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年代文1
桑语再度有意识的时候, 第一感觉就是羞愤，气恼，满身的无力和浓浓的嘲讽梗在心口, 让她憋闷得不行。
她耳边听到激烈的反对声，声嘶力竭的哭求声, 以及好几个劝慰声。
她只觉得头嗡嗡作响，烦躁不已恨不得大喊一声，让他们都住嘴。
就在这时,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抓住了, “桑语, 你说句话，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姐姐被人骂搞破鞋吗？你这么这么不懂事呢。”
你这么这么不懂事呢？
你这么这么不懂事呢！
这句话在脑海里循坏播放, 然后一幕幕浮现，冲击得她鼻头一酸，差点委屈哭出来。
三岁时，家里来了一个小姐姐，从此她的衣服, 房间全都变成了小姐姐的, 她哭闹着不肯, 爸爸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六岁时, 上小学了，姐姐闹事被同学欺负, 脸上带了伤，父亲责怪她没有护着姐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在家里她要做家务，照顾弟弟, 而这个姐姐只需要指挥她干这个干那个，衣服没洗干净，姐姐哭诉一声，得到了新衣服，她却要被骂。
现在姐姐和她的未婚夫偷摸在了一起，还未婚先孕，他们却要她来劝未婚夫的父母不要生气，她不说话，就是她不懂事。
桑语能感受到，身体在哭泣，在诉说着委屈，在希望中渐渐绝望。
然而下一秒她浑身一松，眼睛睁开，看清楚了目前的状况。
他们在一个七十年代风格的层楼房里，房子在现代肯定不大，但在这个年代却是很好的条件了。
这是原主的未婚夫王继军家，今天是王继军大哥的结婚日，两家关系很好，很久前就定下了原主和王继军的婚事。
所以在王家办喜事的时候，原主一家是留下来帮忙的。
然而今天他们却不是存心帮忙，反而更像是捣乱，大喜的日子，居然说出这么劲爆的消息。
客人都离开后，桑家人留了下来，原本正高高兴兴收拾桌盘。
张翠兰喜滋滋的道，“总算解决了老大的婚事，他以前待在军队，一直没时间，我这个心啊，就吊着下不来，这下好了，总算解决了一桩大事。”
“看翠兰姐你说的，你家继东这么出息，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周红霞笑着道。
“我啊，就巴不得办完他的婚事，就轮到继军了，对了，桑语也高中毕业了，不如我们今年把婚事也办了，这样我就彻底解脱了。”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无一人搭腔。
张翠兰莫名其妙，看着原主开玩笑道，“怎么了，是语丫头不愿意这么早结婚吗？丫头啊，伯母早盼着你进门，已经盼了这么久，你可不要让伯母失望。”
原主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眼里心里全是委屈。
早上醒来后，她满心欢喜地梳好头，穿上自己最喜欢的裙子，期待着见到未婚夫。
然而家人给了她当头一棒。
李素兰背着她和王继军有了感情，两人甚至有了肌肤之亲，结婚对象必须换人。
而这事全家都知道，只除了她。
李素兰是他们家收养的，桑红武以前是军人，受伤后就转业了，成为钢铁厂生产部主任，算是相当肥的差了。
在最后那场战役中，他的一个队友因为救他而牺牲了，留下一个女儿，战友的妻子扔下孩子改嫁了，所有他收养了这个女儿，也就是李素兰。
这本身没什么错，只不过原主因为李素兰的到来，受了很多委屈，然后父母却相当地偏心。
原主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哥哥桑义是桑红武原配所出，原配难产死了，随后桑红武娶了周红霞，剩下了原主和弟弟桑久。
桑义是桑红武的长子，他认为没妈的孩子委屈，所有偏爱这个长子。
李素兰是恩人的女儿，对他有恩，那就是对他一家都有恩，所有在他心里，李素兰除了比不过桑义，比其他人都重要。
周红霞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女人，好运地嫁给了桑红武，对丈夫一直是言听计从，但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那就是宠爱幼子，她的宝贝儿子桑久。
对于原配生的长子，她心里是不高兴的，但不敢表现出来，只要大面上不差就行，而对于李素兰，为了讨好丈夫，她就显得处处对李素兰特别。
