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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雏形


娱乐圈内每日三省。

        黎弦与秦正羽为什么对骂?

        黎弦与秦正羽什么时候停止对骂?

        黎弦与秦正羽在一起了吗?

        这三大谜题至今未解。

        那天到了最后,还是托刘姨的福黎弦才得救。秦正羽那什么高学历年轻有为男助理根本靠不住,满脑子的黄色废料。只有像刘姨这样成熟稳重的中年女士才考虑周全,想到岛上本没有卫生巾,于是过来的时候顺便带了一包,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刚好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事情都过去几天了,黎弦还是忍不住隔三差五拿这事嘲讽他:“秦正羽,你有没有一点常识?”

        秦正羽也不甘于被指摘,理直气壮地说:“又没有别的女人跟我提过这个需求,我怎么知道你是这个意思?”

        黎弦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跟这等铁直男计较。

        她也不知道他最后怎么处理那箱东西了,要是简单地让助理拿回去,岂不是又要引起更大的误会?要么是两人没成,要么就是他不行了。

        黎弦不敢深想,这话题简直比那箱玩意儿本身还可怕。

        算来她到这岛上已有段时日了,倒也不是一无所获。前几天的尴尬过去了,但那天创作出的旋律还留记在他们心上。

        这一天,黎弦直接丢给秦正羽一张纸,他展开一看,是一篇歌词,题头正写着《暧昧》。字迹清隽,多年未改,只是新添墨渍。

        “我按你那天改编的曲子,填完了词。”黎弦站在他身旁,轻描淡写地说。

        听了一遍就能记住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暧昧戴千万张假面

        一霎升温恋人未满

        一霎转冷渐行渐远

        一霎不甘不愿又死灰复燃

        每时每刻心弦交战

        无声硝烟”

        秦正羽顺着纸张上的歌词清唱了第一段,眼底里满是认真的情绪。

        手上虽只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薄纸,字迹也端正工整,看不出修改的端倪。但是能够想象得到,在这一张纸诞生之前的页面里有多少写下又划去的字句。

        所有说不出口的无力动摇的难以颠覆的,都在深夜化作笔下的歌词,一遍遍刺中听众的泪腺,以及自己的心脏。

        然后,孕育出一篇矛盾而深刻的暧昧。

        半晌,秦正羽将目光从纸张上抬起三分,望着她唇角轻动:“黎弦,你可真懂暧昧。”他故意拖长了尾音,表面上在夸她写的词生动,暗地里又似乎话里有话。

        黎弦也故意回避他话里的锋芒,将“暧昧”一次放回到歌词本身的语境里,直奔主题:“那你是觉得写得可以了?”

        秦正羽放下手里的纸张,十指交叠着放在桌上,稍稍正色说:“那天你说只是随情绪弹了一段,我也就随情绪改了一遍,现在还未必是这首歌最好的形态。”

        “那你可以再改,我随你。”黎弦扯了扯嘴角,满不在乎。

        像是他打定主意要以她那一段旋律为基调一样,她也打定主意要在他这一段编曲上填词。宛如暧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含混不清,交融相生。

        “我随你”这三个字如投石入水,在秦正羽心里漾开一圈涟漪。

        “暧昧戴千万张假面,”他再次念出歌词的第一句,拿起那张纸放在指间摩挲着,状似漫不经心又仿佛意有所指,“黎弦,那你戴哪一张假面?”

        她却笑了笑:“我本色出演,不戴任何假面。”

        两人在这孤岛上闭关日久,最终领悟出的成果是暧昧,某种意义上真是真实得讽刺。

        但是比起当年不辞而别,比起水火不容的对峙,比起过去式的名分,比起一味抗拒和逃避,暧昧已经是彼此这八年以来最好的状态。

        春天没有萌芽的希望果实,终于在初夏露出了尖尖。

        秦正羽微微垂下眼睫,再不计较她的面孔,淡然说:“走吧。”

        “去哪?”黎弦偏了偏头,有些不解。

        “录音室。”他举起手中的歌词,回答她的疑惑。

        早在第一天造访这间别墅时,黎弦就已经见识过他的音乐王国了。但是再度身临其境,她还是不免心中震撼。

        这座别墅内足有数十间房间用于存放形形色色的乐器,常见的钢琴、吉他自不消说,一些已经渐渐消匿于历史长河的乐器还能在这里找到身影。

        诞生于意大利的羽管键琴,现代钢琴无血缘的祖母,中世纪皇室钟爱的宠儿。四脚伶仃地栖息在琴房中央,宛如仙鹤般昂首矫立,鸣声明亮清澈,古典韵味悠长。

        鸢尾蓝色的天鹅绒窗帘边泊着一架玻璃琴,小巧玲珑,恰是本杰明·富兰克林最得意的杰作。不需太复杂的工具,只要沾湿了指尖,便能在那些玻璃杯盘间即兴创作一曲被帕格尼尼称之为“天堂之声”的乐曲。

