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套
一小时后，双城区派出所。
以八颗牙为首的制服男们齐齐蹲在楼道里，中间夹着一个衣冠不整时不时掏耳朵的大叔。
“你叫严莫坤？”带头抓人的民警俯视着严莫坤。
严莫坤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刚出狱不到一个礼拜吧？手续办完才几天，又开始浪了？”
蹲在一旁的假制服们纷纷扭头看了过来，八颗牙盯了一会儿严莫坤眉骨上的刀疤，心中突然一紧，额上的汗涔涔往外冒，这人该不会是
“记住了啊，我以后盯死你了。”帅气的民警小哥用手里的笔头隔空一挥，满眼的恨铁不成钢。
一个端着茶缸的老警察从楼道尽头喊了一声：“陈旭，你过来一下。”
民警这才将笔插进衣兜跑了过去。
“小陈啊，”老警察指了指审问室：“笔录都做好了？”
陈旭点了点头：“都做好了，那个严莫坤一个礼拜前刚从狱里出来的，这人”
“行，”老警察打断陈旭，往办公室的玻璃窗内一指：“先让那个楚昭衍走，家里人来接了。”
陈旭顺着视线一看，这人不就是刚才一路上在警车里死乞白赖缠着问他电话的小子么？
此刻的楚昭衍正懒懒的窝在沙发里，两腿搭在一起翘在桌边儿上，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随即露出了一个像是喝了马尿似的表情。
楚昭衍旁边立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头，老头文质彬彬满头白发，笑容可掬的对楚昭衍说着什么。
陈旭心里有数，闷不做声的点了点头就去照办了。
不久，白发老头跟在楚昭衍身后走出了办公室，经过一排黑制服的时候脚下一慢，他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严莫坤，这才跟了上去。
派出所门外，一辆加长悍马正招摇过市的停在路边，楚昭衍一脚刚踏进车门，白老头突然在身后问：“少爷，您不打算捞坤叔吗？”
楚昭衍扭头：“一开始他见死不救，我捞他什么毛病？”
老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楚昭衍，似是努力在分辨此话的真假。
楚昭衍轻笑一声：“老苟，你的手别伸太长了。”
老苟讪笑，做了个“请”的动作。
回去的路上，老苟从车上拿了一条小皮毯，盖在了闭目小憩的楚昭衍身上：“先生猜到坤叔会帮您。”
楚昭衍没睁眼，嗤笑一声：“原来任由那帮孙子满世界追着我砍也不管，就是为了试探坤叔会不会帮我？万一我没去找他呢？万一我真被砍死了呢？”
老苟：“您的安全不会有问题的。”
“是了，”楚昭衍懒懒道：“毕竟我身边都是你们的人，倒杯酒。”
楚昭衍很聪明，老苟知道没必要隐瞒，于是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的倒酒。
楚昭衍撩起裤管瞥了一眼膝盖处的淤青，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今天他之所以去找严莫坤，是因为笃定付家的人不可能猜到他会出现在西区一个破旧逼仄的网吧。
不出意外，他们在他常去的各大娱乐场所找他的时候，楚锦波就已经通过安排在他身边的人——比如于洋，得知了他的动向。
等他进入“龙腾网咖”后，为了试探严莫坤，楚锦波故意走漏风声给付家那边的人，随后隔岸观火，让老苟在恰当的时机打电话报警，保证了他的“安全”。
果真是煞费苦心。
楚昭衍接过老苟递过来的红酒：“说说吧，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宰了那个去放货的人？你知道我是要被传讯的，万一我露出马脚了呢？”
老苟往前倾了倾身体，胳膊支在双膝上：“在警察面前保持镇定自若，是您接管集团前要学会的第一件事。”
楚昭衍目光森森的盯着老苟，突然咧嘴一笑：“有道理。”
老苟笑着点了点头，楚昭衍指尖敲击着杯壁：“不过，你们不惜损失一批货和一条人命，把一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搞进去，应该不只为了替我出气吧。”
老苟沉默了一阵。
“哦，我就是随口一问。”楚昭衍抿了一口酒。
他知道自己家暗地里是做什么生意的，这些年，楚昭衍除了纸醉金迷吃喝玩乐，偶尔也会帮楚锦波做一些边角料的活儿，他才懒得管这些活是黑是白，毕竟是他奢靡享乐的主要经济来源，没有想吃肉还嫌肉腥的道理。
这次他只需要负责答应付小迪的邀约，然后将地点时间告诉老苟即可。
他们要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楚昭衍一概不知，楚锦波也不会告诉他，美名其曰保护他。
