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为你而来（1）
汽车停在万盛公馆门前的时候，楚昭衍从浑噩杂乱的梦境中睁开了双眼：“我自己进去。”
“可是少爷”
司机的后半句被车门声打断，刚从温吞朦胧中清醒的楚昭衍在冷风中打了个寒噤，他转身敲了敲副驾驶车窗，车窗落下。
楚昭衍伸进去一只胳膊，指了指司机座位旁藏着的一个塑料袋，里面露出了一截白色的针织围巾：“那个，给我。”
司机的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这条围巾是他中午去接女朋友下班的时候拉在车里的。
其实他也就偶尔开这豪车出去装装逼，没想到还是被逮住了，司机的脸白成了麻瓜，战战兢兢的将塑料袋递了过去。
楚昭衍接过塑料袋，挑着两根指头捏出了围巾，不由的皱起了眉。
司机大惊失色，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碎尸喂鱼的悲惨人生结局了。
“行了，”楚昭衍将空塑料袋丢进车内：“回吧。”
司机愣了愣，在楚昭衍“有事吗？”的眼神中一脚油门，溜了。
楚昭衍捏着围巾思杵了半天，他实在不想将这条散发着淘宝200块一瓶，劣质女香的围巾缠在他高贵还受了伤的天鹅颈上。
但天鹅颈很冷。
万盛公馆，汇聚了襄海市有钱有权的各界精英，奢侈的占地面积和绿化环境成为了东区繁华商圈闹中取静的一块瑰宝之地。
说起来，楚昭衍几乎从来没有仔细欣赏过公馆内的造景和设施，什么东湖边开了马场，北门口栽种了一排近三十米高的名贵桢楠树，喷泉广场的雕像是请意大利著名手工匠人谁谁谁打造的。
这些都是楚昭衍从电梯和停车场里别人的只言碎语中拼凑出来的信息。
刚才经过这座辉煌宫殿院门的时候，他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走回去，他不知道太早到家要干嘛，但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不想去会所，也不想去见谁，就想走走。
楚昭衍将围巾缠了好几圈，慢悠悠的踩着石板路往回走着，一路上几乎没什么人，这给了他充分多的思考时间。
今天他差点就死在了自己的手里，不过他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他窥探到了楚锦波心底藏着的恐惧，也撕开了母亲丝巾下的秘密。
那一次次割裂又愈合，愈合后又割裂的伤口，那一道道触目惊心反复自残的手段，是楚锦波被母亲紧紧捏着的筹码。
楚锦波为什么如此惧怕相同的场景，当年发生过什么事？
夜风袭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路灯下楚昭衍的瞳眸泛着幽光。
接下来呢，接下来他该怎么走呢？
他站在分岔路口晃了晃，随意走上了一条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走，好像也没什么所谓。
他凝望着夜色下晦暗不明的景观，眼波轻轻一颤，目光穿过层层雾霭落在了不远处中心广场塔楼的时钟上。
十点了。
他应该到花阳市了吧，楚昭衍垂了垂眼帘，他现在在干嘛呢？在忙着收拾行李准备下车了吧，出站了吗？是不是在感叹花阳市的环境比襄海要好多了呢？
此刻尤夏一定正大快朵颐的宣泄着终于逃离襄海逃离楚变态的魔爪了，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嗯一定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禁欲脸，想想都知道。
楚昭衍嘲讽的笑了笑，但又像是自嘲，平生第一次突然觉得自己真他妈伟大。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伟大？”一声低音鬼魅般的在身后响起。
