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柯瑾然溺水
6
柯谨然
我能想到最好的帮手是辜明。
他是我继父的秘书。
我对他的印象很好，因为他不像家里其他人对我的身份保有暧昧的态度，他公私分明，只管完成他的工作，对谁都不熟络，也不多舌。
但请他帮我调查“叶希”的底线，我还是有些难以启齿，毕竟叶希这个人选是继父挑的，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没有反驳或者质疑的余地。
我担心他会将这些告诉继父，惹得他不快。但另一方面，我信任辜明的能力，这种事他做起来驾轻就熟，他得到这些信息的速度可以抚平我的焦躁。
我没什么耐心再去外面挑选了。
辜明虽然是继父的秘书，但他也为家里其他人工作，我的大哥就经常让他帮忙（虽然我不能和他比），每次得到的结果都令人满意。
这天，辜明从继父的书房出来，手里多了一份黑色的文件，应该是送去公司的。
我站在一楼的楼梯处等他，“你有时间吗？”我看着他手里的文件，“这个很急着送吗？”
“有点急。”他看了看我，“有事吗？”
“我需要你帮忙。”这件事无法再拖延，“我和你一起去公司，在路上说吧。”
“好。”他答应了。
“你知道，”在车上，辜明开着车，我看了看他的侧脸，“叶希，也就是我的未婚妻，她最近身体出了问题，她，变得很奇怪······这么说吧，我以后要和这个人结婚，但我一点也不了解她，不是有点奇怪吗？”
“要调查叶小姐？”辜明直接问。
“嗯，”我答应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可以帮我吗？”
“当然可以。”辜明说。
我松了口气，又问，“需要多长时间？”
“我会尽快。”辜明说。
如果是继父或大哥，我想，应该会直接下达一个时间的命令吧，而辜明也只会乖乖遵守。
我没有再追问，到了公司附近，我主动要求下车，辜明朝我点了点头。
车子离开时我感觉到彻底的放松，我虽然觉得辜明和旁人不同，但相处起来还是不够容易，主要是，辜明常年和继父大哥在一起，我总感觉他身上多了他俩的影子。
人是很容易受影响的，一个人的身上不可避免会展现他如何生活的痕迹。
而“叶希”是完全没有，且不能归结为于她失忆。
她没有，是因为她不是。
“谨然，怎么没有和你那个小可怜未婚妻在一块儿？”几天后的午间，在学校餐厅吃饭，李盈坐在了我对面。
我微笑了一下，“你们打过招呼了吧。”
李盈噗嗤一笑，点点头，“她好像比从前更有趣了哎，我真高兴看到她回来了。”
李盈算是个不错的朋友，性格活泼开朗，除了和男生的绯闻有些多之外，简直是个无可挑剔的女孩。
女生间的友谊我不太懂，李盈好像很喜欢叶希，但叶希对她却避之不及，从没有提起过她。
“那个，”李盈四处看了看，“就是说她脑袋受伤失忆的事，是真的吗？感觉好玄哦，像是电视剧的情节。”
我斟酌着说，“她的确受了伤，身体不太好，还要麻烦你多照顾她了。”
“这是当然啦，我们是朋友嘛，”李盈朝我眨眨眼，“你这个未婚夫也不错哦，挺关心她嘛。怎么，你们现在来真的啦？”
当初我和之前那女生的恋爱闹得全校皆知，大家都以为这代表我和叶希之间结束了，是意料之中的结束。
“真的假的，也没什么重要的吧。”我囫囵着说，喝着水。
“嘻嘻也是，凡事都要较真，那也太没意思了。”李盈伸手拿了我盘子里的圣女果来吃，“还是找些乐子最重要，是吧。”
我看着她戏谑的笑容，忍不住问，“这次的乐子是谁？我们学校的吗？”
“哦，你说那种乐子啊。”李盈双手托着自己的脸，“当然不是，我们学校的男生都太幼稚了，这次这个······不太一样，他让我特别有安全感。”
“那下次带回来见见啊。”我说。
“不行，”李盈笑笑，“他是我的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吃完饭准备出餐厅时，我看到了独自一人坐在窗边位置的叶希，她单手撑着头看向窗外，样子有些懒散。
有了那种猜测后，我慢慢能捕捉到一些细节，从前的叶希总是坐得笔直，像是有把尺子横在她背上，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反正不会像现在这样。
我本来要直径走开的，但还是不由自主的走过去，站在她面前，“下午最后一节课要在礼堂开会，你跟着你们班的人走就是。”
这完完全全是废话嘛，不知道路当然要跟着同班同学一起，我为什么要来叮嘱她这个？
“你挡着光了。”她冷漠的说。
我怔了怔，随即挪开，真是！我是有病吗，明知道她是怎样的人，还专门来自取其辱。
谁管她知不知道路，谁管她能不能适应学校生活？
我脚步匆匆的离开。
到了餐厅门口，听到有人议论，我还是没忍住转过身，我看到叶希把左手伸到阳光里，手指一下接一下的敲击着，是弹钢琴的姿势，很优美，也很怪异。
有女生在笑她，“你说她还记得怎么弹钢琴吗？”
“所以现在只能弹空气了。”
