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洛子归拿到对方给的地址后查了一下，发现是真实存在的地址。陈琛奇这个名字固然有吸引力，只是为什么需要这么遮遮掩掩？
南念归知道后也十分困惑，毕竟租赁写字楼面试诈骗的案例也不是没有：“这是电影的邀请？”
洛子归摇了摇头：“不能说是邀请，你看人家写的很清楚，是试戏。试了戏，能不能被选中还另说。”
“如果真的是电影，那的确值得一试。”南念归想了想，“这样吧，我陪你一起去，不管如何，先去看看。”
第二天，洛子归和南念归便前往约定的地点。比剧组约好的时间要早到半个小时，这也是洛子归的习惯，留出富余的时间，遇到意外可以缓冲。
剧组约好的试戏场所在一栋办公楼内。从外面看的确还算正规。他跟门卫询问了地址，并填写了出入记录。走廊里一片寂静，两人的足音都似有回声。洛子归转头对南念归低声说：
“这里好安全。就像影视剧里踏入陷阱前必用的场景。”
他想跟南念归开个玩笑，只是在这样的氛围下，未免显得有点立flag。南念归回了一个浅笑，眉目间却没有放松。
按照门牌号终于找到了房间，却房门紧闭。门上挂着一个“试戏间”的牌子，却没有标明剧组，愈发显得不可靠。
两人对视一眼，最终，由南念归先敲了敲门。
很快，门就被打开，一片亮光流泻出来。跟阴暗的走廊不同，房间不仅宽敞，采光也好。虽然百叶窗放下了一半，却仍显得明亮通透。靠窗的地方摆了一排绿植，更为房间带了几分充满生气的绿意。
一群人站在房间里，应该是正在讨论内容。一旁的白板上还贴着很多明星照片。见他进来，他们暂停了讨论，一齐望向了洛子归与南念归。
洛子归快速扫了一圈，注意到了靠墙的那个戴着灰帽子的小个子男性。这人身材精瘦，一身墨灰。乍一看是极不起眼的打扮。然而整个房间里属他的气场最强。哪怕是站在角落里也会很快就让人注意到。他的五官并不能算英俊，脸上的腮帮肉瘪凹进去，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
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闪着锐利的精光。当洛子归走进来时，那视线就似x射线一样，要将洛子归从皮肉看到内在的骨头。
这目光实在有些不善。
洛子归又转向其他人。他们在看到洛子归的时候露出恍然的神色，有的人好像已经认出他是谁了。也有的人在跟旁边的人低语。一个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他，揣着笑容说：“你就是洛子归，是来试戏的对吧。”
他好像对洛子归的到来早有准备。南念归一边觑着他的神色一边回答：“对，我们是收到邀请，来参加《粉红砂糖》的试镜。”
听到“粉红砂糖”这个名字后，所有人的脸上都闪过一丝笑意。这种心照不宣的态度更让人觉得诡异。
而此时，洛子归终于想起他为什么对那个戴着灰帽的男子这么眼熟了。他就是陈琛奇。
看来这个剧组并没有撒谎。
陈琛奇既然在这，那一定是为了他的新电影选角了。
洛子归正在思考，就听陈琛奇说：“有把照片带来吗？”
南念归将洛子归的日常照片给了他，陈琛奇扫了他一眼，点点头：“不错，跟照片上差不多，看来你没有美颜。”
洛子归愣了愣，一时没法判断这究竟是在夸他还是在变着法损他。陈琛奇又说：“你应该也知道找你来的目的。我们正在筹备一部电影。你是男二的候选者之一。但是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并没有出演过电影的经验，是吗？”
南念归对他语气里不经意流露出的轻蔑态度十分不满，回答他：“之前他也是出演过话梦录的电影的。”
陈琛奇的鼻尖哼出一声不明情绪的笑声：“网剧电影跟院线电影还是有区别的。”他不再多说，从旁边的桌上抽出两页纸,“这是保密协议，你和你的经纪人都得签。在这部剧播出前，不能向媒体透露剧情，包括你今天试戏看到的内容。”
连戏都没试，就先得签保密协议。不知是因为剧本内容非常重要，还是剧组的下马威。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洛子归仔细地将一行一行的协议都看了一遍，没什么问题，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到洛子归和他的经纪人都签好了协议。陈琛奇这才拿了几页纸交给了洛子归：“你演温峥，给你十分钟，然后在我们面前把这段剧情演出来。”
