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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37章


李万山起家于微末,他是辽东的草莽,他能成为辽东大帅,完完全全靠的就是他在马背上的战功。

        他是比北凉还要刺头的存在。

        北凉世代为王,就算桀骜如傅岐,再怎么看不惯阊都官员,骨子里仍旧会带着帝王的臣服。

        但李万山不同。

        他从扬名天下的那一日起,便和阊都格格不入。

        阊都世家官僚盘踞,容不下像他这样的草莽英雄,而他亦然,对阊都充满质疑。

        每年运送军粮的部队行至辽东地界,李万山便会命人暗中探查。

        因而今年这批军粮前脚出事,后脚李万山就知晓了。

        “辽东丢失的那批军粮……难道是被运往了北凉?”

        唐之山摇了摇头,“大帅在信中并未直言。”

        未曾直言,那便是心中已经有了这个怀疑。

        要不然李万山不可能军粮一丢,就给北凉来信。

        傅岐坐在凳上,手搁在膝上揉着眉心。

        他只觉得他好似半只脚踏进了一个看不清迷雾之中,从前是傅风霆撑着北凉王府孑孓,如今换成了他。

        傅岐生平第一回有了不确定,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走好这条路。

        他不知道是否有师傅那样以一己之身镇守辽东和阊都对抗的勇气。

        傅岐抬头,有些茫然地看向唐之山。

        “唐伯,北凉在我手上,会变得更好吗?”

        唐之山望着这位他一手照看着长大的小世子,温和的笑意中带着强大坚定的力量,“小世子,北凉的每一任家主都做得很好,终有一日,你也会成为顶天立地的北凉王。您的身后有北境十八万将士,有整个北凉王府,北凉誓死都会是您的后盾。”

        “不要怕。”

        “老王爷和大帅把您教的很好,还有已逝的老王妃,一直都在天上看着您呢。”

        收到李万山的信后,傅岐去了一趟澜沧院。

        澜沧院内自从傅风霆病后便一直有着与世无争的安静。

        傅岐有心接过傅风霆手中的权势,暗暗架空了整座澜沧院,王府下人眼见着傅风霆是好不起来了,也就默认了傅岐是来日北凉之主的事实。

        面对傅岐愈发恭敬。

        “你们先下去吧。”

        傅岐来澜沧院的次数不多,从前他踏进傅风霆的这间屋子,心中只有厌恶。

        对于傅岐而言,傅风霆不是个好父亲,不是个好夫君,他甚至从来没有喊过傅风霆‘爹’。

        可如今再见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傅风霆,曾经威风凛凛的北凉王成了个废人。

        傅岐坐在如今这个位置上,身后背着偌大王府以及北境将士,他才恍然发觉,傅风霆究竟失去了什么,究竟付出了什么。

        “傅风霆,今日来,我只问你一句话,我若与阊都严党为敌,是否会成为北凉的罪人?”

        “阊都世家为祸已久,傅风霆,过去几十年,就究竟是与他们狼狈为奸,还是试图在世家与北境之间寻求一个平衡?”

        傅岐不懂。

        不解。

        他站在床边,一字一句地质问着傅风霆。

        可傅风霆只会吱吱呀呀,面色因为着急涨得通红,一双手无措地在半空中挥着,因为只能躺着,他的双臂已经有些畸形了,傅岐望着如今这副模样的傅风霆,只觉得有些难堪。

        他厌恶傅风霆,可在他的记忆中,傅风霆是骑在战马之上英勇高大的北凉王。

        英雄迟暮。

        他不忍地撇过了头。

        “怕什么,傅风霆早就废了,他如今还不如死了,你怕他,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这些年都活到狗肚子里面进去了!”

        “阁老,正是因为北凉王如今不管事,北凉变天在即,咱们同北凉,只怕不好搞啊……”

        书房内的冰块冒着丝丝凉意,严瑞堂坐在黄花梨打的椅子上,闭着眼睛,慢吞吞地说道:“言儒,我在庆历五年把你调到户部侍郎这个位置上,如今你也干了八年,你难道就不想再往上爬一步吗?”

        严瑞堂的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左家帧。

        久居上位的威仪让左家帧有些坐立难安,他立马站了起来,“阁老此言,言儒实在愧不敢担。”

        “既然想要,那便没有愧不敢担这个说法,言儒啊,你性子沉稳,做事也心细,这些年在唐供手底下做得很好,户部在你手上老夫很放心,只是……”严瑞堂微微一笑,“户部侍郎和户部尚书,到底差了两个字,言儒,只有真正坐上了那个位置,才能高枕无忧呐。”

        左家帧低着头,心底却一阵激荡,激荡之外,却只剩苦涩麻木。

        他们左家在阊都没有根基,他家在浙江,浙江多富绅,左家举合族之力将他送进了阊都,后拜入严瑞堂门下,左家帧科举出身,在翰林院待了七年,前任阁老不喜他攀附贵人的姿态,迟迟不肯提拔他。

        后来他还是等到了严瑞堂上台,才被调出了翰林院。

        户部是个好地方啊,管着大周的钱袋子,左家帧知道,严瑞堂提拔他,不过是看中他家在江南有良田千亩,每年的银子像流水一样流进严府。

        从翰林院调进户部,那是左家用了一千两黄金买来的官职。

        但从户部小官做到如今的侍郎,却是左家帧跟在严瑞堂身后做牛做马换来的,光有银子,还不足以让严瑞堂把户部侍郎这个好位置给他。

        从庆历五年到如今,整整八年的时间。

        光是一个北凉,就让严党上下吃了千万两白银,左家帧为了讨好严党上下,用左家的钱买通阊都至北凉沿途的一任官员。

        上至州府下至县丞,这些年左家帧打点无数。

        傅岐和李沉壁猜测北凉这一批一批被贪污了的军饷或许是被沿途大小官员层层克扣。

        但他们错了。

        他们还是太天真了。

        阊都水深,旁人进来稍有不慎便会被淹死。

        左家帧对这些人的贪婪和虚伪了若指掌。

        左家帧替严党摆平一切,银子送到他们手上之时,他们还要假装推脱。

        仿佛是左家帧逼他们收下这一笔又一笔的百万银钱。

        从一开始,这些被扣下来的军饷,进的就是阊都这些人的口袋。

        只不过是在左家帧的手上绕了一圈罢了。

        站在下方的左家帧缓缓抬头,笑得温和而又谦卑,“阁老说的是,是、下官眼界狭隘,辜负了阁老苦心。”

        “不知阁老,如今又有何吩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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