我厉眼扫过去，“你们肯定是不会弹的，废话那么多。”
那两个女生悻悻的离开。
下午快要上课时，我收到了辜明的消息。
距离我让他调查“叶希”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
辜明来了学校，在校门口等我。
我心里一阵激动，没有丝毫犹豫的翘了课，在校门口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子，刚钻上去便着急的说，“东西呢？东西呢？”
我感觉自己已经好几年没有这种急切的心情了。
辜明递给我一个文件袋，“没什么特别的，只是——”
“只是什么？”我有些粗鲁的撕开这袋子，因为太激动而无法准确的获取文字的信息，转而先看起了照片，一时间手脚发麻。
辜明继续说：“叶希小姐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叫林彻。”
是的，照片上有两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长得一模一样，她们手牵着手，一个露出恬静的微笑，另一个则微微蹙眉，表情有些不耐烦。
“应该是孤儿院向叶家夫妇隐瞒了双胞胎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叶希小姐还有个妹妹，但现在知不知道，也没什么所谓了。”辜明说。
这是什么意思？
“叶希的妹妹已经死了。”辜明一脸平静的说。
我紧紧拽着那几页纸，心脏砰砰直跳，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要逆流了。
我打开了一个开关，看到了世界另一个通道，站到那入口前，回去的路已经被切断。
到此为止吧，心里有个声音说。
可我还是不由自主的问，“什么，什么时候？”
“不久之前，资料上有较为准确的时间，是因为溺水。”辜明看了看手表，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小少爷，你该回学校了。”
我的思绪一片芜乱，脑袋已经木木的，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又觉得辜明会看出什么。
毕竟我对叶希的事情一向称得上冷漠。
“你会把这件事跟爸爸报告吗？”杂乱之余，我居然还有心思考虑这个。
“不会，这消息没什么价值。”辜明笑笑说。
“是吗。”我低声说，“对啊，好像是这样。”
我下了车，阳光晒得我头顶发烫，我突然感觉到很寂寞，没人会愿意听我讲这件事，就像没人愿意听我的想法，苦闷和牢骚。
也像多年前我第一次随妈妈来到柯家，这里的一切都耀眼的让我头晕目眩，但这里的人都很冷漠，看向我的眼神里有刺，我对妈妈说，我不喜欢这里，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呢？
这里就是你的家，妈妈摸着我的头一再重复，这里就是你的家。
然而我们都知道不是，我们从来没有对这个房子产生归属感。
这不重要。
这些都是辜明口中没有价值的事情。
我不该再想这些，现在重要的是“叶希”，她”失忆“回来后并没有伪装的多好，甚至称不上伪装，只是稍稍收敛，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不同，但没有人在乎，所以才能畅通无阻。
我在学校外蹓跶了几节课才返回校园，教室里空荡荡的，大家都去礼堂参加集会了。
窗外的阳光刺眼，蝉鸣的此起彼伏震得我耳膜发痛，我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灼热的燃烧着，我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东西，我宁愿我对此从来没有产生任何怀疑，我宁愿我和其他人一样盲目，我本来就对叶希不关心，我明明可以不关心到底的！
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我把头埋在臂弯里一遍遍回想，慢慢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是这样的，时间先后没有相差多少，那段时间我一直没有见到叶希，再见的时候她就已经出了车祸，伤到了脑袋。
溺水，叶希的妹妹。
不是的，溺水的不是妹妹，是叶希。
真正的叶希，我从小就认识的叶希，少言寡语的叶希，以后会成为我妻子的叶希。
尽管我从没有爱过她。
但是，她死了。
尚未成年。
尚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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