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紫衫

梅宅之中，桑卫风的麻药劲还未过，仍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

        刚才施针之时，桑界往银针中注入的灵力有些多了，此刻桑卫风的额头浸着汗水。裴济苏坐在床边，拿了个帕子替他拭去。狸奴叼着着小鱼干，自院中轻飘飘的跑过来。

        裴济苏俯身，将狸奴放在自己膝头，伸手抚着它的脑袋。仙侍怜儿入内，施礼道，“裴小姐，这狸奴惯会撒娇。刚偷食了些鱼干，我正想惩戒它一下。不料它竟跑到这里来了。”说着，走到裴济苏身旁，蹲下身，同她一起抚着狸奴的脑袋，抬头望着裴济苏，“裴小姐，狸奴知道谁会它好呢。”

        裴济苏莞尔。“怜儿，你是一直都在这梅宅中嘛？”

        怜儿点头，回道，“嗯。我是个家生子。我父亲和母亲都一直在梅宅中。父母死后，桑门主便安排我做了侍女。”

        桑卫风听到人声，昏昏沉沉的意识有些清醒，他微睁开双眼，见裴济苏正与怜儿低头嬉笑，伸手颤颤巍巍的去够裴济苏的膝头，“小……小姐。小姐。”

        裴济苏：“乞儿，你醒了。”

        怜儿见状，起身抱起裴济苏膝头的狸奴，“裴小姐，我去准备今日的晚餐。”

        裴济苏颔首。怜儿知趣的退了出去。

        裴济苏抬手扶着乞丐坐起，半靠着床栏。乞儿抬手摸着自己的额头，脑海中不断地闪现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画面中有一男子正在教他剑术，忽一闪又有一女子同他在桑树下双修，还有与裴济苏在一起时的事情，这些画面不断地在乞儿脑海中闪回，他头痛欲裂。“小姐……小姐，我这是怎么了？总是……总是记起一些奇怪的事情……”

        “乞儿，再过几日便会好了。”裴济苏稍往前坐了一下，抬手放在乞儿额角处，轻轻的揉着，“乞儿再坚持一下。过不了多久你便会知道自己是谁了。”

        乞儿闻言，面色微怔，忙问道，“那小姐……小姐还要乞儿嘛？”

        裴济苏双手微顿，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乞儿的这个问题，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好些了嘛？”

        乞儿：“是的，小……小姐。”

        桑林门山下金溪镇添香坊中雅间内，裴策凌与魁念正在等一人。酉时已过，这人跨步来到雅间。

        裴策凌与魁念起身，拱手作揖道，“桑师兄。”

        “哈哈哈门中有事，来晚了些，稍后我自罚三杯。两位师弟太客气了，请坐。”

        裴策凌闻言，喜笑颜开的拉着桑清和的手臂，让他上座，“桑师兄才是客气呢。我与阿念早就想请桑师兄了。”

        桑清和疑惑，问道，“两位师弟是何意啊？”

        魁念闻言起身，端着酒杯走上前来，“桑师兄，阿念敬你一杯。”

        桑清和起身，举杯相迎，“沈师弟，不必如此客气。”

        魁念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说着，“此杯原为谢罪。小考之日，我与海师兄对决，未遵从桑师兄之命，坏了规矩，给师兄惹了麻烦。”

        桑清和闻言，连连摆手，“沈师弟，不必如此客气。”说着，欲饮杯中的酒水。

        魁念伸手阻了，说道，“桑师兄，还请听阿念把话说完。”

        桑清和颔首。

        裴策凌在旁，替魁念将手中的酒杯斟满。

        魁念举杯，说道，“此杯为答谢桑师兄。桑师兄仁心，并未将我与海师兄之事上报门主及各位长老们。为此，阿念也得连敬桑师兄三杯才是。”说着，魁念将杯中之酒倾倒进口中，酒水不慎洒在他嘴角，他抬手自顾拭去。

        桑清和见魁念如此真心，同他一般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拍了拍魁念的肩膀，说道，“小考那日的事情，也不全然怪你。”

        “桑师兄，阿念，我们还是坐下聊吧。”裴策凌说着，抬手扶着桑清和落座。

        桑清和看着魁念。魁念本就不胜酒力，这下子饮了几杯酒水，脸色便开始泛红，眼神也有些迷离，倒是显得格外的让人怜惜。

        桑清和自知海修志之所以为难魁念，乃是因为魁念屡屡不从而致。他原本就不喜海修志此种仗势欺人的做派，便仗义执言道，“沈师弟不必将小考之日的事放在心上。你只管好生修行便是。”

        魁念谢过桑清和，三人又饮了个把时辰。桑清和有些醉意。看时辰已近亥时，便说道，“今日不如就到这里吧。我们还是回桑林门去吧。”

        裴策凌闻言，佯装不悦道，“怎么？今日让桑师兄不痛快了？这才几时便要回去。”

        桑清和忙低头，似是无奈般的笑道，“师父出门去了，云智长老和苍耳长老一言不合便要吵架。不悔师妹外出游历还未回来。所以啊，这门中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实在不得空啊。”说着，自顾的又端起桌前的酒水饮了。

        魁念起身，笑盈盈的走过来，又给桑清和的酒杯中斟满酒水，“桑师兄。不是还有紫衫长老啊。”

