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根源
艾林站在人群之外，亲眼见证着地狱之主的权力交接。真视之眼中，他的魔力漩涡越来越微弱，曾操纵着整个地狱的力量，从他的身上消失了。
“那是什么？”她问王谢，“他交出了什么？”
“王权。虽然听起来是很抽象的东西，但在这魔法的世界里，它确实能以物理的方式存在着。”王谢侃侃而谈，“毕竟魔力这种可以浓缩成实质化的存在，将它建立起的节点储存在身体里，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许多大法师就可以做到，这与他们独创的至高魔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也不过是将其做到了极致而已。”
说完他瞥了眼神游天外的艾林，“你完全没在听，对吧？”
“我的大脑会自动过滤所有无意义的信息。比如，吹牛b。”
“我没吹，我说真的好吧，只不过因为我真的太牛b了，所以才会给你这种我一直在吹的感觉。”
魔王高大的身形骤然撞到了他们的眼前，他看上去与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那样的冷峻而威严。
艾林问他，“要休息会吗？”
他微微摇头，目光投向被簇拥的新任魔王，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却又像在寻找着什么。
但初掌力量的她不可能找到这座由神明构建的空间，前魔王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该出发了，艾林。”
艾林点头表示了解，双手牵住他和王谢，巨大的黑色羽翼自她身后展开，迅速将他们包裹了进去，随即身形变得透明，如一滴水融入海中，自然地消失在世界中。
没有产生丝毫空间波动，根源不属于任何空间，它是一切物质和意识的起源。在万物诞生之初，它便存在于此，而后随着世界衍化，它沉入了黑海的反面，或者说，它成为了黑海的一部分。
它是无法抵达之地，只有具备了神明的潜质，才有资格窥探它的模样，但如果沉湎于它带来的力量与知识，在其中停留过久，就会迷失其中，最终化作它。
黑羽舒展，露出这里的形貌。
王谢抬眸，除去黑暗，什么也没有看到。他隐约听见有呢喃声，细听时又变成了惨叫。那是邪神在此发出的最后哀鸣，它们在根源诞生，追逐着外界的暗面而离开，当它们再度回到根源时，又会被根源逐渐吞噬，结束这畸形的一生。
它们有思想吗？王谢觉得，大概是没有的，它们强大却也混沌，只遵从于本能行动。
那它们活着吗？大概是活着的，毕竟它们还会因死亡将至而恐惧，这是活着的特质。
而眼前的一切，便是世界的本质。
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邪神，在很早以前，还未见到斯加拉的时候，他就已经直面过邪神。他亲眼见证了邪神带来的灾难，了解到所谓的“神力”。他也曾恐惧它们，也曾憎恨它们，为自己驱逐了它们而感到骄傲。
直到他遇到了斯加拉，他所有的骄傲都在那一刻破碎。
原来传说是真的，这世界上真的存在一位名为“斯加拉”的神明，祂一念之间就能决定世界的生死，与祂相比，邪神不过是批量生产的小兵。
凡人要如何与这样一位神明抗争？一切力量在祂的面前都毫无意义。
“艾林，附近的聚合体我都清理完了，你可以开始了。”突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金色光辉拨开拨开了黑暗，也照亮了来人的模样。
蜜色的肌肤，灿金的双眸，俊美的脸庞上，写满了对世界的漠然。
这让他想起了他们的初见，祂高高在上，低头俯瞰世界，“凡人，你想要什么？”
他当时是如何回答的？
“不，当我看到你时，我就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诶！回神！”艾林拍拍手，“虽说你保留自我的可能性不大，但用不着就开始自暴自弃。至少现在先为自己做个锚点，想一想你究竟是谁，你的人生目标，确定好构成自我的因素。”
“那样王谢就能活下来吗？”
“不一定，也许只是死得比较有尊严。”
王谢将自己从过去的思绪中拔出，“行吧，给我点时间。”
“好了跟我说声。”艾林盘腿而坐，她自然也瞧见了大橘的模样。在根源之地，他们的外表即是他们的起源。
她摸了摸眼角，在那找到了一块凹陷的疤痕。
大橘坐在了她的对面，托着下巴盯着她。
就这样对视了片刻，艾林先忍不住开口道：“怎么了？”
“这个疤痕是什么原因。”
“这就说来话长了，那是我第一次参加行动时落下的，那时候我还是个新手，跟那些变态不一样，我就是个普通人，我犯了错，这就是错误的烙印。好在没伤到眼睛，只是擦过了。”
她摩挲着眼角，“我偶尔也会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根源选择了我？如果不是我的话，又会发生什么呢？”
大橘没有回答她，他的目光空洞虚无，似乎正凝望着另一个世界。
艾林并不认为他会给出答案，她盘腿支着下巴，边练习着神力，边等待王谢的准备。
忽然，大橘像是惊醒了，猛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艾林。
他张开双臂，慢慢抱住了艾林。
“又怎么了？”
大橘却只是抱紧了她，一声不吭。
艾林安抚地拍了拍大橘的后背，“你看到了什么？”
没有等到大橘的回答，王谢先一步出声，“我打扰到你们了？”
“你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
…………
漆黑的血从她的掌心涌出，将他包围，吞噬。
这黑暗融化了他，人生如一幕幕闪过的灯影，在脑海中重现。
逐渐的，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连思维也被黑暗吞没，陷入凝滞的虚空里。
只有这无意义的根源存在着，它反复冲刷着他，重塑着他，提炼着他。
直到他也成为它的一部分。
他的生命，他的灵魂，他人生中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化作这虚无的一部分。
世界是没有意义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
他已迷失在混沌的起源之中。
“王谢，你要去向何方？”死寂中，忽然有声音响起，“你的终点在哪里？”
那声音很熟悉，他曾在无数梦境中听闻。