这样一来，桑红武也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妻子，家里的钱财也愿意多给一些了。
于是家里三个孩子都有人疼有人宠，唯独原主成了小可怜。
周红霞的家务忙不过来，她要帮忙，家里布票不够，就只能给其他三人做新衣服，她永远穿的是李素兰淘汰下来的。
别人都是家里的孩子，放学了可以玩，唯独她是小保姆，做这个做那个，做得不够好还要被人责骂，唯一的好处就是，得了一个勤快的名声。
原主心里委屈，可也不知道该和谁去说。
李素兰生得明艳大方，性格又活泼，还时常能给小姐妹带一些零食，渐渐地，厂里差不多年纪的女孩都爱和她玩，而原主就是被孤立的那个。
原主其实一直都知道，李素兰在外面有意无意说她在桑家时常被原主欺负，其他人也相信，全都躲着原主。
原主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渐渐就形成了沉默的性格，家里家外她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好在，她还有一个未婚夫。
王家和桑家关系好，王德民曾经是桑红武的上司，又被分到了同一个工厂，渐渐就走得近了。
张翠兰挺喜欢原主的，觉得她老实勤快学习又好，而且知根知底，从小看着长大的，和自己那个流子一般的儿子完全不一样。
她就想着有这么个人管着自己的儿子，所以和桑家商量定下了两人的婚事。
那王德民可是副厂长，张翠兰也是妇女主任，桑家当然愿意，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张翠兰对原主很亲切，经常拉着她说话，这是原主长久以来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所有她一直期盼着能嫁过来，哪怕丈夫是个混子也不怕。
可惜的是，即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奢望，李素兰也要抢走。
被父母告知后，她就一直浑浑噩噩的，跟着到了王家，看着王家办喜事，然后留下来听父母说换人的事，她整个人又委屈又难受，然后憋不住撑着头晕了过去。
没有人觉察到不对，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王继军和李素兰吸引了过去。
“不行！你和桑语的婚事订了这么久，怎么能说换人就换人呢，你让我们王家脸面往哪搁，你让桑语怎么办？”张翠兰大声反对。
李素兰看着是比桑语出色，可谁让她不是桑家亲生的女儿，难道周红霞夫妻对她还能比对桑语好？
张翠兰也喜欢李素兰这样明艳俏丽的姑娘，她大儿媳就是这一款，可谁让她父亲死了，母亲还改嫁了，家世就不匹配。
“我才不要娶一个木讷的丫头片子，我不管，我就喜欢素兰，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退婚。”王继军大声吼道。
“啪——”他的脸上被甩了一巴掌，“你再说一遍！”王德民咬牙切齿道，虽然因为是小儿子，他纵容了点，让这小子到现在还在厂子里瞎混，但不代表他能容忍他反抗父母。
王继军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凭什么？凭什么大哥能参军，我不能，凭什么大哥能娶大嫂那样漂亮的姑娘，我就要娶桑语那个难看的丫头，我就喜欢素兰，你们要是不答应，我就举报你们是封建糟粕。”
王德民气得手都抖了，这浑小子是真的干得出来。
他被自己和媳妇宠坏了，现在风声这么紧，他不能让这小子乱来，于是咬牙道，“你们已经订婚了。”
“那我还和素兰在一起了呢。”王继军不以为意道。
“什么？”王德民和张翠兰不可思议地看向李素兰，原以为就是两个小年轻谈谈恋爱，没想到他们居然，居然发生了关系！
张翠兰怒瞪李素兰，觉得这丫头太不知道礼义廉耻了，这样的女人怎么能让她进门。
于是她不管了一口咬定，“不行就是不行！”
李素兰眼底一暗，知道坏事了，立刻捂着肚子哎哎叫唤。
本还要跳脚的王继军立刻一把抱住她，着急的道，“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出事了？”
张翠兰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就连一直躲在新房里偷听的新娘，王继军的大嫂，也忍不住偷偷打开了房门。
原本她是新娘子，今天不应该下床的，可谁让这事闹得太大，她也想知道最后会怎么解决。
妯娌的对象也关系到她婚后的生活，原本她以为公婆会坚持到底，毕竟婚约早就订下了，哪里容得下小叔子更改。