纸上只有最上面有几行极小的文字概括了场景发生的背景信息：温峥与丹凝枫本是一对师兄弟，后来师弟丹凝枫因被人冤枉而带走了师门的信物，多年后两人重逢。丹凝枫悲喜交集，但温峥心里却对他充满怀疑与失望。
之后的两页都是密密麻麻的台词。这种不提前给剧本，也不交代具体前因后果，给两页纸就让人当场表演的行为也的确很坑人了。洛子归略敛眉头，这个小小的动作却被陈琛奇捕捉到，他毫不客气地补充了一句：“如果觉得不行，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他甚至没有让洛子归出去看完剧本后再回来。而是要他在房间所有人的面前消化剧情。很明显是在考验洛子归的定力与反应力。
南念归站在洛子归的身后，同样也紧紧盯着他的背。尽管知道这样苛刻的要求对洛子归而言是非常大的挑战，不过他对洛子归的实力很有信心，这对别人而言或许是个不可能的挑战，但对洛子归而言，是他能在陈琛奇以及其他人面前展示能力的机会。
洛子归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阅读剧情。每个人的目光都炙热，或怀疑，或审视，或期待。而洛子归眉眼平静，全神贯注在看面前薄薄的两页纸。台词字数很多，他的双唇微启。先默读一遍，又仔细回想了一遍台词。然后再看一眼，心里有了底，就将剧本交了回去：“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开始吧。”陈琛奇低头，“就从丹凝枫说完‘师兄，你不信我’这里开始。”
洛子归深吸一口气，原本平静的目光在那一刹那间灰暗，失望，又像是在凝视一个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
“信你。”他轻轻吐出这两个字，随即又溢出一声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轻笑声，垂落着眼神，像不愿意或不忍去看眼前的人一样，“丹凝枫，没想到有朝一日，你还能在我面前说信任这两个字。”
明明没有人搭戏，他却紧盯着一点虚空，仿如在看一个让他爱恨交织的人。
他向前走了一步。他这一步极慢，却重若雷霆，在他左边看热闹的制片将身体向后缩了缩，以免受到波及。
“从小，你每次受到师父或者其他师兄弟的责备时，都是我帮你掩盖；每次你恶作剧后说你是无辜的，我也相信你；武林大会，你使出不属于师门的招数，我相信你，并在诸位武林前辈面前为你担保；师父被杀，我也相信你是无辜的。我等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你承认你是有苦衷的，我都愿意相信。可你呢，你却打伤了看守你的门人，杀了五师弟，携带了师父的剑和师门的阴阳玉佩连夜逃出，难道你要告诉我，又有谁正好挟持了你，挟持你带走了师父的剑，也逼迫你带走了我们师门的信物阴阳玉佩吗？”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那股从里到外透出的沉重与哀然感染了每一个房内的人，有几人觉得背后的汗毛都跟着根根竖起。
谁也不敢直接接触洛子归的眼神，那眼神里的失望与愤怒让人心惊。明明尚在试戏间，周围也没有任何道具。但却像被他的演技拉进了戏里，回到了师兄弟重逢却又刀剑相向的绝境。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的解释，我们之间，如今只有一个解决方法——”
尽管眼前并没有道具，洛子归将食指与中指并拢，模拟剑的样子，一个跨步向前一冲。不怒自威，满身寒气。原本站在他前端的副导演忍不住倒退一步，仿佛洛子归的指尖已经抵在他的眉心。
谁知下一秒，洛子归便露出微笑，收回马步，就将杀气化为无形。他不好意思地对副导演欠了欠身，又温柔说：“我的表演结束了。”
南念归望向神色平静的洛子归，眼神里流淌出发自内心的欣赏与骄傲。
“嗬。”就连原本只是客套的副导演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喜说，“没想到小洛你不仅外形好看，本事更加突出啊。”
