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明月不谙离恨苦, 斜光到晓穿朱户

　　时至上元佳节，本是重逢团聚的好日子，清延却丝毫兴趣也无。站在森严的大殿中，冷眼瞥向中央贵气逼人的九渠世子，生生压制快要喷薄的怒火。

　　岳灵均双手奉上婚书，黄岐接过，转交给几案后的君主。

　　凤撷粗略地看了一下礼单，随手放在一边，两家的关系亲密，这些虚礼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从奏章中抬头，略微沉吟一会儿道：“你与蘅儿的婚事由先皇钦定，两人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你亲自求亲，我岂有不答应之理？”

　　翻到最后一页，他看到婚期拟定在三月初六，便唤了钦天监，“三月初六可是个好日子？”

　　钦天监推算片刻，恭谨地答道：“回王上，三月初六乃是令月吉日，公主又是千金之躯，主夫妻和睦、富贵荣华，是个适合婚配的好日子。”

　　凤撷颔首，“那婚期就定下了，具体事宜交给礼部吧！”

　　一个时辰后终于散朝，清延拖着沉重的双腿缓缓而行，岳灵均走到她身后，试探性地问：“拾欢在你府上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清延吓了一跳，扭过头看到一张欠揍的脸，没好气地道：“她在哪里关你什么事？苻蘅才是你的未婚妻，有时间关心一下她比较好。”

　　听她阴阳怪气的语调就知道两人见过面，他耐心地问：“她是否在你府上？清延，我真的想见见她。”

　　他们之间太多横亘着太多隔阂与鸿沟，这次是他唯一的机会，如果不跟她解释清楚，恐怕就真的要各自安好、永不相见了。

　　清延也就是死鸭子嘴硬，她了解拾欢对岳灵均的感情，哪能真的阻止两人见面？不过，这个臭小子让她妹妹这么难过，绝不能轻易饶了他！

　　“她确实在我的府邸，不过，赵叔也在。当初他信任你，将自己的掌上明珠交给你，本是望你能时时呵护、善待她的，谁知你非但隐瞒了自己的婚事，还害她伤心，一个人回了莘云，再想见到她可就不易了。”清延提醒到。

　　岳灵均悔恨不已，目光深沉悠远，“是我想的太过简单，以为自己能够解决一切，却没想到伤害了两个女孩的心，更辜负了拾欢的爱。”

　　手指描绘着荷包上的纹络，瞬时相思成疾。

　　这是拾欢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当时他还嘲笑她做不来女红就放弃吧，她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手中继续刺绣的动作，任他怎么劝也不放下手中的针线。

　　听见她倒吸一口气，眼角余光扫过去，就看她把急忙地拿着手绢擦拭着手指。他叹息一声，三两步跨到她跟前，将她的手腕扯到眼前，拿开层层覆盖的丝巾，血迹未干的伤口就这样赤裸裸暴露在他眼前。

　　拾欢羞赧地将手往回撤，却被他摁住，他低下头，嘴唇覆在圆润的指肚上吸吮了两口，他笑骂：“真是个固执的小丫头！”

　　犹记她当时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见他戏谑地盯着她，只能咬着嘴唇不知所措。

　　这样一个好女孩，他怎么甘愿放她离开？

　　晚间时分，清延邀了拾欢去夜市看花灯，两人早早下了马车，牵手走在拥挤的人潮中，生怕走散了。

　　清延在小摊上买了两张魔王面具，递给拾欢一张，两人像个小孩一般玩得不亦乐乎。她一面陪拾欢笑闹着，一面四处张望，灵均说在灞桥等着她们，可是她对云京不太熟悉，根本不知道具体位置。

　　行了一段路，终于看到了一汪沟渠，清延扶额，心里直打鼓，顺着水应该能找到桥吧？

　　拾欢觉得奇怪，明明是出来玩的，清延姐姐走得太快了，眼睛根本没在小玩意儿上停留。她驻足不再前行，迎上清延疑惑的目光，问道：“清延姐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清延心中“咯噔”一下，面上佯装平静，“想什么呢？我有什么好瞒你的？”

　　按说清延姐姐是除了父亲之外对她最好的人，她本不该怀疑，可心中不知怎的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总是疑神疑鬼的。”

　　冷汗湿透衣衫，黏腻地贴在后背上，清延干笑两声，“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并肩前行了半柱香时间，她才寻到灞桥的影子，拉着拾欢走过去，刚踩了一级石阶，身旁的小人儿就挣脱了她的手，决绝地转身往回走。

　　“拾欢，你回来！”清延在她身后高声喊，可人家根本不理，头也不回地在人流中穿梭。

　　岳灵均冲清延点头道谢，之后急忙小跑着追上去，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拾欢走了没多远，就被一股力道扯回，她扭头看向日夜惦念的脸庞，无力道：“能放开我吗？”她感到身心俱疲，没有多余的精力陪他走下去了。

　　“为什么见了我就躲？”他冷声质问，“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所有的事情我会安排好，你怎么就等不及想离开呢？”

　　他的目光凌厉渗人，一点点凌迟着她的每一寸皮肤，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可是，这一段日子她也不好过，满心满眼都是他，说好要各自安生却始终不得安生。

　　拾欢执起他的手放在心口处，嗓音苍凉而沙哑，“我哪里躲得掉？”

　　七分留恋、三分无奈，她要能躲得掉他，何至于伤怀至此？

　　“岳灵均，我正是因为躲不掉你，才会难受得快要疯掉了。你帮我想想办法，让我彻底忘了你，让我好好过完剩下的半辈子。”

　　淡淡的哀愁在他眼底散开，卸下不可一世的身份，他也不过是在红尘中挣扎的痴人而已。

　　“你舍得忘记我吗？”他拥她入怀，不待她回答，接着道：“反正我舍不得你，我以为咱们是一样的，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拾欢攥紧他胸口前的锦缎，埋头哭泣，闷声辩解：“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也舍不得你啊！可是我没办法，我没办法！”

　　“是我的错，要不是我自以为是，咱们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你别离开好不好？”

　　拾欢从未见过他如此低声下气，一时怔愣，反应过来抚上他的脊背，答了一声，“好。”

　　不是没试过离开，只是那种无情无尽的思念太难熬，不论白日黑夜得撕扯着她的灵魂，容不得她忘掉眼前这个人。既然如此，不如给彼此一个机会，上天成全了那么多神仙眷侣，对于两个深爱的人不至于苛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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