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风越遥心中一惊，虽听老汉娓娓道来时，颇有猜测，但被证实，还是不由得感慨张大夫爱女心切，竟然以身饲虎也要保得女儿周全。
但可悲的是，没了父亲的倚仗，阿花能否安然，也是个未知数。
哪里的神明会要人性命供奉，愚昧就像沉重的大山，压得这些村民喘不过气，生出心底的恶。
只见老汉小心翼翼打开水囊，咂几口水润润喉，苍老悲苦的声音又将往事道来。
“村里干旱一月，往常从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哪次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三月后实在没办法，几个村民家里存水都吃光。还是一个打水的小伙走远路去提水，在远处树林捉到了阿花。
阿花当时浑身脏污，想来是吃了不少苦，我们都非常震惊，她本该是被投到河里，嫁给河神，怎么会出现在那。
一开始阿花不说，哭哭啼啼的。村长好说歹说，也没法子了。我们就和熬鹰一样熬着她，不让她吃饭，只能喝一点水，也不让她休息，干瞪着一双眼。当时真的特别苦，村民一个人熬不下去就换一个，还专门找了有熬鹰经验的老猎人，阿花撑了几天实在撑不住，最后迷迷瞪瞪地将实情说出来。”
老汉记忆中，阿花虽然干净，但饿得骨瘦如柴，眼睛本来就大，这么一饿，都大得吓人，没什么神采，被人引导着，有气无力地说：
“父亲代替我出嫁，他不想要我被献祭给那劳什子河神，可是又实在没有办法。他穿上嫁衣，换上绣鞋被投河。我当时被打晕，藏在地窖，等醒来时天已黄昏。
我小声哭着喊父亲，想自己翻出地窖，可却感受到上面有什么堵着出口。然后我在从地窖里找到许多储藏的食物和水。
过了三月有余，地窖里的东西实在吃完了，我饿得没办法，又推不开顶在地窖口的东西，就开始摸索，没想到找出一条密道，直通村外的树林，我就跑到了那边。”
说到这里，阿花耷拉着的眼，挣扎着睁开，愣愣看了不远处的青年一眼。
“没想到我刚出密道，就被他给捉到了。”
有气无力地说完，阿花也直接昏了过去。村长忙着上去掐人中，总算把阿花唤醒了，村里人不忍落，悄悄给她递了些吃食和水。
“当时我就在旁边看着那她，才睡了一会儿就挣扎醒过来，生怕被投河，也算是个可怜孩子。”
说完，老汉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风越遥听得眉头直皱，但又忍不住问，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我就不知道了，这村子就一直这么旱着，想来阿花也算是平安吧，不知道张大夫他会不会有些许安慰？我们害了他们一家子，那河神，反过来害村子，也算是两清了吧。”
风越遥和容城听完，心中只有四个大字：害人害己！
风越遥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但是神不会做这种害人性命的事，这更像是鬼怪所为。看来这只大妖，盘踞多年，接受祖祖辈辈村民们的供奉，还吞噬了不少年轻少女，颇为棘手。
他开始担心，怕自己和容城不能完成这次任务。
放在身侧的手被旁人拉动，是容城在握着他的手，在手心按了按，给予他力量，转身一句口型：放心有我。
让他安心不少，两人信步走到村子中心。
越近，就越冷。
这是一种刺骨寒冷，如影随形，冷到心底。
容城主动走在前面，为他的小师弟挡着点儿妖风。
而风越遥还在思考着刚才老汉给的信息，倒是没有察觉师兄的暖心之举。他斟酌着开口：“我们是先去找村长了解情况，还是先去找阿花姑娘？我觉得这里另有隐情。”
“世事难料，随机应变吧。”
正聊着，面前出现一座红泥白瓦的小房子。
虽说是小房子，可比起旁边那几座高矮不齐，看似不堪的房子比起来，这小房子显出几分气派。
许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居所，二人对视一眼，上前敲门。
“有人在吗？我们是前来除妖的仙门弟子。”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走出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老者须发皆白，慈眉善目，仔细看了二人几眼，似是在仔细辨别来者身份。
风越遥主动交代：“我们都是平灵弟子，前来除妖。”
“我们这里没有妖怪，你们从哪儿来就打哪去吧。”老者说完就要关上门。
“哎，别急，我们还要打听点事呢，老人家。”
风越遥上前用剑抵住门缝，硬生生推开木门。
“都说了，我们这村子没有什么妖怪！”老者略微有些气急败坏。
“没有妖怪？可是我们来此，便感到妖风阵阵，大妖盘踞在此多时，难道你们都感觉不出来吗？”风越遥恼怒，反问老者。
看实在推脱不了，老者无奈将他们引进来。
“你是村子里的什么人？”
“我是这个村子的村长。”
“你是村长，那我正好有事详细问。关于河神娶亲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还想再多问问一些细节，方便我们捉妖除怪。”