陈琛奇看洛子归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犀利，饶有兴趣地问：“之前学过剑？”
洛子归说：“小时候学过一点，后来因为拍戏曾专业练过半年。”
陈琛奇点点头：“既然你有剑术基础，很好，因为这个角色需要用剑的地方很多。而且你得提前入组。我们有武术指导和马术指导。我看过《月露华韵》的片段，你拍过古装戏，但之前有拍过武打戏吗？”
“在拍话梦录的外传电影时，有些桥段需要武打。”
陈琛奇更加了然：“那部电影我也看了。就是看到你的打戏还算流畅，才会邀请你。”他的话锋一转，“可是如果被选中，不仅要提前进组二十天，还需要进行武术特训，会非常辛苦，你能接受吗？”
这对洛子归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没问题。”
陈琛奇微微一点头，看他的眼神还算满意。不过他暂时没有拍板，而是说：“这样，你先回去，如果我们选定了你，会给你发消息。”
在出门前，洛子归略微用目光扫了一圈房间里的人。除了陈琛奇之外，其他人的态度也比最初要和蔼多了。不过，最后敲定角色的生杀大权应该还是在片方和导演的手里吧。
门被关上前，里面飘出几句讨论：“他的演技不错，没有那种累赘油腻。”
“看来罗少的推荐没错……”
洛子归隐约听到一个名字，在心里记了记。
-
回去的路上，南念归将随身携带的水壶递给了洛子归。洛子归接过来喝了一口，顿时眼神一亮：居然是银耳红枣汤。
微甜的口味，正正好好驱散了身体里的紧张与疲惫。
“这是你熬的？”
“对。”南念归笑了，“你今天起这么早，肯定很累。喝点这个比柠檬茶要解乏。”
洛子归看向南念归，眼神里带点感动，这种甜而不淡，恰好滋润喉咙的感觉，令人身心愉快。
由于现在就他们两个，洛子归这时才问南念归他刚才的表现。
南念归没有评论他的演技，只是平静地说:“他们会选你的。”
洛子归知道南念归对他一向有很大的滤镜，不过他还是想听较客观的评价。
“他们会选你的。”南念归非常笃定，“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但是我看到了，刚刚你的表演完全把他们震住了。”
洛子归笑笑：“哪有那么夸张。”
“是真的。”南念归顿了顿，“包括那个导演。”
不过陈琛奇这个人，南念归并不喜欢。他每次看向洛子归的眼神里都有股隐藏不住的轻蔑，这让南念归十分反感。
一向细心的洛子归又怎会没有察觉这点。只是陈琛奇的怪脾气在圈里众人都有耳闻。这样的态度或许是他的习惯。
南念归见洛子归并不在意，就换了个话题：“不过这个剧组也太奇怪了，居然连剧本都不提前给你看，还换了个其他的名字。”
“应该是想保密吧。”洛子归笑了一下，“陈琛奇选角色的时候每次都很爱保密，这也算是圈里都出名的事了。”
南念归只是轻轻点头，没有继续讨论下去。
等到回到家后，剧组很快发来了回复。他们有意选洛子归参演，角色是他试戏时扮演的温峥。
温峥是这部戏里的男二，剧本也一并发来。这部剧果然不叫《粉红砂糖》，叫《飞霜》。男主角丹凝枫已确定由罗悠瑜出演。剧情其实也是最传统的武侠体裁。故事发生在一个名叫“太和门”的江湖门派。太和门一向隐居山上，不参加江湖争斗。小师弟丹凝枫天性爽朗，自在随性。虽然常常爱恶作剧，却是师父最喜欢的爱徒，也备受大师兄温峥的袒护。
直到有次门派遭到魔教残余的袭击，师父御敌时受伤，无法参加各门派齐聚的比武大会。为了师门荣耀，温峥和丹凝枫便代替师父出席。谁知在过程中由于其他门派的偷袭，为了保护身后露出空门的温峥，丹凝枫使出家传绝招时被认出这是属于魔教的功夫，引起在座所有人的警惕与敌视。
尽管魔教那时已经消隐近三十多年。不过三十多年前他们是如何欺凌正道的记忆还留在年长者的心中。所有人都认为丹凝枫是魔教的残党。在师父的庇佑下，丹凝枫被关进太和门的狱牢里。
但就在师父去跟其他门派长老商讨如何处置丹凝枫时，却意外横死。丹凝枫也打伤了看守他的门人，携带着师父的佩剑以及师门至宝阴阳玉佩中的阴玉消失无踪。
丹凝枫因此被认作一切的幕后黑手。最重要的是，他当真回归了魔教，成为了新任的魔教教主。而温峥一面追查当年的真相，一面试图擒拿丹凝枫。故事剧情也就在这两人的交锋间展开。
乍一看是很传统的武侠体裁，故事也简单。但是由于是陈琛奇执导，所以倒让人有点期待他会拍出什么样的剧情。
