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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宁琢琅空洞地望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好几天,终于接受了自己重生到一个陌生时代的事实。

        他躺在病床上默默消化原主冗杂的记忆。

        他的父亲从他入院到现在,来看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倒是他的大伯和继母来的勤快,比上朝还积极。

        只不过他们不是担心他的身体,而是为了……

        “小琅啊,你把偷来资料放哪里了?要是被你爸知道可就糟了,不如交给大伯来替你保管吧。”

        “你爸眼里就只有你后妈和妹妹,这么多年来对你不闻不问的,大伯看了很心疼。”

        “大伯又不像你那个继母,还能暗地里害你不成。”

        ……

        说了这么多,宁琢琅还是跟个木头人一样没反应。

        宁远有些不悦,语气加重了点:“小琅,你爸已经隐约察觉到不对劲了,你偷偷转移公司财产的事,大伯也不知道还能帮你瞒多久。”

        “所以小琅啊,赶紧告诉大伯你把东西放哪里了,大伯也好帮你啊!”

        宁琢琅这才慢慢转过头,琥珀般剔透澄净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慌乱,神情淡然。

        宁远心里划过一丝异样的陌生,宁琢琅居然没有和以前一样被唬得不知所措,哀求着他帮忙。

        奇了怪了。

        宁琢琅开头声音有些沙哑,但气息平稳,无形中藏着锋芒:“伯父,之前我托你保管的那些钱都去哪里了?”

        宁远避开宁琢琅的目光,顾左右而言他。

        在宁琢琅无声的逼问下,宁远才道出真相:“你表哥的公司最近资金有些周转不灵,我就先借用那些钱去帮帮他了。”

        “反正你表哥也不是外人,用在自家人身上怕什么,过不了多久就能收回来了。”

        可填进窟窿里的钱那还有收回来的道理,这个大饼画的连小孩子都不会信。

        面对宁远的理直气壮,宁琢琅沉默片刻,说道:“既然大伯都这么不见外,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指了指放在桌上的背包。

        宁远赶紧把包拎到床上,不过没有交到宁琢琅手里,而且打开包给他看:“你病还没好,别乱动,指出来就好。”

        宁琢琅一一扫过包内物品,视线定格在了手机上。

        宁远也看到了,顿时喜笑颜开,只是他那张沧桑的脸一笑起来皱纹全挤在了一起,像是根被虫蛀了的坏心枯树干。

        他对着宁琢琅就是一顿夸:“藏在手机壳里了是吧,不愧是我们宁家的孩子,就是聪明!哈哈哈哈——”

        可手机壳被拆干净,还是不见东西的影子。

        宁远问道:“东西呢?”

        宁琢琅把手机夺过去,凭着记忆低头摆弄起来:“我只是腿麻了,请伯父帮我把包拿过来,什么时候说过东西在手机里了。”

        不待宁远发作,宁琢琅抬眸扫了眼他铁青的脸,先发制人:“伯父,我还没从车祸里缓过来,脑子还不清楚,伯父能不能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宁琢琅确实是一副懵懂迷茫的模样,宁远料他也不敢撒谎,只能无奈憋下这口气。

        他这憋屈样看的宁琢琅觉得熟悉又好笑。

        上辈子一直和他作对的安南王,每每被他怼到哑口无言时也是这样子,干不掉他,又对他无可奈何。

        宁琢琅受昭帝之恩辅佐幼主,作为太傅和心怀不轨的朝臣、狼子野心的安南王斗智斗勇。

        没成想,幼主还没长大,他先被毒死了。

        就是可惜小皇帝赏他的那么多美玉锦缎、珍茗仙芽一样都没有带过来。

        把他骗下山的时候,说好要让他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

        可结果,他给小皇帝又当爹又当妈这么多年,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还要天天提防着人家的算计。

        可恨的安南王还乱咬人,尤其只咬他,眼泪花都出来了。

        宁琢琅下意识捂住脖颈,他上辈子怎么想都是血亏!

        在风云诡谲的朝堂浸淫这么久,宁琢琅自是处变不惊,可还是花了许久才消化原主的记忆。

        原来的宁琢琅母亲早逝,父亲没多久就带回来了一个继母,还有个和他差不多的妹妹。

        继母是个面善心毒的女人,三言两语就挑拨了他们父子的关系。

        从小就缺父爱母爱,肯给他提供帮助的大伯一家成了他少数可以相信的人。

        只是大伯也不怀好意,想利用他掏空公司另立门户罢了。

        记忆支离不全,他感觉得到空白处藏着重要的隐秘。

        但现在他对探索秘密没什么兴趣,既然亏了上辈子,那他这辈子就要补回来,好好利用自己这个不缺钱的大少爷身份。

        而且他还有把柄握在别人手里,这个隐患得尽快解决。

        眼看宁远把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继母何瑶打扮艳丽,出现得恰合宁琢琅心意。

        虽说她恨不得自己丈夫和前妻生的这个儿子早点去死,但在人前还是一派慈母形象。

        挂着假笑对宁琢琅嘘寒问暖,办理出院。

        医院走廊上,宁琢琅一个人提着行李走在前面,何瑶和宁远一唱一和跟在后面说话表达长辈对小辈的关爱。

        要不是透过医院走廊雪白的瓷砖,可以清晰的看到他俩在后面眉来眼去拉小手,宁琢琅或许会有一成几率相信他们的鬼话。

        他虽然轻微脸盲,但是没有瞎,加快脚步拉开距离,省得自己的眼睛被辣到。

        踏出医院大门的一刹那,宁琢琅看到不同于森严宫墙上的天空,白云悠悠转转,消毒水味被绿化带边飘来的清风吹散,心情随之舒朗开,他似乎很久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接他们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司机接过他的行李,替他打开车门。

        宁琢琅还没完全适应现代生活,略微生涩地说道:“多谢司机。”

        司机的脸色微变,宁琢琅赶紧改口:“多谢司机叔叔。”

        司机脸色更差了,宁琢琅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现代人好像都喜欢称呼对方小哥哥小姐姐。

        “那,多谢司机小哥哥?”