可小叔子和李素兰有了肌肤之亲，甚至已经怀孕了，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让她很懊恼，当妯娌当然还是桑语那样的人好，不会抢了她的风头，又勤劳能干，有她在自己可以少做一点家务。
现在倒好，不仅要换成李素兰，她还怀孕了，那岂不是要自己这个大嫂去照顾她？
客厅的气氛瞬间凝滞，谁都没有说话，说也说不出什么来。
说什么？李素兰都怀孕了，难道还能不同意？
这要是被外人发现，说他们搞破鞋，那不仅是李素兰，就是王继军也要被□□。
王德民和张翠兰可以不在乎李素兰，难道还能不在乎自己的儿子？
在面面相觑之后，周红霞接到丈夫的暗示，尬笑道，“既然两孩子有感情，那换人也没什么。我家桑语不会介意的，对吧桑语？”
桑语没有说话，她刚刚穿来，正在理清原主的记忆。
周红霞见她撑着头，闭眼不语，皱眉不悦道，“桑语，你说句话，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姐姐被人骂搞破鞋吗？你这么这么不懂事呢。”
也就是这句话，让原主彻底消失了，而桑语……只接受了半截记忆。
什么叫半截呢，是只看到了原主每一次受委屈的场面，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不过她刚刚已经大致听明白了，这件事也是原主特别特别委屈的一环，所以她知道得清楚。
桑语睁开眼，打量了一下众人，桑红武和周红霞不高兴地看着她，因为她没有及时表态。
王德民和张翠兰期待地看着她，希望她能答应不追究这件事，把事情揭过去，好保全他们的儿子。
王继军嫌弃地打量她，好像她是什么急于摆脱的脏东西。
而李素兰，被王继军抱在怀里，眼角含泪，一副很难受的样子，可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眼中的得意。
桑语觉得好笑，你得意什么？
难道是得意自己又一次压了原主一头，抢了她的未婚夫，还是得意能嫁入副厂长家，从此之后吃喝不愁？
可难道嫁给一个流子是什么好事情吗？即便他是副厂长的公子，日子也不会太顺遂吧？
桑语觉得李素兰的表现有点奇怪，那志得意满心满意足的神情，就好像自己抢到了一个绝世大宝贝。
这屋子里所有人都等着她说话，说出原谅王继军和李素兰的话来，好心安理得的揭过此事，开开心心的办婚礼，迎接孙子外孙子的到来。
至于原主的感受，无人在意。
哦不，至少王继军的大哥王继江还是担心她的，这可比桑义更像她大哥。
桑义一心只担忧李素兰了，眼神一下一下地瞄向李素兰，眼里的担忧做不得假。
桑语知道，桑义在桑红武常年的灌输下，把李素兰当成亲妹妹，而桑语这个亲妹妹，完全不放在眼里，后妈生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反正老爸都防着后妈，不喜欢那个死丫头，他也不用在意。
而原主的亲弟弟桑久，桑语只觉得好笑。
在上小学之前，一直是原主兢兢业业照顾着她，可就因为李素兰手里有糖，能带着他玩，他就和李素兰更亲。
李素兰的糖是原主父亲偷偷给的，桑红武一向如此，总爱私下里给桑义和李素兰带好吃的，好似周红霞这个后妈多委屈了他们似的。
原主没从桑红武手里得到过一颗糖，一个肉包子，就更不用说钱了。
而她放学了就要帮着周红霞做家务，做饭，打扫卫生，洗一家人的衣服，哪有时间带桑久玩。
就因为此，桑久一直认为素兰姐姐好，自己的亲姐姐坏，现在他也是围着李素兰嘘寒问暖。
桑语的久久不语还有打量，让在场的人有一瞬间的心虚。
周红霞恼羞成怒，上来就要掐她。
桑语直接起身，往大门走去。
“你做什么？”桑红武皱眉大声责骂道。
“回家，”桑语脚步没停，冷淡的道。
“妹妹，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喜欢继军的，可我们，我们……”说着李素兰就呜呜哭起来。
所有人都对桑语怒目而视，张翠兰立刻上前扶着她坐下，“快别哭了，肚子里的孩子重要，可别哭伤了身子，害了我的宝贝孙子。”
桑语走到门口，被桑义一把拉住，“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没看到素兰都哭了吗？”
桑语冷漠看他，“放手！”
“你！”她这不屑的态度，让桑义忍不住伸出了手，被王继江一把拉住，“你打她干什么。”
“她这么不听话，居然敢欺负李素兰，我这个当哥哥的还不能教训了。”桑义不服气，觉得王继江就是多管闲事。
王继江不可思议地睁大眼，到底是谁欺负谁啊，他怎么能睁眼说瞎话？
然而他再看向桑家其他人，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桑义做得不对，完全无视了他打妹妹的行为，一个个都围着李素兰表示关心了。
王继江再看向自己的爸妈，在他眼里，他们一向是明理的。