“都说了这是河神发怒，与妖怪无关。”
“我们修仙者难道还察觉不到妖气吗？请如实相告，就算你现在不配合，我们也是有本事将这里的底细查清的。”风越遥不再客气，直言道。
身边的容城看着这样凛然的风越遥，投去一个满意的眼神，心里暗赞。
“那好吧……”村长无奈应允。
“好，第一个问题，阿花姑娘现在在何处？”
“阿花，我们村子里叫阿花的多了去了，你说的是哪个？”
“不要狡辩，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唉，当时阿花在她父亲顶替后，被捡回村子了，后来一个看不住她就跑了，我们也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方。”
村长似乎是被吓唬住了，眨眼间又改口，愣愣的。
“能带我们去你们献祭河边的地方吗？”
村长身形有些不稳，颤巍巍地起身。
“今日有些晚了，要不明日？”
“不行！现在就带我们去，以免夜长梦多。”
村长扶了一下拐杖，顶着妖风打开屋门，带着二人前去。
两人随村长到了地方，发现这儿的河岸也和之前的一样干枯开裂，但是泥土更加乌黑。
“这就是祭祀河神的地方？”风越遥问道。
“是的。”
“我先去里面看看，师兄，你在这儿守着他。”
明面上说是守着，其实是为监视村长。
风越遥几个跃步，环视一圈。
这地方平平无奇，到处都是干裂的土地，像裂开的一张张大口，吞噬欲望般，要将人心吞下。
风越遥不禁想到，张大夫，就是在这里代替女儿投入河中的。
愚昧蒙蔽了村人的眼，却喂饱了里面的大妖，妖怪吞食了无数人，却已不知去向。
抬手掐决画符，用灵气搜寻。
最终灵气指引，在河中心有不明物体。他连忙前去，脚一触地，就发觉这块土地坚硬不少。
灵气攻击也无济于事。风越遥明白，这应该就是此次任务的关窍，转身离开。
回来后发现容城正守着村长，站在原地，看到自己回来，眼底有一丝担忧划过。
“没事吧，有何发现？”容城开口问道。
风越遥摇摇头，“我没事，倒是发现了一处不寻常，但我没法带回来。”
二人带着村长一起前往，风越遥指着那处，“这便是张大夫投河之所？”
村长环顾四中，观望了下才点点头：“是的，就是这。”
说完忏悔的低下头。
“我们不如去张大夫屋里再寻找线索？”容城也试了试，发现那块坚硬的土地，任何法术打上去就像泥流入海，束手无措间，只能转而寻找下策。
在妖风中村长低着头，一步三晃跟着他们，却猛然被一阵风刮走。
“不好！是大妖来了！”
风越遥大喊，正想追上去，却被罡风阻拦，根本追不上，只能尽力睁着眼睛，在飞沙走石间，看着村长被卷走。
“这可怎么办？师兄。”
眼下才出现进度，关键的人却被妖掳走，对于二人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两人还是决定前往张大夫家查探一番。
一处四四方方平整的瓦屋，附带一个院子，不大，院子里落满了枯黄落叶。
不难想象，如果好好休整一番，会是怎样温馨的居所。
张大夫与人为善心意，行医救人，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真是可怜可叹。
容城风越遥起身在屋内搜寻许久，一个魂魄飘飘乎乎，来到二人身后。
感受到气息波动，风越遥立马转身，看着半空中虚无缥缈的灵体，最终呈现出一个慈祥的老头模样。
“您是？”
“我是这屋子的主人。”
“您是张大夫吗？”风越遥和容城对视一眼，本以为此处大旱连年，妖风阵阵，除了大妖，应该也有张大夫化身怨鬼的原因，没想到张大夫魂魄依附在这屋内，却丝毫没有怨气。
看着眼前老人白净慈祥的面庞，这根本不是一个恶鬼会有的容貌。
“恕我冒昧。”容城起先一步，“为何您竟没有化身厉鬼。”
“唉。”张大夫叹气，“悬壶济世，多年心中早有一颗慈悲之心，即使落得如此下场，我怨恨的是这愚昧的世间，而不是这些村民。”
“心胸宽广，容城佩服。”容城行礼，先向张大夫询问。
“您知道那处河床里埋着什么吗？还有大妖的府邸，您是否知晓一二？”
张大夫摇摇头，“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我想知道我女儿的消息，我被困在此处多年，不得外出，也不能见天光，想知道我拼命保下的女儿在哪？”
容城嗫嚅着，他和风越遥心有计较，知道阿花大概不保，因为到此时都没有阿花的消息，怕是凶多吉少，却不忍心将这噩耗告诉眼前慈祥的老人。
张大夫只是着急的，想抓着容城的袖子，却只落了个空，他满脸急切：“告诉我吧，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女儿是否安然无恙。”
容城不言语，偏过头。
张大夫虚无的手穿过容城的袖子，这一刻他懂得了很多，眼底有了血红。
“这是要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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