老苟沉沉的笑了几声，开口：“那批货本来就是从付小迪手里买来的。”
楚昭衍挑眉，表示愿闻其详。
“付家是前两年才来的襄海，脚跟子还没站稳，就试图在咱们的地盘上动歪心思，先生不过是让我小小惩戒他们一番罢了。”
襄海，咱们的地盘，老苟衔接的极其自然。
楚昭衍：“怎么说？”
“今年，付家抢走了咱们的几个分销商，先生本就已经忍他许久了，”老苟不紧不慢道：“最近我们的人打探到，他们开始把手伸向了毒品研发的领域，这批货纯度极高，很多研发原材料也不受国家管制，而且比我们的货源价格更低，不出意外，他们年底就能量产并投放市场。”
原来如此。
楚昭衍心想，虽然楚锦波只贩毒不制毒，可一但付家这批货研制成功并量产，那襄海的毒品市场这块，可就没楚锦波什么事儿了。
楚昭衍指尖轻轻敲击着杯壁：“所以你们找人买了付小迪的货，然后栽赃嫁祸回去，好让警察顺藤摸瓜找到付家的地下工厂一锅端掉？”
老苟不置可否。
楚昭衍晃了晃高脚杯，猩红的液体在浅淡色的瞳膜中摇曳——老苟还是对他有所隐瞒！
楚昭衍想起刚才网吧那群黑衣人问他的话——
“我们的货在哪里？”
楚锦波是找人从付小迪那儿买了货，但被警察查获的这批，却并不是付家的货，而是被楚锦波调包后弄来的“次品”。
“不是吧苟叔，”楚昭衍莞尔一笑：“仅凭那几包没头没尾的毒品，别说动付家，就是想定个付小迪窝藏/毒/品罪未免都能坐实吧？”
老苟不动声色的看着楚昭衍，人如其名，稳如老狗。
“可为此你们却闹出了一条人命，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惩罚可不太划算，”楚昭衍笑吟吟道：“所以我猜，付家的那批货，此刻应该还在你们手中。”
老苟微微眯眼，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位刚满十八岁的少年。
“其实你们搞出这么大动静，目的压根就不是想扳倒付家，毕竟付家能在短短两年内在襄海站稳脚跟，也不是一颗软柿子，”楚昭衍弯钩似的目光掷向老苟：“你们的目的是惊动警方。”
终于，老苟那张波澜不惊的笑眼中腾起一抹惊敬之色。
楚昭衍继续说：“一旦警方介入调查，付家为求稳妥势必会暂停一切毒品交易活动，包括毒品研发，那么你们就能趁警察注意力都在付家的时候，赶在他们之前研究出那批货的分子式，再来个取而代之，这样的惩罚才划算，”楚昭衍笑盈盈的看向老苟：“苟叔，我猜的对吗？”
空气凝滞了片刻，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老苟止不住摇头钦叹：“看来先生说的没错，是时候让您接触集团生意了。”
楚昭衍附和一笑，也没有把黑衣人的话告诉老苟，只是抿了一口红酒，将晦暗不明的视线投降窗外。
车窗外的霓虹灯流光溢彩，人影在眼前穿梭飞掠，他的耳畔蓦的响起了一个声音，缓慢的，低沉的，如游蛇一般鬼魅的抚过他的耳廓——
“人类筑起所谓法律和道德的高墙，禁锢他人，裹藏自身恶欲发聩的本能，他们羡慕不受高墙制衡的强者，却害怕自己飞的不够高，粉身碎骨，所以只能蜷缩在高墙下，可怜，无助，如野狗一般任人愚弄，
孩子你记着，这个世界，弱小就是原罪”
楚昭衍按了按眉心，敛回眼底的殷红：“对了，那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拉拢坤叔？”
老苟视线轻晃，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我第一次见坤叔这孩子的时候，是跟着先生去见老油条，那时候他大概十一二岁，和一帮比他大的孩子摔跤，这孩子跟个狼狗似的，眼睛里就透着一股狠劲儿。”
楚昭衍觉得有趣：“他小时候大家就管他叫坤叔？”
“老油条看中他身上不要命的匪气，一帮小孩里他年龄最小，但最受老油条器重，老油条担心将来别人不服他管，给他拔了一辈。”
楚昭衍轻笑一声：“假太子啊？”
老苟沉声道：“假太子却要了真皇帝的命。”
楚昭衍唇边的笑一凝。
“当时先生跟我说过，这小子以后一定是个狠人，”老苟看向楚昭衍，缓缓道：“如果能为我们所用的话。”
楚昭衍心道：来了。
他将酒杯搁在小桌上，不经意道：“他可不是乖乖听话的类型。”
老苟不置可否：“但听话的狗我们已经有太多了，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吃人的狼。”
楚昭衍巧妙避开老苟的视线，他隐约觉的楚锦波这么执着于严莫坤没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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