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柯瑾然夜明
12
柯瑾然
我在手术室外等着，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林彻在里面。
她不会死，我知道，可我还是怕得要命。
白色衬衫沾上了她的血，像一朵盛开至极限的花，张扬艳丽，也有些令人脊背发凉，手上也有，那腥味让我的胃里一阵翻滚。
我终于起身，冲到了走廊的卫生间。
水龙头的水开着，我洗净了手，却拿脏了的衣服束手无策。我没有带新的来。
我洗了脸，感觉头脑清楚了些，却更加难受。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睛里有红血丝，眼角下有乌青，嘴唇还在不自觉的发抖，神色扭曲，好像有灭顶之灾降临。
【妈妈的乖宝宝呀】
我厌恶这样的自己，却得承认，我真的是不堪一击。
我闭上眼睛，握着自己的手腕希望保持镇定，却发现很难。
而更难的，是怎么抑制心里那些懦弱的想法。
我要被自己的好奇害死了。
从我决定开始调查“叶希”的时候，我就主动打开了潘多拉的宝盒。
叶希的死，林彻的替代，以及林彻将要卷起的一阵狂风。
我预感到这场风暴还不会停，只要林彻活着从那手术室里出来，她就不会这么结束。
是的，我后悔了，我想要退缩。
林彻是个不要命的人，我不是。
我为什么要对她产生好奇呢，我和叶希（虽然一想起她的离开我还是会难过）原本就是互不干涉，林彻更是外人了。
我不要参与到这里面来，我不管林彻还要做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
反正她已经决定放过我了不是吗？
我不是她复仇的对象。
也就是说，我不需要对叶希的死负责任。
我是没有责任的，这和我没关系。
我一再对自己说。
“这次，你只是救了她。”我睁开眼，眼神却更加扭曲，“你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这次，你只是做了件好事，别人都会感激你的，就只是这样。”
出来时妈妈给我打了电话，“夜明突然回来了，你现在立刻赶到叶家去。”
我这才想起，叶希，不是，是林彻出事，我还没有通知叶家的人。
妈妈郑重其事的语气让我莫名不快，我知道她在乎夜明的看法，希望我能给她留一个好印象。
这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我说，“我在医院。”
“医院？你怎么了？”妈妈的语气焦急起来。
我顿了顿，又显得有些着急的告诉了她这件事。
“天啊，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妈妈惊呼。
我摸着我衣服上的血迹，又干又冷，“我不知道。”
“你通知叶家的人了没？”
“还没来得及。”我根本都忘了这件事。
“那好，我来告诉他们，”妈妈冷静的说，“我看夜明也要直接过去了，瑾然，你就守在医院，一刻也不要离开。”
我忽然很累，想把一切都交给妈妈来处理，她能处理得让所有人都满意不是吗？一直都是这样。
但我又想知道林彻的情况，我想第一个知道，第一个被医生告知，而不是从其他任何人嘴里听到。
我无法理解自己内心的矛盾，只好转移了方向：“记得帮我带一件干净的衬衫过来。”
“嗯，哎，还是等回来再换吧。”妈妈挂掉了电话。
很快，关怀“叶希”的大部队来了，又是一场大戏要上演。
我重复了对妈妈说的话，神色和语气都更为低沉，其他人都露出了惊讶和担忧过分的表情。
我觉得他们演得不太好。
时隔多年，我又见到了夜明，和我印象中的样子丝毫不差，很有气场的沉稳的老人，她依旧是人群的中心，和众人重点关怀的对象。她的神色一直很平静，只是眼神流露出浓浓的担心。
手术还没结束，我们在专门的等候区落座，跟随夜明来的那些人离开了，只剩下了周伯母，妈妈和我，还有一位衣着很讲究的老头，听说是夜明的挚友。
夜明安静的坐着，周伯母和我妈妈时不时的问她要不要喝点咖啡，要不要吃点水果什么，她一一摆手拒绝，有些不讲情面的表示，这样安静的呆着最好。
有人陪我一起等，我松了口气，没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我悄悄观察着夜明。
没有人知道，在很早之前，我就是这位恐怖小说家的忠实读者。
我生性胆小，却对她小说里一个个令人脊背发凉的故事场景着迷不已，有时候看了之后会连做几晚上的噩梦，但还是想看。
周伯母和妈妈都对夜明极尽殷勤，但她们从来不看她的书，就和其他人一样。
谈论起夜明时，她的婚姻和财富，永远是占据话题的两座大山。
而让我在意的，却是夜明多年前说的那句话。
曾经有记者采访她，问她从何处寻找故事的灵感。
夜明面对着镜头，微笑着说：“我从不寻找，那些故事，就是我的生活。”
她的生活。
如果不了解夜明的人，肯定还以为她年少一定经历过许多困苦。
但我是清楚的，她的真名叶容慧，曾经叶家的大小姐，现在叶家的大家长。
她一直是顺风顺水，得天独厚。
她真实的生活才是童话，而她的故事才是可怖的现实。