        桑清和摆手，低头语道，“师父走了，紫衫长老的魂也跟着去了。哪还能帮得上什么忙啊。”

        裴策凌与魁念对视一眼，心领神会，问道，“此话怎讲啊？桑师兄。”

        桑清和闻言，环顾四周，探头朝两人问道，“两位师弟竟还不知？”

        两个皆是一脸疑惑，连连摇头。

        桑清和起身，屏退雅间门口的妓子，并将雅间的房门关上，回到座位坐下。“两人甚少与我桑林门中人交流，不知晓此事也是情有可原。”

        魁念抬眼，“桑师兄，愿闻其详。”

        桑清和随手一抬，说道，“此事在桑林门中也不是什么秘事。告诉你们也无妨。说来，紫衫长老也很可怜，多亏了师父，她才能有今日之成就。”

        他顿了顿，似是回忆道，“几百年前，紫衫长老原名便唤紫衫。她原本也是仙门之后，其名声虽不如桑林门那般大，但是在中原也算是有一席之地。奈何紫衫长老少时父母被妖精所害，独留下她一人。随后紫衫长老的叔父便将其带回去抚养。谁知紫衫长老的叔父竟是个好色之徒，欠了添香坊的钱，便将紫衫长老做了嫖资，送给了这添香坊的老鸨。”桑清和说着，复又拿起桌前的酒水饮了。

        “哎哟。听桑师兄这样说来，紫衫长老年少之时过得也算坎坷。”裴策凌探身替桑清和斟满酒杯。

        桑清和颔首，“不错。她在添香坊中过了几年，稍年长了些。那老鸨便要她接客，她不从，没少挨那老鸨的打骂。不过幸好有一日，我家老门主同桑宇师伯外出，恰好碰到紫衫长老。桑宇师伯见紫衫长老柔弱，便央求着老门主将其带回桑林门中。老门主见她仙根不凡，又因疼爱桑宇师伯便将其带回桑林门中教养。”

        “桑师兄，别只顾说话，吃些菜。”魁念抬手夹筷往桑清和盘中夹了些蔬菜。疑惑道，“既然如此，紫衫长老感谢的人应该是桑宇才对，怎会跟桑门主扯上关系。”

        桑清和闻言摆手道，“桑宇师伯既已仙逝，我本不应对其之事加以妄议。只是此事他做的稍微过分了些。”说着，持筷夹起盘中的蔬菜，慢慢咀嚼着。

        裴策凌在旁，从怀中取出一竹扇，悠然摇着。这竹扇是魁念养伤期间拿院中的竹子做的扇骨，用裴策凌寝房中的真丝作扇面，又随手在扇面上画了三株白玉兰，没想到裴策凌见着竟拿着当了个宝贝，天天揣在怀中，当做是魁念送他的定情之礼。

        此刻，他手中持扇，眼光却瞥向魁念。

        桑清和侧眼，瞧着裴策凌手中的竹扇，“裴师弟，好雅兴啊。”

        裴策凌闻言，抬手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放肆说道，“桑师兄过奖了。我可不懂那些。只不过……这竹扇是心爱之人所赠。所以我自是珍重。不过……”魁念闻言，只好尴尬的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些菜来吃。

        裴策凌说着，双腿大岔，稍微往桑清和旁边靠了靠，继续说道，“不过我儿时在家时，常听人说起桑林门老门主甚是这位桑宇师伯。”

        桑清和颔首，“不错。桑宇师伯乃是老门主正妻所生。老门主同他妻子甚是恩爱，只可惜老门主的妻子身子骨不是很好，在生下桑宇师伯后便仙逝了。所以老门主便将身边所有给予桑宇师伯。只是，过犹不及，渐渐养成了桑宇师伯骄奢淫逸的秉性。”

        他说着，似有所叹息，继续说道，“紫衫长老跟着老门主回了桑林门后，便跟着师伯、师父还有一众弟子一块修行。紫衫长老年岁渐长，长得越发出众，众弟子中有人知晓其原本在添香坊中，便一传十，十传百的将此事传了出来，众口铄金，紫衫长老即便是没有在添香坊中失身，众弟子也会这样认为。所以……”

        他将酒杯拿在手中把玩，“所以，便开始有人借修行之时欺负她。不过紫衫长老个性坚韧，也不会被受这些的影响，仍旧认真修行。只是有一日，桑宇师伯醉酒，强迫了紫山长老。紫衫长老受此侮辱，便想一死了之，恰巧被我师父所救。从此，她便将我师父视为恩人。我日常瞧着师父对紫衫长老同其他人一样，并没有过多地用心，所以我有时也不明白为何紫山长老对我师父会那般痴迷。”

        魁念闻言，抿紧唇线，冷静的从嘴中挤出句话，“或许是因为她活的太苦了，桑门主的一丝善念便成为了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魁念说完，自顾将手中捏着的酒水饮了。

        桑清和颔首，赞许道，“沈师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感悟啊。”

        “没有没有桑师兄。只是平日里见到紫衫长老，只觉得她不善言辞，为人冷清，不想还有这段经历，真是让人唏嘘。”魁念虽心有所悟，但面上仍笑呵呵的回道。

        裴策凌见魁念面色不悦，便转了话题，“桑师兄，咱们不说这个了。”

        三人又饮了片刻，见天色已晚，明日还有早课，便各自回了桑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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