        司机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宁琢琅:“我是你爹。”

        记忆告诉宁琢琅,这是句骂人的话。

        他本能怼回去:“我是你爷。”

        闻言,司机唰地拉下了脸,一字一顿道:“混账!看清楚,我是你亲爹!”

        宁博这一吼倒是让宁琢琅认出来了,确实,和记忆里对他动辄打骂的亲爹一个气势。

        宁博以前就是个开出租车的落魄穷小子,入赘到他外公家才有了翻身的机会。

        那段卑微且毫无尊严的日子是他一辈子的痛,被自己儿子突然揭开血淋淋的伤疤,难怪会这么激动。

        宁琢琅往后看了看正朝这边来的大伯继母,现下他们倒又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了,再看看他的冤种爹,怎么看怎么可怜。

        “父亲,许久未见,我给您准备了一件礼物。”

        听到这个有大半年没见到儿子给自己准备了礼物,宁博面色和缓了不少,就算再叛逆,毕竟他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

        “什么礼物?”

        “一顶帽子。”宁琢琅微笑道:“绿色的,我觉得很配父亲您。”

        “……”

        宁博哪能听不懂宁琢琅的言外之意,好心情荡然无存:“混账!”

        宁琢琅知道宁博好面子不可能在大街上对他发作,没理会宁博的暴怒钻进了后座。

        继母看到这边的动静,匆匆赶过来看热闹,哦,不,是劝架。

        “你们又怎么了?”继母关切地问道,偷偷嫖了一眼车里悠然自若的宁琢琅。

        宁博脸上阴沉得能滴下墨来,继母大概猜到是宁琢琅又说错了什么话惹怒了宁博。

        她乐见其成,轻拍宁博的背替他顺气,摆出贤良样调和矛盾,却不忘明褒暗贬一通宁琢琅。

        不得不说她这样温柔小意的个性确实能拿捏住男人。

        宁琢琅只是冷冷看着,只要何瑶不来犯他,他懒得管她们三个之间复杂的关系。

        上辈子他就是管的太多了,才死的那么早,要想活的久,还是少管为妙。

        车上的氛围很融洽,除了宁琢琅,一个人带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些什么,把自己隔绝在角落里,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宁博看他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家里家外从来都不给自己一点好脸色,呵斥道:“你在长辈面前只顾着玩什么的手机像什么样子!还不把手机放下!”

        他这一吼,车里突然变得安静无声,宁远笑呵呵打圆场:“你凶孩子做什么,他才刚出院呢,而且小琅也不知道前几天潜进公司偷资料的是谁啊,是吧,小琅。”

        宁远笑着转过头,但是宁琢琅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别样的意味。

        他这大伯是在借机敲打自己呢。

        宁琢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安南王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都没眨一下眼睛,现下可是他们自己往枪口上撞。

        他毫不躲闪对上宁远的眼睛:“我看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视频,一时看入迷了。”

        宁远问:“哦?讲了什么?”

        宁琢琅说:“讲的是有一个古代一个穷举人,靠着花言巧语哄得了一位名门闺秀的芳心,接着岳丈家的助力,青云直上,官至朝中重臣,然后过河拆桥,把岳丈一家连带着怀孕的妻子送进了衙门,全家无一活口,而他连妻子孩子的头七都没过,就另娶了青梅竹马的美人儿,而他们早在举人娶贵女之前就暗通曲款,孩子都年及豆蔻了。”

        此话一出,车里再次陷入沉默,尤其是宁博,隐约可见头上的青筋暴起,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宁琢琅接着说道:“还没完,就在举人春风得意之时,却突然下狱,他把所有的家产交给亲兄弟,让他去为自己找关系向陛下求情,可是他等啊等,等到要被问斩的那天兄弟都没来,他终于知晓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兄弟做的好事,为的就是他的家产和女人,就在举人离家进京的期间,他的好兄弟趁虚而入和青梅看对了眼,两个人里应外合送他归西。”

        这次轮到何瑶和宁远慌了神,宁琢琅又说道:“既然大伯有兴趣,那就一起来听听。”

        说着就外放手机声音,宁远想拦却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

        “我们里应外合一步步消耗他,让他也体会一下失去一切的痛苦……”

        “你就放心吧,我会给你打掩护的……”

        ……

        宁远勉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身侧的拳头早已攥紧颤抖。

        这一字一句都是他在医院亲口和宁琢琅说过的话。

        宁琢琅那个时候低着头原来不是在玩手机,竟然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录音!

        这小子不是很好忽悠的吗,什么时候心思变这么缜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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