        秦正羽的疆域还不止是这一座别墅。

        克罗地亚境内的海滨扎达尔有一架隐藏在海边石阶下的“海风琴”,海水波动和潮汐涨落之间会引起风箱内的气流变化,奏出美妙的音乐。他居然在星河岛之滨也仿制了这么一个海风琴,风箱隐匿在宛如琴键般雪白的石阶之下,当高风自长天席卷而来,新海的潮起潮落都尽收耳中。

        这是怎样恢弘壮阔的音乐史诗,全收纳在眼前这一墅之中,此刻尽听她的调遣。

        秦正羽坐到那架羽管键琴前,信手拨动,羽毛管与木制支柱相碰撞,便是《暧昧》的前奏。

        微弱而细碎的响声铺满背景,像是潮汐轻拥着沙滩,像是和风穿过稀疏的叶片。按照他随口的设想,这里该有一句念白——世上本没有什么暧昧。不过是一个人一厢情愿,一个人说说而已。描述这个状态太麻烦了,人类找了一个词来总结,叫暧昧。

        只是此刻他没有念,她也不言明,回应这段前奏的只有空旷的沉默。

        “暧昧戴千万张假面……”待到所有音节都逼近那一刻,黎弦自然而然地顺着声流唱了起来。

        他弹奏的每一个音符都如十二平均律一般严谨,即使羽管键琴这种作为钢琴前身的乐器拥有音量单薄、强弱对比较差的缺点,都被他的技艺所磨平,反而凸出了金属的光泽感,听来自带一种精致的脆弱。

        “暧昧颠倒所有概念

        投身冰河寻找温暖

        咀嚼苦果也能尝到甘甜

        日夜沉浮在黑与白之间

        想触碰又收回手的边缘”

        黎弦轻声唱着,没有用什么复杂的技法,只是平直地唱出这首歌最原始的面目。柔软的唇瓣一启一闭,喉舌颤动,颠倒的概念、不协和的音节便在此中来回往复,波浪般迢递绵延,经过这种诞生于古老世代的乐器的传播,透出神秘而幽昧的情绪。

        她坐在窗边,帘子半遮半掩。阳光踏了一只脚进门,还有半个身子悬在栏杆之外,照出她一半的光明,一半的阴翳。

        “暧昧是所有人说我们应该热恋

        而我们知道真相

        彼此掌握着一半的答案

        拼在一起是错乱”

        这是整首歌的核心,是《暧昧》的雏形,是所有情感的滥觞。像是情绪骤然波折,黎弦的声音也不自觉有了起伏。

        而当她唱出“一半的答案”时,秦正羽也低吟了同样的一句,似是递上自己那一半的答案。

        破碎的旋律在此刻以另一种形式得以完整,不协和的音程却更加错乱。

        “暧昧架住两个人坐着茶杯旋转

        同步奔向对方的终点

        答案一直在变

        真相从未遇见

        永远旋转

        永远错乱”

        濒临结尾,旋律如同断了线的氢气球般越飘越高,黎弦的歌声也随之缥缈。直到终焉,秦正羽手下的音节陡然缭乱起来,像是被一把掀翻的棋盘,洒落一地王侯将相。

        他倏然绷直背脊,指尖敲下最后一个音符,猛地一收,满屋的古老旋律戛然而止,回味开始深浓。

        彼此第一次尝试实践这首歌,就已经演绎出了九成的情绪,甚至比黎弦本人想的还要更好。

        秦正羽却放下手,转头对她说:“随便弹弹。”

        “你要是喜欢别的,还可以再试试。”他站起身离开那架羽管键琴,对这乐器显得有些薄幸,对她又显得过分偏爱。

        黎弦笑了笑,回道:“羽管键琴就很好,单薄而脆弱,金属音色清晰。我原本只想到用钢琴做主旋律,没想到还有羽管键琴这样的选择。”

        秦正羽沉吟了一下,望向窗帘边的那架玻璃琴,说道:“你要是喜欢脆弱感,玻璃琴更脆弱。”

        黎弦却是摇了摇头,说:“玻璃琴就太脆弱了。暧昧是一种自带张力的脆弱。如果太脆弱,一戳即破,承受不起两个人往复的拉扯。”

        闻言,秦正羽不由得弯唇笑了笑。对于如何诠释情感,她总是有些奇思妙想,饶是他天纵奇才,有时也会为她的想法所惊奇。

        黎弦环视了一周这偌大的琴房,闲庭信步,摸了摸那架不知价值几何的羽管键琴。

        “我如果是你,我可以一辈子呆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她轻轻摇头,太息道。这样巨大的音乐蕴藏,不知是多少音乐人梦寐以求也毕生难得的。

        墙上整幅的落地镜照映出两人的身影,她站在羽管键琴面前,而他站在她的身后。彼此都垂眸看着,自己眼中的稀世珍宝。

        秦正羽轻声说:“如果是现在的话,我也可以。”

        闻言,黎弦转身抬头,对上一双纯黑的眼眸。她不知道以前跟现在有什么区别,只是他一直凝望着她,仿佛答案近在眼前。

        那目光恰如此时此刻的星河岛,密林般宁静,海风般柔和。好像在说,是因为她也在这里,便两全其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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