楚昭衍一度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但那声音坚实有力堪堪砸在他的耳膜上。
他整个身躯一震，还没来及回头，就被一股大力扯出了数米远，只听“嗵”的一声，后背砸在了墙面上，视线聚焦的那一刻，楚昭衍整个人都冻住了。
“你”
“我怎么在这儿？”严莫坤一把抓住楚昭衍的衣领提到自己眼前，另一只手钳着他的上臂，愤怒的吐息几乎要烫破他冰凉的肌肤：“自以为是的把老子耍的团团转，自作聪明的把我逼走，以为老子就他妈会对你感激涕零？”
楚昭衍心脏一阵狂跳，血液不断的冲击着四肢末端：“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是要说这句是吗？”严莫坤磷火般的目光压迫性的直直逼近：“谎话连篇的小崽子！”
楚昭衍大抵还没能完全缓过神来，只觉神思一阵恍惚，眼眶烫的要命。
“为什么？”严莫坤再次将他按回墙上，怒气未减分毫：“说话！”
楚昭衍怔怔的盯着严莫坤，眸中氤氲着一层水汽，半晌，紧抿的双唇微微张开了一条缝：“小叔，我后悔了。”
严莫坤一怔：“什么？”
楚昭衍保持着凝望不动的姿态，扯了扯干裂的唇角，目光轻晃：“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琥珀色的瞳仁被路灯照的透亮，严莫坤的心突然酸软了一下，手里不由的一松。
“你说为什么？”严莫坤看着他：“把你丢在这儿自生自灭吗？”
楚昭衍眼睫微微一颤，不自觉的放缓了呼吸，生怕不小心吹散了这句话的余音。
严莫坤双手按住他的肩，尽可能平和的问：“所以现在告诉我，为什么骗我把我支走？”
楚昭衍歪了歪头，笑了笑，适才的脆弱与无力仿佛在顷刻间就被他吞进腹中被胃液稀释的无影无踪。
严莫坤微愣。
楚昭衍轻轻侧过脸将视线投向远处，没有回答：“你是怎么发现的？”
严莫坤直起身：“我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就开始怀疑你被挟持是一个圈套，但不确定，因为有可能挟持你的人在中途发现你的身份，不敢把事儿闹得太大，所以换了替身也是合理的。”
严莫坤说着摸出一根烟，要往嘴里放的时候瞥了眼四周：“你们这家属院能抽烟吗？”
楚昭衍好笑的扬了扬下巴：“都家属院了，有什么不能抽的，抽吧。”
严莫坤把烟点上，吸了一口继续说：“但后来小孔透露给我了一些信息，让我确定了挟持你的人是你爹。”
楚昭衍看着他，默认。
“后来你来医院，又是送死兔子激怒我，又是言语挑衅我，为的就是让我怀疑造纸厂那个局是你和你爹联手设的局你冷？”
楚昭衍吸了吸鼻头：“不冷，你继续。”
严莫坤：“我在小孔替我找的旅社暂时躲了起来，可传闻中手段骇人的楚阎罗居然找了好几天都没能找到我。”
楚昭衍甩了一个意味不明眼神丢给严莫坤，轻哼了一声。
谁知严莫坤突然逼近：“一个当着你的面表示出对我无限崇拜的小马仔，你不但没有将他剁成肉泥砌墙里，反而任由他跟着我混，小崽子，你是真没当我在道上混过。”
楚昭衍滞了片刻，无奈的撇了撇嘴：“啧，大意了，应该让他在接近你之前先卸他一条胳膊的，不过你都知道了还配合表演？”
严莫坤睨着他：“一开始我只是怀疑，我不知道你派小孔接近我的意图是什么，有可能只是为了监视，为了能时刻掌握我的动向也说不准。”
楚昭衍挑眉：“所以你为了摆脱他的监视，顺水推舟，其实你压根就没上火车？”
“不，我上了，当时我的确已经走了。”严莫坤垂了垂眼皮，耳边再次回想起了饮料瓜子矿泉水的吆喝声
“来来来，脚往里收一收，”乘务员搡着小推车，满脸充斥着日复一日重复工作下的麻木与疲惫。
“坤叔，你饿吗？”尤夏盯着餐车里的泡面问。
严莫坤将视线从不断倒退着风景的车窗外挪回来：“你饿就买一桶吧。”
尤夏比了个“ok”，朝乘务员：“一桶泡面。”
尤夏身边一个穿着时髦的女生插话：“大妈，来个口香糖。”