合同的每一条条款南念归都仔仔细细看过，确定里面没什么陷阱。片酬也是洛子归目前能拿到的较高价了。然而南念归却有些踌躇。
看完整个剧本后，他犹豫了一下，再跟洛子归分析：“这个剧本里最好发挥的角色是罗悠瑜饰演的丹凝枫。不仅是疯而深情的人设会很受观众喜欢，这个角色的情绪变化多，爆发点也多，可以尽情展现演员的演技。”
这一点洛子归也同意。他看过罗悠瑜之前演的《艳光》，里面同样是一个天潢贵胄却又因压迫而疯狂的王子。罗悠瑜之前的表现就已经可圈可点。这次的丹凝枫前期潇洒不羁，后期又因种种误会变得放浪形骸。应当是他的拿手好戏。
“但温峥不一样。温峥这个角色的设定不讨好。前期就是保护师弟，后期又为了真相极其固执，多次伤害到了丹凝枫。虽然加入陈琛奇导演的电影会提升你的知名度，但这个角色不一定能火，而且会影响你的路人观。”
说得不好听一点，温峥这个角色是观众发泄情绪的挡箭牌。他越误会丹凝枫，越对丹凝枫冷漠，观众就会越心疼丹凝枫，越能入戏共情。
这个情况下，温峥这个角色要出彩就更难了。
洛子归苦笑了一下，他心里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在他看来，演员哪能嫌弃角色，只有演员无法很好地诠释角色。
“如果演得好，就算被观众骂，那也代表演技精湛了。”
南念归听后，沉默片刻露出淡淡的微笑：“其实我也希望你接的。”
这话令洛子归大为惊讶：“我听你那意思，以为你是不想我接。”
南念归轻轻摇了摇头：“我已经见识过你的演技，就连霍华你都能赋予你自己的理解，更何况能参演陈琛奇的戏，还是男二，绝对能让你的名声更上一层。”
洛子归很喜欢听南念归说话。他的分析永远这么准确理智，又极其熨帖，不仅让人舒服，又给人希望。
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下来。
签完合同后，洛子归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我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正好方柔也走了出来，洛子归邀请她和水精一起旁听。
方柔最近赶稿赶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得了点空，听到洛子归请她和水精也一起坐下，有些愣愣的：“什么事啊。”
洛子归说：“现在我们暂时将客厅腾了一部分让给方柔创作，还准备了一些录音设备。可我总觉得有点不专业。”他看向南念归，“我想……是不是能租或者买个小公寓，作为新的办公所？”
南念归的眉头一挑，倒是方柔有点惶恐：“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洛子归见她有点慌张，赶紧安慰她：“你既然是我们工作室的成员了，当然要为你专门弄个办公的地方。”
“我有个还未成型的想法。隔壁的房子正好空出来了。我那天问了一下价格。因为最近有些收入，所以如果买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南念归思索片刻，给予肯定：“隔壁的户型是两室一厅，比我们这里大十来个平方。主卧侧卧以及一个客厅，单独的厨卫。我记得这个小区是可以住宅改工作室的。”他露出笑容，“这样一来，就更方便了。”
洛子归点头：“而且我是这么想的。到时候买下，看装修的时候能不能打通。如果能打通的话，就更加方便。那里的客厅可以让给方柔，这样你的绣棚，古琴都有更大的地方可以放了。”
最重要的是，这样南念归也可以搬进更大点的卧室。现在这样，洛子归总觉得有点委屈他。
南念归对此摇摇头：“现在的房间我就已经很满意了。”
方柔感动得眼泪汪汪，一时说不出话来：“呜呜，我能认识你们真的太好了。”
洛子归看了一眼水精：“至于隔壁的卫生间，干脆给你设计一个大浴缸，这样你就能随时泡在里面了。”
水精的眼泪直接成喷射状涌出，他的眼泪才是真正的喷泉，地板顿时湿了一大片：“我好感动！”
洛子归无语凝噎：“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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