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弑父

　　“我还活着。”求生的本能下，我默默再补了一句。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种情况下，我是不是装死会好一点？没准被当做尸体扔进乱葬岗后，还能捡回一条小命。

　　随着手腕上牛筋绳的收紧，我整个人也被晃晃悠悠地拉上了城门……

　　浑身瘫软、四肢无力，我就像一条死鱼干，被两个大汉架住胳膊，粗鲁地割断牛筋后，就拖着往城门下走去。

　　我想要挺直腰板，死也死得有尊严一些，却发现身子不单无力，还很麻木，双腿从阶梯上一路拖行，脚趾甲都磨翻了，却感受不到丝毫疼痛，只能在垂头侧脸时，看见月色下一条条的血渍，异常显眼。这情况很不妙啊。

　　我在城门前，被悬挂了三天三夜，憋着一口气，没有死。但长时间的脱水、以及血液循环不畅，极有可能肢体坏死，用师傅的话说，那就是高位截瘫。

　　我提了一口气，试着悄悄的小幅度摆动下四肢，却发现毫无力气，似乎除了头尚且灵活，我真的……近乎瘫痪了。

　　所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连日来的阴霾，噩耗和打击，果然是一个接着一个，先是离开我从小长大的鬼云谷，紧接着又见识了什么叫家破人亡，现在，即将迎接的，估计会是叛军首领朱伟对我的虐杀。

　　毕竟洛城失陷，阳城也将很快落入匪问天的手中，不拿我这么个准未婚妻泄恨，又拿谁呢？

　　我面如死灰，头脑尚算清明，一声不吭地任由那两个大汉，将我拖拽进了一个小院。

　　进入院子后，两名浑身浓香的丫鬟接手，一面嫌弃着我身上的臭味，一面怨毒地揪着我胳膊内侧的嫩肉，架着我，进到了一间陈设简单的房间，将我随意扔到地上后，便匆匆离去。

　　我趴在地上，蹭了蹭冰凉凉的大理石地板，长长舒了一口气。

　　严重晒伤的皮肤，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救赎。

　　估摸是终于没有被悬挂吊晒的原因，我横躺地上一盏茶的功夫，手指就能动了，紧接着，脚趾、手腕、胳膊处处传来疼痛，身体的机能正在逐步恢复中。

　　不远处的黑檀茶几上，放着一个茶壶。

　　我舔舔干裂的嘴唇，蠕动着，连蹭带爬的挪了过去，用酸涩的手，抓着茶几腿，一寸一寸爬坐了起来。

　　我迫不及待的掀开壶盖，里面有满满一壶温热的茶水，只是手腕力气还没有恢复，根本拎不动茶壶。

　　“不管了。”我一口含住茶壶嘴，用头往下一压，就咕噜咕噜地拼命吸了起来。

　　“呵呵呵呵……”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从我头顶上传来。

　　我松开嘴里叼着的壶嘴，抬头，一张暗黄粗糙的男人脸，距离我咫尺之间。

　　两条缝儿一样的眼睛，嵌在那张肉脸上，大嘴厚唇，鼻梁塌陷，鼻翼肥大，喷出温热的气息，洒在我脸上，带着一股酒肉发酵后的腐臭。

　　让向来食素的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喝了个半饱的水肚子，都差点吐了出来。

　　“求生的意志倒是很强，听说那一串的女人，就只活下你一个，连杨将军的孙女，也没能吊住一口气。”那男人咧嘴笑了笑，一脚勾过一把椅子，端坐在我身前。

　　他口中的杨将军孙女，自然就是二姨娘了。

　　“你就是朱伟吧。”我挪了挪身子，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背靠着黑檀木的茶几腿，两手揉着自己的腿，瞄了一眼窗外，说道：“天色快亮了。”

　　“小姑娘，那又如何？”朱伟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我一番，眼中难掩失望之色。

　　“天色一亮，匪问天就会率军横渡余江，踏平阳城，以泻心头之火。”我清冷地笑了笑，“虽然裴家并没有发挥鱼饵，亦或是人质的利用价值，但你这一行为，无疑在老虎嘴上拔毛，你觉得，匪问天会怎么处置你？”

　　“老子虽不能决定匪问天怎么处置老子，却能决定老子，怎么处置你这位匪夫人。”朱伟笑了起来，伸手，在我胸口处抓了一把，嘴里啧啧道：“这小身板，如个稚童一般，实在没有吸引力。听本将军的副将说，你是个极为罕见的美人，料定匪问天必定会为了你这绝世红颜，发兵力挽狂澜，直击阳城救人。甚至……”

　　朱伟顿了顿，毫不掩饰的嘲讽语气，继续道：“甚至还担忧老子在见到你之后，会失了本心，被你迷的七荤八素。哈哈哈哈……我这副将，怕是军营待惯了，见到母猪都误以为是当今绝世了。”

　　我额角尴尬地抽搐了两下，难怪这副将，现在不阻拦朱伟见我了，感情是无需担忧我这张脸有杀伤力了。

　　“老子原计划，是准备和你培养培养感情，明日在青龙军破城时，好在城门上给匪问天表演一出给他未婚妻破身的好戏，如今，老子却发现，对着你这张又红又黑，还脱皮干巴的小脸，实在提不起兴趣。”朱伟话音一落，我赶紧悄悄松了一口气，庆幸逃过了被猪拱的惨剧。

　　“你说，老子该想个什么办法来气气匪问天？”朱伟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两条**一样的眼睛里，满是与他肥头大耳格格不入的深思熟虑。

　　我微微侧了侧身子，避开了他凌迟般的视线。

　　“你想怎么死？”半晌后，朱伟捏着了我的下颌，强迫我抬头与他对视，“你眼中竟然没有害怕、恐惧，甚至，没有怨恨，为什么？”

　　“不知道。”我强行一扭头，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

　　“有意思，有意思！这裴家，竟然出了你这么个薄情寡义的女儿，哈哈哈哈……老子突然发现，你这小姑娘活着，或许才是对匪问天最大的惩罚吧。”朱伟自顾自地思索了起来，脸上荡开的笑意，收也收不住。

　　“小姑娘，你或许不知道吧？”朱伟松开捏着我下颌的手指，翘着腿，敲敲椅子把手，脸上浮现出一抹虚伪，如同看戏般的怜悯，一字一句道，“你爹、你哥哥、你叔叔，都已经死在了余江浅滩上了。知道是怎么死的吗？”

　　“难道不是你杀的？”我心绪一沉。

　　“这几位，可都是最具分量的俘虏了，老子怎么会轻易杀死！本来想利用你爹他们几个，迫使青龙军退至十里之外，好为老子驻守阳城的军队赢取撤退时间，但你知道匪问天做了什么吗？”朱伟拳头捏紧，“轰”一下拍在我身后的茶几上。

　　“咔擦”一声，茶几应声而碎，散裂一地，拳风携带的杀气，从我耳侧划过，震得一股温热血液，从我耳道中渗了出来。

　　“你的好未婚夫，青龙军的首领，威风凛凛的匪大将军，竟然隔着宽阔的余江，亲自挽弓，于暗夜中，精准无误地射杀了他未来的岳父大人裴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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