乘务员的脸明显拉长了：“啥口味。”
“薄荷。”
“番茄牛腩。”
尤夏和女孩儿齐齐说。
乘务员撇下泡面和口香糖，收了钱没好气的离开了。
严莫坤依旧不动声色的凝视着窗外，他隐隐觉得不安，他觉得离开的太顺利了。
这段时间虽说也有人在找他的去向，但他感觉有一些是“随便找找”，比如蹲点守在他家门口的人，跟打卡上班似的，到点儿来到点儿走。
但有一些是带着“一定要找到”的心态，比如有一天半夜，旅社突然来了一群扫黄打非的民警，当然“扫黄”是幌子，查有没有他这个人是真，当时是孔霖提前带他离开的。
如果孔霖是楚昭衍的人，那说明楚昭衍是不想让他被楚锦波找到的为什么？
难道楚昭衍和楚锦波并不是一条心？可楚昭衍和楚锦波都在做杀人越货的事情，难道楚昭衍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不，不对
没道理，楚昭衍是独生子，没必要这么做，而且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和楚锦波对抗。
严莫坤眉头拧成了疙瘩。
泡面的浓香打断了严莫坤的思考，他揉了揉眉心决定不再去想。
“吃吗坤叔？”尤夏一边吸溜着面一边问他。
“你吃吧，”严莫坤看着尤夏，心中不免有点愧疚，人上学上的好好的，还得跟自己跑。
但也没办法，自己一个人跑了的话，尤夏也不会安全的，严莫坤心想，回头在花阳市安定下来，再想尤夏转学的办法吧。
“哎，你俩是对象么？”时髦女孩儿突然问尤夏。
尤夏看了一眼严莫坤：“哦，不是，他是我哥。”
女孩儿眼睛亮了亮，嚼着口香糖朝坐在对面的严莫坤眨了眨眼：“帅哥，加个微信呗？”
尤夏脸登时就绿了，脱口胡诌：“那个不行，我，我有嫂子！”
严莫坤和时髦女孩儿齐齐盯向尤夏。
尤夏尴尬一笑：“那啥，我嫂子让我盯着点儿我哥”
“切，妻管严啊，你这哥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怕媳妇儿的人啊，哎，你嫂子好看吗？”
“开玩笑，我嫂子学历高，长得又好看”
严莫坤简直没眼看，默默的将视线移向了窗外。
这时，火车正巧经过了麻土坡镇，严莫坤再次想到了那天晚上。
那天他因为伤口感染外加发烧晕过去，他只记得自己倒下去的瞬间好像被什么人给接住了。
但他什么也看不见，目光涣散，视网膜发黑，只听见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刮过
等等！
严莫坤突然一震，俩女生被吓了一跳。
他猛的看向尤夏：“孔霖之前说他去找我的时候，一堆人正围着我喊有人晕倒了，所以他才找到我的对吗？”
尤夏反应了半天，这才愣愣的点了点头：“对，对啊。”
孔霖在说谎！
“怎么了坤叔？”尤夏担忧的问。
他死死的按着眉心仔细回忆着当晚的情节，他只记得后来自己在一辆车上摇摇晃晃，后背很热，但不膈
严莫坤呼吸急促了起来。
当时车的轰鸣声很大车开的很快车厢内似乎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
“帅哥，你怎么啦？”时髦女孩往前凑了凑。
一道惊雷劈过，严莫坤看向女孩儿，没错！就是这个气味！
薄荷！
严莫坤僵在了座位上，脸上的神情极速飞快的变换着，过了许久，他才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了一句：“楚昭衍这个王八蛋！”
时髦女孩儿被严莫坤脸上的戾气吓退出群聊，尤夏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都顾不上吃了，她愣愣的望着严莫坤：“怎，怎么了坤叔？”
“下一站下车，回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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