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妹妹
周惜乐练了不到一刻钟，就开始腰酸背痛，手臂也发酸。
他以前从没写过毛笔字。现代人输入文字都直接敲键盘，就算是手写也用圆珠笔，写字速度比写毛笔字快多了。
看了眼才写了几行字的宣纸，周惜乐咬咬牙，找了张椅子过来，坐下继续练。
练一会儿就休息一下，周惜乐劳逸结合，总算在晌午之前练满了一张纸。
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周惜乐就出了门。
他还没忘记王翠荷交代给他的事。盘算着去外面走一圈，要是没什么事，就可以回来睡个午觉了。
大人们都下地去了，平常没有急事，中午不会回来。院子里静悄悄的，周惜乐正要回去睡觉，转眼看见花圃后面好像坐着个人。
走过去一看，是谢幼泠。
周惜乐左右看看，周围也没有别人。
谢幼泠一个人坐在地上，看见他过来，抬起头，闷闷不乐地喊了声“大嫂”。
“出什么事了？”周惜乐在她身前蹲下。
谢幼泠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蹭了点泥土，双手摆弄着一根草，快被她扭了成麻花。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手里的草，听见周惜乐问她，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不肯说话。
周惜乐最不擅长应付小孩子，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就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别怕，跟我说说，我帮你报仇。”
说完，空气就安静了。
谢幼泠缓缓摇头，把那根草一小节一小节地扯断，全都撒到身后的土里。
瞧她一副自闭的样子，周惜乐也是没辙。绞尽脑汁寻思着哄小孩儿的方法，还没想到，谢幼泠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声不吭地走回屋里。
周惜乐望着她，怀疑自己看错了，不然这么会在一个五岁小孩儿的背影中看出一点落寞沧桑的感觉呢？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终归还是不放心，周惜乐跟了进去。
谢幼泠平时跟爹娘一起睡，周惜乐直接去了王翠荷屋里。一进房就看见谢幼泠趴在床上，走过去一看，已经睡着了。
周惜乐笑了笑，他就说，这么大点的小孩儿，哪来那么多烦恼，这才多久，怕是一沾到被子上就睡了过去。
他弯腰帮谢幼泠脱了鞋，将人挪到床中间盖好被子才回去。
下午睡醒又练了会儿字，太阳还没下山时，王翠荷先回来了。
周惜乐听到声音，迅速把桌上收拾干净，一走出去，就看见王翠荷在数落谢幼泠。
“看看你这身泥，哪有个姑娘的样子，干脆改名叫泥猴儿算了！一天到头的就晓得去后屋里蹿，我看你是小时候没捆手脚，把你给惯坏了，心也给玩野了……”
谢幼泠像个小木偶似的，任凭王翠荷摆弄。
周惜乐远远一瞧都给惊了一下，谢幼泠就跟在泥潭里滚过一圈似的，上半身的衣裳都看不出颜色了，难怪王翠荷这么生气。
谢幼泠一直低头盯着脚尖。王翠荷拧干了毛巾，抬起她的下巴给她擦脸，她余光就瞥见站在不远处的周惜乐。
周惜乐被她这双又黑又圆的大眼睛盯着，没忍住走了过去。
帮她把脸擦干净后，盆里的水已经变成了浑浊的泥水。
周惜乐看见谢幼泠脖子下面还有没擦干净的地方，头顶的发缝里也有干泥，问道：“娘，妹妹怎么了？”
王翠荷听了，就捏住谢幼泠的鼻尖，揶揄道：“这哪里是妹妹哟！别人家的妹妹都乖巧得不得了，我们家这个，是只毛猴子还差不多！”
周惜乐跟着笑了。
小孩子却听不懂。谢幼泠不高兴地噘嘴，小手一甩，甩了一地泥点子。
“生气了呀？”王翠荷笑道，也不再逗她了，“在这儿待着，晚饭前别乱跑。本来就是赶回来做饭的，这下倒好，还得先给你洗个澡。”
王翠荷进了屋里。周惜乐道：“我去烧水吧。”
厨房里，周惜乐给锅里盛满了水，开始烧火。
先前在周家，严氏带孩子回娘家那段时间，他几乎每天自己做饭，现在，烧个火对他来说已经是小菜一碟了。
火燃起来，周惜乐添了几根干木条，身子倾到另一边躲烟。
谢幼泠不声不响地进来，怀里抱着一把柴火。把柴火放下后，蹲在周惜乐脚边，盯着灶门里越燃越旺的火苗。
“谢谢。”周惜乐说。
谢幼泠抬头看他一眼，又转了回去。
她一张小脸被火光映衬着，活像一个小番茄。
周惜乐见她乖巧，就跟她说话：“今天下午一个人在后面玩吗？”王翠荷说她总是爱跟谢忠海混，但他今天下午到现在也没看见谢忠海和谢玉洙的人影。
谢忠海是二房的独苗儿，谢玉洙是三房的，几个都是堂兄弟姐妹，从小一块儿玩。
谢幼泠点头。
周惜乐心想，可能是谢忠海和谢玉洙去外面玩了，那两个年纪都比谢幼泠大了好几岁，因此不愿意带上她，她就只能自己一个人玩耍。
忽然觉得小丫头有点可怜。
“无聊的话，也可以来找我玩。”周惜乐不忍道，虽然他很不擅长应付小孩子。
谢幼泠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骗你干什么？”
小丫头嘴角动了动，似乎有点开心，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又低落了下去。
周惜乐笑道：“怎么了，怕我？我长得有这么凶吗？”