然而他们都移开了眼，或者装作不知道。
王继江瞬间明白了他们想干什么，让桑义教训一下桑语，好让她不追究这件事。
这样王继军和李素兰就不会有事了，只要桑语不说，到了外人面前，就可以撒谎定下的一直是李素兰。
他们，怎么可以如此厚颜无耻！
王继江一瞬间觉得现实是崩塌的，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爸妈是这么自私的人。
难道他们只看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了，别人的委屈就不算委屈，补偿不给不说，甚至还想要威胁？
亏他们以前还口口声声说喜欢桑语，想要她快点进门当儿媳妇。
那他们说的喜欢自己媳妇，是真的吗？或者，只因为他媳妇是领导的女儿？
王继江有多崩溃，桑语不知道，但她也看明白这些人的意图，原本不打算理会这事。
她又不是缺爱的原主，一个渣男流子，难道她还在意不成？
可他们都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到头上了，那她不反抗岂不是太好欺负了？
桑语还记得，父亲让她活着，好好活着，不是憋屈活着。
穿越了，占了原主的身体，不代表她就变成包子了。
于是桑语转身，狠狠甩了桑义一巴掌。
“啪——”的一声，惊呆了所有人。
桑义先是不敢置信，立刻就要打回来，被王继江反手拦住。
“放开我，我打死这个臭丫头。”桑义愤怒挣扎，却被王继江远远拉开。
“当着一个军人的面打女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王继江不耐烦的道，同时手上的动作一重，桑义疼得哇哇大叫。
桑红武脸色一黑，立刻要开口求情。
桑语先说话了，“原谅也不是不可以，我的损失需要补偿，五百元，给我五百元，这事就这么算了。”
“你在胡说什么？”桑红武暴怒，没想到这个一向听话的女儿，居然敢说出这种话来。
“不然的话，我就去写举报信，李素兰和王继军搞破鞋，桑家和王家帮忙隐瞒，还要打我逼我就范，如果不答应就要打死我。”桑语眉眼凌厉，说出的话句句如刀，扎在他们的心上，“我看到时候有你们谁的好。”
现在的风声依然很紧，到处都是□□的声音，要是她真的写了举报信，那不光是王继军和李素兰要倒霉。
钢铁厂的现任厂长要高升了，王德民正在和其他两个副厂长竞争厂长的位置。
而桑红武也想在王德民成为厂长后，借助他的关系进入组织部。
然而举报信一出来，他们的想法就全泡汤了，即便不受到牵连，也没了上升的机会。
王德民眉目沉沉，“小丫头戾气不要那么重，沾染上革委会的人，能有你什么好？”
桑语一笑，尽显凌厉逼人，“我也不想的，可你们欺人太甚，我都不打算追究了，居然还要让桑义打我，怎么？我就是那泥捏的，谁都能欺负不成？我桑语这辈子是受够了委屈，要是再忍下去，就是乌龟王八了。我现在什么也不在乎，大不了鱼死网破，要么给钱，要么我们大家一起完蛋。”
“革委会的人不一定相信我，我还是有些人脉的。”王德民威胁道，“别到时候自己因为污蔑进去了，就得不偿失了。”
“哦，您这倒是提醒我了，我写给厂长和另外两位副厂长，他们肯定会相信的，伯父您说对不对？”桑语挑眉，王德民又不是一言堂，还真能堵死了她的路不成？
王德民深吸口气，开玩笑的道，“我以前倒是看走了眼，还以为你是个温顺的姑娘。”
“我都被欺负死了，要是再温顺下去，还活着干嘛！干脆找条河，跳下去得了，期盼着下辈子投个好胎，别生在这样的家庭。”桑语嗤笑道。
王德民略带深意地看着桑红武，好似在说，都是你养的好女儿。
桑红武脸色一黑，正要怒骂出声，就看到桑语眉目如刀扫过来，眼中都是幽深阴狠之色，生生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再说话了。
王德民没办法，见桑红武这个当父亲的都不敢开口，只好说，“五百太多了……”
“难道要我举例吗？王继军手腕上一块表就一百多了，身上的衣服皮鞋也至少几十，你王家不是一般般有钱啊！”最后有钱这两个字，桑语说得意味深长。
王德民明白，这是威胁，□□裸的威胁。
一个副厂长，工资再高也不可能这么挥霍，除非有其他隐形收入，这就牵扯甚广了。
王德民没说话，好一会儿才道，“好，不过你得写保证书，保证对外一个字都不说。”
桑语答应，同时伸出手，“拿来吧。”
王德民对着张翠兰点点头，张翠兰无奈，只好回房间拿出了整整五十张大团结，递给桑语，同时一张纸也递到了她的面前。
桑语写了保证书，保证不把王继军和李素兰的事和别人说，一个字也不会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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