床上，问道。
“你怎么知道？”阎黎吃惊看着他。
苏济世虚弱一笑，说道：“实不相瞒，我也是中的这种毒。”
“那你是怎么中毒的？”阎黎问道。
说到这里，苏济世眼中一改平时灰沉模样，眼中淬毒一样恨：“圣旨一下，毒酒一杯，谁敢抗旨不遵？”
阎黎：“……”
又是皇帝的杰作。
阎黎一问：“为何皇帝对苏家下此狠手？”
都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仆从伺候主家久了，都有一个光荣退休的殊荣，更何况，苏家乃是太医，治理皇帝身体的。
治理皇帝身体！
皇帝！
三年前，皇帝还不是如今的皇帝，乃是先帝！
阎黎一着急，抓住苏济世的身体，问道：“苏太医，是不是知道一些内情？”
苏济世虚弱得很，缓缓道：“三年前，我爹当值回来，只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被宣进宫。”
“我当时，身体还康健，又得我爹真传，本也想进宫为先帝的病效心。”
“但是，我爹却不让我去，跟我说，宫里的情形怕是不好，让我不要随意进宫，我不放心我爹进宫，就送他到宫门口，我爹进宫前，抓住我的手说，四皇子有异心……”
阎黎听他说着，这时候，窗外的暗卫突然出声：“谁？”
苏济世让阎黎赶紧藏好，朝屋外虚弱得喊道：“奴才挡道，给我滚，这破天，昏暗五日，百姓水深火热啊！”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朝屋外的暗卫发泄了，暗卫估计肯也习惯了他时不时就要咒骂世道和皇帝。
闻言，只是传来声音说道：“苏大人，劝你安静点，闹上天，怕你承受不起皇上的惩罚。”
苏府在闹市街区，声音大一些，就能引来左邻右舍的探问。
苏济世装作怒不可揭，拿起屋里唯一一个茶盏，狠狠往地上一摔。
那暗卫走了。
阎黎自床帘后走出来，继续刚刚被打断的问话。
“苏太医跟你说了什么？”
“我爹说……”苏济世小声朝阎黎说了几句话。
阎黎脸色灰败，极其震惊，问道：“此事当真？”
“若不是真的，我苏府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苏济世怕阎黎不信，因为大穗上上下下都知道，扶世王府，忠心于皇帝。
“我以我性命发誓，若我今日所言有半句虚假，我将暴毙而死。”苏济世说道。
夜深了，阎黎回到王府，清宴台还有一盏灯火等着他。
阎黎一身寒露，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常青问他：“王爷，不进去吗？”
“夜深寒露重， 我等会儿再进去。”
等了三刻钟，徐温宴看到窗外高大的人影，知道是阎黎回来了。
在屋内唤道：“王爷？”
阎黎推开门，进去，看到徐温宴还靠在床头看闲书，过去把灯火点亮一些，问道：“怎么还不睡？”
“担心你，睡不着。”徐温宴说道。
阎黎闻言，心中闪过一丝甜蜜，很快，握住徐温宴的手，回以之含情脉脉。
看了片刻，徐温宴为难地偏过头，问道：“在苏府，可有探得什么消息？”
阎黎收敛眼里的情谊，只低声转述苏济世的话。
徐温宴听完苏府的惨状，也心口发凉，难以置信道：“这是，做了什么天谴之事要灭苏府一家？”
阎黎脱衣上床，搂着徐温宴，感受到怀里人的温度，额头抵着徐温宴的额头。
低声道：“皇帝，极有可能，杀了先帝。”
徐温宴喃喃道：“皇帝杀了皇帝。”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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