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毁人亲事

处置完管家的事后，第三日的清早，江丞意去上朝前告诉她，能出王府了。

        其中的缘由，其实沈无虞能猜到大半。

        先前有人用假信陷害宣王谋杀太子，因为皇帝太过重视太子，即便未得实证，还是接连免去了江丞意许多职务。

        皇帝把案子交给有司处置，沈无虞听到青松说，负责调查案件之一的侍御史公孙图在面圣的前一夜，见了柳贵妃的太监。

        而后江丞意又在那一夜匆匆离开。数日前，二舅母来访，说江丞意这几日去过唐家。她记得，唐家那位官任御史，在御史台当差，管案件监察的。

        不难猜出，这事的主谋是宫里的柳贵妃。但江丞意说她能出府，多半是风波已经过去了。

        可是连着好几日，她都没有听到柳贵妃受罚的风声。沈无虞立即明白过来，原来只是江丞意的罪澄清，而主谋并没有被抓出。

        她不晓得皇帝是抓不出主谋，还是睁只眼闭只眼。但所有的一切都说明，这所谓的风波，其实没有真正过去。

        热闹的市集里，沈无虞正在一处摊子前挑发钗，袖子忽然被拉了拉。

        她顺着小雅的目光瞧去，见胡蕙从马车里下来，步款姗姗，正朝这个方向过来。

        胡蕙新婚，比起未出阁前，现在的妆扮更是娇俏漂亮。一袭嫣红罗衫，衬得身量婀娜有致。她勾了勾唇角，毫不客气地唤了声“沈无虞”。

        胡蕙性情骄傲，从前就跟沈无虞不对付。即便如今成了嫂嫂，沈无虞也不打算跟她多聊。

        说了两三句表面客套话后，沈无虞借口买东西离开，胡蕙又急忙拉住她的袖子，挑眉问：“沈无虞，你不想听听沈府近日的新鲜事？”

        “不想。”胡蕙是个会胡搅蛮缠的人，沈无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见她又要走，胡蕙急声挽留，“是我姑母的！”

        胡蕙的姑母是大夫人胡氏。但如今嫁给沈明舒后，胡蕙也很纠结，是继续叫姑母呢？还是叫母亲？

        不过那日胡氏慈善地拉住她的手说，“这些不碍事。慧儿还是唤我姑母吧，我爱听，这称呼一时也改不过来。”

        她的姑母，胡氏？

        沈无虞眉间一动。胡氏不是个好相处的，疑心胡氏又要对自己娘亲动手，沈无虞终于回过眸来，“什么事？”

        胡蕙扬眉，带沈无虞上马车后，便道：“你知道前日太子一气之下，说要休了太子妃吗？”

        原来不是娘的事。

        沈无虞暗暗松了一口气。

        胡蕙见她不说话，以为是好奇，嘴上便滔滔不绝说下去。

        原来，嫡母胡氏以为太子会冷落沈秋娥，是赵卉儿在其中挑拨离间。胡氏心气高，哪能容忍自己女儿受这种委屈？私下里便处处给赵家使绊子。

        正巧赵卉儿有个妹妹要与别人定亲了，胡氏暗中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毁了人家的亲事。

        此事赵卉儿知道后，哭着吹了一宿的枕边风。翌日一早，太子江玮便气冲冲找上沈秋娥，说要休了她。而胡氏今早便携礼着急出门，去见太子。

        这事听得沈无虞新奇，顺道一问，“此事知道的人可多？”

        “姑母毕竟是太子的岳母，他也嫌这种事传出去不好听。这件事还是我要向姑母问安时，听姑母跟老夫人说的。”胡蕙瞥了瞥沈无虞，“我看你是我夫君的妹妹，我才告诉你的，你可别往外说去，免得损了姑母的声誉。”

        沈无虞一听，笑了又笑。

        怎么办，她还正想让这事人尽皆知呢。

        即便胡氏的所作所为传出去也会使沈府声誉受损，但如今她又不是待字闺中等着议亲，此事也不能影响自己什么。

        见她迟迟不反应，胡蕙急坏了，瞪着眼睛看她，“你听见我的话了没！”

        说罢，不满地努嘴，“我是看你不喜欢我姑母，才讲这些让你生生趣！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还不是因为你是我夫君的妹妹……”

        沈无虞愣了一下，心情却舒展开来。胡蕙的意思，竟是要讨她欢心吗？

        想起胡蕙从前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她觉得有趣。未曾想，胡蕙是这样在意沈明舒。

        终于，沈无虞点了点头，答应保密。

        胡蕙笑逐颜开，又昂了昂头。她一双乌溜溜的眸子盯着沈无虞，说道：“我夫君说了，如今我嫁与他，就是他在意的人。既然你也是他在意的人，我总不能再跟你吵，惹他糟心吧？沈无虞，从前我是不喜欢你，不过既然成了你嫂嫂，我也会好好包容你的！”