那声音很遥远，与他相隔着时空和生死。
那声音如一道光拂开了黑暗，又如一条锚，将他固定在根源的浪潮中。
“王谢？恶魔的名字现在都那么奇怪了吗？”
“这么弱可做不了深渊的主人哦，你还得再努力一点，小恶魔。”
“虽然你是一个恶魔，但你比我所见的大多数人，都更像一个人。”
“王谢，你觉得那位神明真的存在吗？”
“那是我的故乡。如果无法拯救它，就与它一同死去。”
“再见，王谢。”
声音消失后，光也熄灭了。
他在黑暗中，对着虚无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我叫王谢。”
“我会成为深渊的主人。”
“我在思考生存的意义，或许，它本来就没有意义？”
“这世上真的有神吗？如果有，那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我的故乡，在另一个世界，迟早有一天，我会找到回去的路。”
“梅芮克，再见。”
他再度对着虚空伸出了手，这一次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她灿金的眼中溢满光辉，周身的光芒照亮了黑暗，也照亮了她平凡而麻木的脸。
她开口问他，“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叫王谢。”
他坐起身，仰望着虚无的世界。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转过身，注视着她的脸庞，“你是谁？”他感知到他们之间有一种莫名的联系，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臣服。
“王谢，你最近的记忆是什么？”
“我……”他低下头，混乱的大脑里，纷杂的记忆如雪花般落下，“我不知道。”
“那也没事，地狱储存了你的记忆备份，跟我走吧。”
“地狱？”无序的记忆中不断有画面闪过，他看到了许多人，却全然想不起他们的名字。
她没有给他细思的时间，再次将他拢入了黑羽之中，消失在根源之地。
随着她的离开，最后的光也熄灭了。
黑暗中，大橘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轻轻挥手，凝滞的根源开始了流转，它们搅动着，如漆黑的风暴，彼此厮杀着咆哮。
而矗立在风暴中心的神性，巍然不动，一如亿万年来。
…………
“这是哪？”
他们站在高空之上，俯瞰着整座城市，高楼大厦，车流往来，令他感到熟悉又陌生。
“黑海，你一手打造的地狱中心。”
艾林带他回到了树屋，一进门她便问道，“过了多久？”
“按黑海的时间计算，55天。”哈尔伸着头去看她身后的男人，“这就是他原来的模样吗。”
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他们回去了？”
“卡马托尔现在可离不了那么多大法师，我也是刚到的。”
艾林有些意外，“你已经学会开星门了？”
“不，是红皇后带我来的。她感觉到了什么。”
戴着漩涡半面的女人，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她抱着那颗似乎又大了些的水晶球，正好奇地打量着王谢。
“我都快把她给忘了。”艾林扶额，对她招手道，“这是王谢，他是我的新眷属，也是你们以后的同事。”
“同事？”王谢拧眉，繁杂的记忆还在他的脑中搅动，“你是做什么的？”
艾林扬了扬眉，“主要职责嘛，维护世界和平？”
他仿佛被什么击中，恍然意识到他们一路来说的都是普通话！他睁大了眼，“你！你是……”
艾林慈爱地摸了摸他的狗头，“没想到以前的你那么可爱啊，前魔王陛下。”
红皇后面具下的红唇微弯，“可爱。”
哈尔：“我怎么总觉得你什么都记得？”
红皇后歪头，“哈尔是在跟我说话吗？”
“算了。”哈尔很清楚，就算祂真的什么都记得，祂也不会承认的，现在才是最好的结局，连王谢都没死，没想到还能目睹前魔王的青涩年代，真有意思。
还处在混乱中的王谢，忽然感到一阵强大的威压从由远及近地传来，那是大恶魔才会散发出的气息，他下意识地退后，“嘭”地一声，大门被摔开，迎面冲进来一个容貌极妩媚的魅魔，但她周身那骇人的力量绝非寻常恶魔可比。
她扭头在屋里找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年轻男人身上，“王，谢？”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她站在原地，犹豫地问道，“艾林阁下，是他吗？”
艾林笑了，“货真价实的王谢，我刚捞出来的。我的模样也变了，你怎么就认出来了。”
“我可不是靠外表辨认你的，你灵魂的气味，可一直没变呢。”戴安娜点了点英挺的鼻，“这种连灵魂都跟着颤栗的恐惧感，我闻一次就不会忘记。”
她的姿态，她说话的语气，都让他感到熟悉，仿佛他们是相识了很久的老友，只是他怎么也无法找出关于她的记忆。
艾林问道：“他的记忆储存在哪？”
“我已通知奈特了，他赶到还需要一些时间。”温和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她看起来与以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双美丽的蓝眸澄澈动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王谢却看着她的脸，呐呐道，“梅芮克？”
“嗯？”艾林一脸吃瓜的兴奋，“梅芮克？”
“很遗憾，我并不是那位背负着命运的英雄。”泰琳娜脸上笑容不减，显然她早已了解梅芮克的故事。她对着他伸出了手，“我叫泰琳娜，很高兴见到你，王谢。”
王谢愣愣地和她握了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又听艾林道，“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可以让伊米尔来找我。”
“你要走？去哪？”王谢一下就慌了，“我算是你的眷属吧，你就把我丢这？”面对一个恐怖的大恶魔，和一个实力更深不可测的女人？
艾林大笑，“我真该把这一幕录下来，等你恢复记忆后给你看！”
戴安娜落井下石，“我已经录下来了。”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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