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粉霞红绶藕丝裙,青洲步拾兰苕春

　　岳灵均从未想过在此地能碰上黎清延，她穿梭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身着暗红色的粗布麻衣，袖管卷到手肘处，乌黑的秀发上没一点珠翠，只用一根与衣服同色的布条绑住，不仔细看真以为是名村妇。

　　没了曾经的张扬跋扈，她的眉梢尽染哀愁，浓浓的散不开，像极了酒杯里萦绕的郁香。

　　她穿过人潮跌跌撞撞跑到担架处，看到熟悉的一张脸，她一手捂唇一手伸到方谦的鼻子下面，迟迟得不到回应，两行热泪潸然而下，从指缝中溢出，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坠入烧焦的野草中。由内心深处衍生的罪恶感一点一点绞着她的五脏六腑，身体的每一寸犹如被万蚁噬咬，疼痛难忍。她直直盯着自己的手掌，这双手，不曾握刀却生生夺了一人性命。她就是个刽子手，自以为是、狂妄自大，亲手将这样鲜活的生命推到利刃之下。

　　岳灵均正欲迈步，突然发现钟离珏从前面驭马折回，他停在一边观察情况，只见钟离珏骑马在她周围绕了两圈，只说了两个字，“上马。”

　　钟离珏知道她此时一定后悔地要死，可是这正是战争的残酷，少数人的牺牲换多数人的胜利，仅此而已。最初他对她的建议很排斥，可是细想下来并没有更好的计策。莘云国太需要一场胜仗了，西有大晔屡屡侵犯，北有戎狄虎视眈眈，?所以无论方谦的结局如何他都会采纳这条建议。

　　本该两个人承担的负荷他不能自私地留给她一人，方谦的死，他也有责任。可人死不能复生，战场上见惯了兵戈铁马浴血厮杀，面对将士离去他会伤心，但只允许自己短暂的儿女情长。他知道，眼泪是无用的，能做的也只有多杀几个贼人为他报仇雪恨！不过这些清延不懂，她并非铁骨儿郎，也从未见识过马革裹尸，她能做的只是自责和反省，用泪水洗刷过往的错误。

　　清延抬头凄楚望了钟离珏一眼，摇摇头，“我想陪着方谦。”

　　她想陪陪他，哪怕只是短短的一段路。

　　钟离珏嘴唇紧抿，眼睛蒙上一层薄怒，鞭子一扬居高临下地指向担架上的尸体，“他死了你不知道吗？你陪着他，他就能活吗？还是你为了自己心里能好过一点，恨不得给他陪葬！”

　　清延牙齿咬住下唇，低头良久，嗓音轻颤，“我不会寻死，我母亲曾对我说过，一个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要给他报仇，将军，下一场仗请让我披甲上阵。”

　　听完她的话钟离珏心里一惊，手勒紧缰绳，声音有些不自然，“你伤口还未痊愈。”他不想让她去过刀口舔血的生活，不想让她战战兢兢过一辈子，所以找了个很烂的借口，妄图将她困在安逸的牢笼里。

　　清延夺过一旁士兵的长刀，直直刺向钟离珏，对方吃惊地睁大眼睛，片刻恢复从容，本能抽出佩剑回击，清延一掌拍向马脖颈处，一声凄厉的长鸣响彻夜空，钟离珏被甩下马来，他将将站定，凌厉的剑光闪过，脚下一旋，急忙避开。两人打斗十几个回合清延最终败下阵来，蹲在一边喘气，这次她拼尽全力仍不能胜他分毫，可她的目的却达到了。

　　“怎么样？我能不能上战场？”她虽然输了，可放眼全军，能跟钟离珏过上几招的有几人？大将比不得，军士总行吧。

　　“你为了上战场对我出手？”钟离珏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心中失望至极，见她不答话，勾唇冷笑，“随你吧。”说完，利落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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