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傅礼柔早起贪心多睡了一会，哪知“一会”就过了快半小时，着急忙慌从阳台衣架上取下校服，换掉睡衣。
刷牙，洗脸，护肤水来不及擦，拍拍脸，振作精神，从杂乱中寻找严格的秩序，留下的烂摊子放学回来收拾。前后用不到五分钟就出门，没压力怎来动力。
傅礼柔好巧不巧卡点到学校。
周一雷打不动升国旗，学生都是走楼梯往下，只有她独独一支队伍逆流上涌。
她在心里算算时间，现在快速把书包放班里，再跟着队伍走就是了。
傅礼柔一路飞奔，一刻没歇息，消耗不少体力，光洁的额头汗涔涔，微喘着气踩上最后一阶楼梯。
大脑缺氧，空着肚子，眼前短暂发黑很正常，傅礼柔让自己站定，缓和不适。
学校的食堂估计升旗仪式之前就关门了，所幸小卖部里的面包种类丰富，足够填饱她饥饿的胃。
学生几乎走光了，还剩几个跟她一样晚到的。
傅礼柔拍了拍起伏不定的胸脯，闷头往七班走。
转角又出意外，硬生生撞上一堵结实的肉墙。
她惊呼一声，身体倒退贴住墙壁，手捂住霎时酸涩的鼻尖，水眸泛泛。
可恶可恶。
除了在心里自怨倒霉之外，傅礼柔怎么觉得这触感有点熟悉……
她没看路撞到人，主动道歉。
“对不起，我挺赶时间。”
“……”
傅礼柔抬头就对上他凉沁沁的眼睛，她不说话了，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陈祈弦没见过她一样，下颌收紧，直接略过。傅礼柔的存在感简直比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都低。
他身边的男生跟陈祈弦穿同样的军绿色护旗手服装，傅礼柔还没见过他们几个，他身边流水的朋友，那么招人。
小小插曲，微不足道。
傅礼柔找到七班的位置，站在队伍后排。
太阳出来了，耀白的光线照映傅礼柔失去血色的脸。
大喇叭重复着校长的讲话。
护旗手的队伍撤到学生队伍旁边。
傅礼柔一惯以自己优秀的身体素质为荣。
她把手放到腹部，企图拥住自己。
下一秒，她果断放弃坚持。
不行了，这种事没必要跟自己较真……一日之计应该在于早饭才对。
老师们都在队伍的右前方，李鹤背手站着。
现在可不是适合大声说话的时机。
傅礼柔咬住干裂的下唇，她朝跟她并排的男生求助。
“不好意思，同学你、你能不能扶我一把，我好像低血糖——”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柔柔的，难得娇弱，说什么已经不受焕然的意识掌控，瞳孔往上一翻，彻底没力气了。
“咚”的一声响，傅礼柔跪坐在地，一条胳膊被人拉住，才不至于脸碰地。
——“李老师！傅礼柔晕倒了！”
——“把她送医务室！”
扎堆的学生里，男生把傅礼柔放在背上，安荣在后面托住她的腰。
傅礼柔趴在少年的后背上，像趴在厚软草甸上，青草一样的气息。跟陈祈弦的肩膀不同，骨头硌得她生疼。
“低血糖，不好好吃早饭就是这样，喂点水，吃东西垫垫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年轻女校医经常处理低血糖症状的学生，强调再强调，仍然有因为空腹而引起低血糖的人。
傅礼柔还算不错，没上吐下泻。
安荣替傅礼柔脱了鞋，掖好被子，一直在听校医的话，她马不停蹄去给傅礼柔买吃的，忙得像小陀螺似的。
校医指了桌子上的纸杯，又看向与安荣一道来的模样斯文的男生。
“麻烦你给她喂下水，这还有个晕倒扭了脚踝的女同学等着我看。”校医拉开蓝色围帘，拿着纱布酒精往另一床去。
贺可樂是背着傅礼柔跑到医务室的。
他从包装袋中取出纸杯，接了半杯温水。小心翼翼扶起躺着的傅礼柔，她的脑袋顺势靠在男生肩头。
贺可樂固住傅礼柔乱动的头。
第一口比较难喂，待温水滋润了傅礼柔干涩的喉咙后，她的手抓着杯子喝起来，一滴不剩。
“你还要喝水吗？”
傅礼柔点点头。
贺可樂接满水，傅礼柔已经醒了，清澈的眼睛盯着灰色的天花板怔愣。
安荣提着装满食物的手提袋返回。
晕倒，医务室，贺可樂，安荣，吃的。
傅礼柔自己把晕倒后看不到的部分补充完整。
“真的谢谢你们。”
安荣照顾起人得心应手，人长得小巧，却活像个贴心大姐姐。
她把面包的外包装撕开，递给傅礼柔。
“吃慢点，小心噎到了。”
安荣觉得傅礼柔有时候真的就像个小孩，随便她外露给人们的形象多么自私冷血，可她就是能扑捉到傅礼柔最真实的一面。
傅礼柔自任性消极又厌世，人间却没有抛却她。
庸扰中又透出片片光影。
傅礼柔咬住牛奶吸管，靠墙的桌子上那只纸杯安静地站着。