我不相信她说的那句话，所以一直记得，想着等到哪天有机会，我一定要问出真实的答案。
那些恐怖故事的灵感到底来自哪里呢？
就算只是骄傲的表示“我是天才”这种话，也比生活要可靠得多。
我发现自己又想得很远了，妈妈一连唤了我好几声，我抬头，其他人都已经不在座位上。
手术结束了。
叶希还在昏睡，医生说可能要到晚上才醒。
周伯母劝夜明先回去休息，她在这里守着。
“不用，人老了也没什么事可做，”夜明神色冷漠的说，“你们的时间比较值钱，去忙吧。”
“妈。”周伯母有些尴尬，“别这么说嘛，我是担心您。”
僵持了一会，决定了我和夜明留下，妈妈切切叮嘱我要照顾夜明，好像她老人家才是病人，比病床上昏睡不醒的那个人更严重。
大概是外人，夜明才忍着没有反驳，但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
-
和林彻在一起的时候，夜明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就是一个心疼孙女的，甚至有些絮叨的奶奶。
可林彻很不适应，我看得出来，她醒来之后看到夜明的第一眼，别扭的小虫子就在她身上乱爬。
连“奶奶”这种称呼叫出口，也跟要了她的命一样。
但也不是那种厌烦的抗拒，只是面对善意的不适应，还有些手无足措的······可爱。
天啊，可爱，我连忙阻断自己这种想法，我怎么会把这种形容词放在林彻身上，我真的需要去检查下我的脑子了。
真的，我最近的行为也越来越奇怪，每天我都想着要怎么保持旁观，不再插手这整件事，不去关心任何人，但每天放学，我的脚步都准时的迈入这家医院，走进那间病房。
是妈妈的要求，我只能这么对自己解释，要在夜明面前表现好嘛。
但事实是，我鲜少与夜明交谈，占据我注意力的是林彻。
不知道是不是她受伤的缘故，她看起来比之前顺眼多了，有一次她还主动跟我说话，“你能不能和奶奶说一声，不要再喂我吃饭。我伤的是脚，我的手没断。”
我居然笑了：“你为什么自己不跟她说？”
“因为她······比较坚持，哎算了，”她有些丧气的躺回到枕头上，“等出院了就好了。”
病房里沉默下来，我不愿让对话就这么终止，主动找了话题：“你看过夜明的书吗？”
“什么书？”
“夜明，你的奶奶，她是位小说家。”我准备从书包里找出一本她的小说。
“她不是我奶奶，”林彻淡淡的说，“柯瑾然，你知道我是谁，你在假装什么？”
我没有假装，我只是在努力找话聊。
我很久没这么做过了，所以太过于生涩僵硬。
又或者，我把那本书拿起来的时候，突然想，我是在假装，假装她就是叶希，我们就像从前那样聊天。
多无聊都没关系。
“我姐姐很爱看书吧。”林彻看到了我手上的书。
“嗯，”我依旧生涩的回应，“但是她不看这一种，恐怖悬疑类的，她不敢看。”
林彻嗤笑了一声，“胆小鬼。”
我忽然又恢复点信心，不假装也行，就和林彻这样平常的对话下去也行。
我正欲说点什么，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又是那个讨厌鬼苏宣，敲门的那几秒时间就那么宝贵吗，每次都是直接推门而入，脸色阴沉的像是讨债鬼。
她虽然也是每天都来，但我丝毫感觉不到她对林彻的关心。
她只是在确认一个事实，林彻还活着，还在。
“五天了。”苏宣确定完出去之后，林彻突然叹了口气。
“是，五天了。”她在医院躺了五天，我猜她是不是有些无聊了。
“柯瑾然，你看到了吧。”林彻盯着我，“是李盈把我推下去的。”
她的话往我心里砸了一个大冰块，最开始的那种恐慌又来了，我收拾书包想要离开。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是要你帮忙。”林彻说，“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我没看到。”
我撒了谎，那冰块滑到了我的喉咙。
“哦，”林彻并不在意，“只是随便问一下。”
我差点又因为她这种态度发火，在自己疯掉之前，我收拾书包出门去。
在走廊迎面碰到了夜明和她的朋友。
“瑾然。”夜明对我的态度越来越亲切了。
我却完全高兴不起来，礼貌问好后，夜明把手里的饭盒交给了她朋友，把我拉到一边，“可以和你聊聊小希的事吗？”
拜托，不要问了，我只是做了一件好事，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她很细心的看出我脸色的异常。
“我有点累。”
“最近真是多亏你了，天天来陪她。”夜明说，“那我们另找时间吧，也不是别的，我只是想多了解小希一点。我们分开太久了，女孩子的变化真是大啊。”
我勉强应了下来。
“说真的瑾然，”夜明的语气真诚，“你和小希倒是蛮配的，我的儿媳总算做对了一件事。”
我不赞同。
把我和叶希绑在一起，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前所未有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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