        好好包容我？

        沈无虞几乎想反驳，是我包容你才对吧？

        不过沈无虞知道，胡蕙性情虽骄横，却是个直肠子，有什么事都喜欢写在脸上。这也是胡氏想把胡蕙嫁给沈明舒的缘由，因为胡蕙藏不住事，最能替她监督着沈明舒的举动。

        知道胡蕙并没有恶意，沈无虞唇角弯了弯，等同于默认。

        沈无虞从马车上下来时，小雅已经移步去了另一个摊子，正因为一支簪子跟小贩讨价还价。

        “这支翡翠簪子能值一两银子？”小雅指着它，皱眉反问，“你这翡翠色泽不通透，有杂色，还有一些瑕疵，一两银子怎么叫的出口啊？我觉得它最多八百文！”

        在集上的摊贩中，这个珠宝摊子并不大，但陈放在上面的发簪珠钗做工却精致小巧。沈无虞的眸光浅浅扫过琳琅珠钗，最终，目光落在了一支嵌着红宝石的雕花木簪上。

        这支木簪，跟十三岁那年孔淮赠她的那支很像。根尾雕以流云纹，簪首，是刻得栩栩如生的凤凰羽。

        孔淮送的那支也是凤凰羽，只不过形态各异。小贩的这支，是展翅高飞之态。而他的那支，是尾羽缱绻。

        小雅正跟小贩说着话，察觉自家姑娘正盯着一支木簪子出神，眸光低垂，神色哀恸。

        “姑娘……”不过是支再普通不过的木簪子，古朴雅致，还没有翡翠簪子夺目。小雅只知道沈无虞也有一支很像的木簪，却不知她悲从何来，“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沈无虞收回眸光，望向远处车水马龙的闹市。

        沈秋娥坐在轿辇里，想起太子说过的话，浑身气得发颤。

        ……“你这恶毒善妒的妇人！我要休了你！”

        当时，赵卉儿哭得梨花带雨，正依伏在江玮的胸膛。他气得横眉怒目，指着沈秋娥大骂。

        沈秋娥不肯受这委屈，亦是不甘反驳，“这桩婚事是陛下许的，你说休就休？为了个小小的良媛，你竟然要休了我这个太子妃？”

        “是，休了你又怎样？”他冷笑，“我留你这个毒妇做什么！卉儿一再忍耐，你却三番两次想害她？我这就去跟母后禀了这一切，东宫再也容不下你了！”

        昨日的情形犹然在眼前，沈秋娥越想越气，一肚子堆满了恼火与委屈。

        从前她在沈府，何曾受过这种气？谁人不是让着她，疼着她？

        而这时候，这是江玮上告皇后之后，皇后亲自下旨召她进宫。

        赵卉儿那个贱人，狐媚子，只会勾引男人，整日往江玮耳旁吹枕边风……念及此，沈秋娥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肉里。比起愤恨，这些疼痛早已无知无觉。

        胡氏使计毁了赵卉儿之妹的亲事，一开始沈秋娥是不知情的。

        知道的时候，她相当震惊。即便江玮把这事全都迁怒到沈秋娥身上，但她一点也不觉得母亲是做错了。母亲从小就十分疼她护她，如今她在东宫受赵卉儿的气，母亲对付赵家也是帮她出气。

        赵家官位低微，对胡氏而言，毁掉他家的亲事并不难办。

        这一回皇后召沈秋娥进宫，正是为了她母亲对赵家做下的事。

        因着胡氏毕竟是自己的岳母，江玮也不想让此事传出去惹人笑话，只气冲冲地告诉皇后。皇后见了沈秋娥后，几番斥责她母亲糊涂，使这些不堪的手段简直有辱沈家与皇家门楣。

        在皇后跟前，沈秋娥丝毫不敢顶嘴。被斥责后，只低头吸着鼻子，抽泣不止。

        皇后正在气头上，瞧她这哭哭啼啼的样子，心头更是烦躁。但一想此事毕竟不是沈秋娥所为，便没再骂了，只说回去好好告诫一下胡氏，就让她退下。

        走出凤仪宫时，沈秋娥的眼睛还是红的。

        侍女小心翼翼递来白帕子，出声宽慰道，“太子妃勿伤心了，正因为皇后娘娘看重您，才会如此生气的……”

        “看重我……”沈秋娥低喃，“娘娘定会笑话母亲与我的。她与江玮一样，都不喜欢我这个太子妃……”

        话音落下，侍女脸色大变，忙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太子妃慎言！”

        沈秋娥苦笑一声，勾了勾嘴角。

        七月盛夏，日头火辣辣当空，晒着宫里的朱檐红瓦。园子内，宫人们端着漆盘，有序地往主殿鱼贯而入。沈秋娥出了凤仪宫，没走几步就看见一棵大树下，有个太监正笑眯眯盯着她看，嘴里唤着“太子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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