塑料的手提袋被一阵风吹得婆娑作响。
安荣轻声道：“傅礼柔，你跟陈祈弦是什么关系呀？”
傅礼柔想起陈祈弦今早给她摆臭脸的样子，嵌在军绿色的套装里，根正苗红的种，真挑不出半点毛病。
傅礼柔侧目看安荣。
安荣低下头，手拿掉傅礼柔裤子上的面包渣。
“我跟他没关系。”
“哦。”
“我就是有点小疑惑。”
“……”
陈祈弦除了看着不好惹，对人总是冷冰冰之外，哪里都不差。他身上没有同龄人的幼稚之感。凌冽，狂放，封闭。
天之骄子一个。
向来不缺女孩的喜欢。
所以，安荣对陈祈弦有好感，傅礼柔不觉得奇怪。
傅礼柔是真的无所谓。
安荣没有告诉傅礼柔，这一大袋子东西是陈祈弦给她的。
傅礼柔可谓是临溪一中炙手可热的大红人，无人不晓其姓名。自身本就槽点不断，近期又跟陈祈弦纠缠不清，今天又低血糖昏倒在地。
不过，某人风向标的名号不是吹得。
傅礼柔第一次听到陈祈弦这个绰号，压根没放在心上，难不成他一个学生还能主宰万事万物么？天底下的王法可不是当摆设使的。
以暴制暴不提倡，无形的震慑却比言语管用得多。
傅礼柔得承认。
她在陈祈弦的荫蔽下，被人罩了。
再没人找她事，跟她相关的谣言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令傅礼柔咂舌的还有，跟她在厕所疯狂扭打过的几个学生，如今也能从容不迫微笑地打招呼，由面上的唾沫横飞转到阴暗的地下。
她不是想要受人尊捧的体验，她不会去争论是非，占在上风俯瞰，怎么述说都矫情。
莫名其妙被卷入一场风暴，大风过境后归于平静，阳光可爱，世界晴朗。人们感叹大自然神秘莫测，只有渔民在意被掀翻的渔船，没有收获的日子里，只能听风暴的嘶鸣。
中午安荣拉着傅礼柔跟她们一块吃饭，她现在已经拒绝不了安荣了。
四方的铁桌子，傅礼柔自觉地坐一边，李颖颖跟安荣坐一起。傅礼柔低头专心吃盘里的菜，偶尔会回应安荣一声“嗯”，大部分时间都是李颖颖抓着安荣说个不停。
傅礼柔怎么会感觉不出来，李颖颖不喜欢她跟安荣走得近。
傅礼柔在憋闷的氛围中也吃不香，早早撂下筷子，端着剩些残羹的铁盘，起身先走，临走跟安荣道了个别。
天气还是闷热，空气干燥，吹来的风都有暖意，催人入睡，
傅礼柔打开水龙头，清凉的水流倾泄而下，她双手接住，一捧一捧往脸上泼，感觉大脑被冷水激得清醒了不少。
她走到窗边，叶片疏影隐隐绰绰打在她身上。
半身镜里映衬出两个人的身影。
李颖颖没想到傅礼柔在这，打算背着她悄悄离开。
“是你造谣我向主任告状。”
傅礼柔悠悠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李颖颖冷冷一笑，“你该不会——在跟我说话吧？”
傅礼柔转身，“安荣邀请我去买水，先走了。”
李颖颖：“你凭什么觉得是我？”
“或许。”
傅礼柔步履轻盈往外走。
她在赌。
李颖颖会追出来。
“傅礼柔！”
李颖颖盯着傅礼柔不为所动的背影，垂在裤腿边的手指捏紧。
“傅礼柔，我跟你摊牌。”
傅礼柔两脚并拢，不走了。
“我道歉。”
“傅礼柔，对不起！求求你别告诉安荣。”
“求你……”
李颖颖不能想象安荣得知真相该是怎样的失望，她不能失去仅有的朋友，不能……所以即使李颖颖知道傅礼柔只是在逼她承认，她不能冒失去朋友的风险。
“求你，傅礼柔，要我做什么弥补都可以，给你带去的伤害我很抱歉，你要对我如何，我都不会有一句怨言。”
李颖颖泪眼迷蒙的视线里，有傅礼柔给她的一张纸巾，染着兰花香。
傅礼柔没有谅解李颖颖的行为。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的一句对不起份量实在太轻。”
李颖颖的肩膀不停发颤。
“你是为了你自己，根本不是为了你口中所说的高尚的友情。你怕我抢走安荣，从此你在学校只能独行。”
傅礼柔一字一珠，雨点一样打进李颖颖心头。
“你有私心很正常，我不觉得自私是贬义词，我也自私，利己是人之常情，错就错在——你的私心建立在损害别人的基础上。”
“对不起……”
李颖颖终于由衷地、真情实意地向傅礼柔认错。
这一次她没有觉得别扭和不堪。
错了就是错了，她做过的事，她认。
傅礼柔坦言这件事不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烂在肚子里，腐化成灰烬，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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