谢幼泠小声说：“不是……”
外面王翠荷在喊，谢幼泠听到，话没说完就跑了出去。
周惜乐失笑，在地上捡了几根柴放进灶里，火势已经旺了起来。
王翠荷拎着木桶进来打热水，看到周惜乐就笑道：“饿了没？给妹妹洗完澡我就来做饭。”
“不饿不饿！”周惜乐难为情地摆摆手。
王翠荷应该是还记着昨天中午的事呢，怕不是心里就认定她儿媳妇儿是个吃货了。
“家里常备着点儿点心糖，都放在我房里。往后我不在家，你就去拿来吃。”王翠荷说。
周惜乐想起昨天谢幼泠给他的糖霜，应该都是买给她的零嘴，他怎么好意思吃小孩子的东西，红着脸摇头。
王翠荷笑道：“这有什么的，过两天赶集让你爹上镇里多买点回来，回头拿你自己房里放着去。深甫从小不爱吃这些甜点，因此房里也不曾有，现在不同了，你自己放着自己吃，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说到赶集，周惜乐就趁机道：“娘，我也想去镇上赶集，有点东西要买。”
“成，我跟你爹说一声，跟着他去就行。”王翠荷爽快地答应。
“好，谢谢您。”周惜乐道。
周惜乐这两天练了不少字。他练字本身没有什么章法，为了节约纸，整张纸上都被他写得密密麻麻。
虽然乱了点，但周惜乐看着满满一页字，就极有成就感。
明天就是赶集的日子，恰好把谢深甫给他的纸都用完了。明天买来新的又可以继续练，等把字练得差不多，就可以开始构思话本内容。
古代出话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里面的门道他也没有搞清楚。但这些都是往后才需要考虑的事，对于眼下还没开始动笔的他来说，还为时尚早。
周惜乐认真考虑过，先前他买的那五本话本里面，有两本是同一个人写的，封面上著了个“银山玉少”的名号，由此可见还是有人专营此道的。到时候他写了书，也少不得要取个别号。
一边想着，周惜乐摸到桌角的茶杯，放到唇边才发现杯子空了，于是放下笔转身倒水。动作一顿，忙扔下水杯跑了出去。
解手出来，周惜乐去洗了手，经过绕到后屋的那条小道，听见一声怒吼，接着是铺天盖地的训斥，不一会儿，又出现小孩儿的哭声。
这声音……
周惜乐立刻赶过去，就看见谢家三个小孩儿跟树桩一样站在后屋，谢老爷子举着拐杖，满面怒容。
地上躺着几只竹筐，一只大竹筐倒放着，底部破了个大洞。远处，一个半成品竹篓半边被压烂了，周围还散落了几根干净的竹篾。
只有谢幼泠在哭。
小丫头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站在最中间，一个人承受着谢老爷子的怒火。
“你这个鬼丫头，早知道手脚这么不干净，就得叫你爹把你锁在屋里再出门。净知道给家里惹祸，以为你老子娘不再就没人敢管你了不是？”
谢老爷子骂得唾沫横飞，谢忠海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看着好戏。倒是谢玉洙听了急道：“阿爷，这肯定不是小妹弄的！她这么小，怎么可能踩得烂这些竹筐？”
谢老爷子一句“住口”喝道，谢玉洙缩了缩脖子，咬着唇不说话。
另一边，谢奶奶带着三房的钱氏赶过来。
钱氏老远就听见自己的女儿在跟谢老爷子顶嘴，顾不上自己的大肚子，快步赶过来把人拉走。
谢玉洙一步一回头，很快被钱氏拽了回去。
西屋里，钱氏放开谢玉洙，扶着肚子坐下，看了眼还在赌气的女儿，就道：“傻丫头，你大伯和二伯家的事，你去掺和什么，还不是白白挨你阿爷的骂？”
谢玉洙固执道：“那也不能看着阿爷骂错人了呀，明明就是二哥干的，硬说是小妹，阿爷居然也信了他！”
看着谢玉洙一脸愤愤的打抱不平，钱氏心里暗笑，道：“你阿爷怎么能不明白？可咱们这些人又能有什么办法，能少掺和就少掺和，别去触霉头。”
“可是……”谢玉洙还是不甘心，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明明阿爷那么疼大哥，为什么这样对小妹？”
钱氏看着女儿这单纯模样，无奈摇头，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这哪能一样？你还小，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我这肚子也大了起来，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你，你最近少去后屋玩，别让娘操心。”
谢玉洙看了眼钱氏的肚子，闷闷地应了一声。
“好了，”钱氏拍拍女儿的手，“天色不早，扶我进屋休息会儿，待会儿该起来做饭了。”
谢玉洙忙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扶着钱氏进去。
后屋。
谢玉洙走后，谢幼泠边哭边含糊不清地说着“不是我”，谢老爷子一听，怒火不减反更甚，手里的拐杖扬起来就要往她身上招呼。
周惜乐飞快上去把人抱了起来。
谢奶奶也赶忙拦住他：“算了，你对幺妹动这么大气干啥？别把人吓着了。”
“吓她？我这是要替老大家的教训教训这个不懂事的闺女！”谢老爷子呛声道。
谢幼泠也没看清来的人是谁，只知道转身就扑到周惜乐身上继续哭。
“你怎么来了？”谢老爷子没好气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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