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自虚空而来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很好，多谢您。”
“我之前听说你去了弥塞拉的国立第一学院任教，后来去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您有心了。”
“总是这样，听到你的消息，犹豫，最后错过……”
“那可真是遗憾。”
气氛逐渐开始僵硬，就像两个明明不熟，一人偏要尬聊，眼见着要把天聊死。艾林简直要窒息在这令人无法呼吸的尴尬之中了。
于是她果断拽过伊芙三人，推门出去了，“我们先去做菜，你们几个先聊。”
哈尔将目光投向神色迷茫而哀伤的前任山尊，嗤笑一声，“聊什么，怎么跟自己的前妻尬聊吗？”
“嘭。”门关上的巨响盖住了哈尔的声音。
在下一瞬间，米力波勒已神色如常，反唇相讥道，“或许我们也可以聊聊，天命灭世者变成花花公子的心路历程。”
哈尔身旁浮现出金色刃光，金色符文浮现在咖色肌肤上，“你总是如此傲慢又自我，所以伊芙才会跟你离婚。”
“为什么会离婚呢？”厨房里，伊芙正在切整颗水灵灵的小白菜，“说到底，不过就是性格不合罢了，近一步导致理念不合，最终在各自路上分道扬镳而已。”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起来就像在提及一个陌生人，“他强大又富有学识，在精神魔法领域，我竭尽全力也不过是不被他甩在身后。只是因为我很熟悉他的魔法构造，所以才能在他眼底躲了那么久。”
“那刚才他就是对我使用了精神魔法了……那个梦中梦。”艾林把梦境内容跟伊芙说了一遍，“有什么办法能防止这类梦境入侵吗？”
“本质上这是一种魔法，你只需要保持真视之眼就可以了，但是……”伊芙笑道，“你不喜欢它是吗？”
艾林挠头，“算不上不喜欢吧，只是在真视之眼效果下，很多东西都变得太无聊了。”
随着她越发频繁地使用这个能力后，它像是升级了，许多事物都被结构成颜色不一的魔力，完全看不到正常的世界，所以她一般不会主动开启这个技能。
“你应该是梦见了大橘的过去，也许是因为他吸收你的血原因，你们之间产生了联系，所以你才会在梦中重现他的记忆。”
“可按理来说，阿弗拉吸收我的血更多，为什么我没有受到她的影响？”
伊芙沉吟片刻，“精神影响就像魔力一般，低阶魔力是无法融合高阶魔力，但反之却可以。也许是阿弗拉还没有强大到能影响你，也许是因为她能够自控，不过后者的可能性更小。”
瞧着艾林欲言又止的模样，伊芙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道，“蕴在邀请他之前，已经寻求过我的意见了。实话说，我们已经三百多年没有见面了。关于过去的事情，我早就不计较了，你们还这么小心翼翼，反而让我难堪了。”
“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和大橘，有了他确实能帮我们解决不少麻烦。”
艾林突然就有点同情他了，看得出来他对伊芙还有感情，只是对方已经把他当成路人了。
不，连路人都算不上，就是个工具人。
她尬笑两声扯开话题，“那我就放心了。对了，还有颗伊米尔不小心戳破了，岩浆被我处理了，现在只剩下个外壳，你看看能做菜吃吗？”
伊芙已经从哈尔那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也能想象出艾林是怎么作死的，“你啊，怎么什么都想吃。”
虽然这么说，可她还是对着艾林展开了手，“给我看看吧。”
艾林低头在口袋里掏了半天，“诶，我记得我就放兜里的啊。”
“两颗都不见了！”她一拍脑壳，“不对啊，我记得哈尔还给我了。”
“大橘会不会偷吃了？”
“我是抱着大橘回来的，关门前还检查了一下兜里，我确定那两颗伊米尔被我带到客厅了。”艾林回想着，“因为我踢了他一脚，一路上都没理我，到房间就趴在窝里睡了……”
伊芙并不怀疑艾林的记忆，她看着大大咧咧，本质上却有着神明的身躯和力量，即便是米力波勒，想要潜入她的梦境，也需要在她梦境松动之时，借助黄昏之力。
而她的梦境，是被大橘撬开的。
“大橘……”随着与那孩子的接触越来越多，伊芙也逐渐认识到他并不是一只真正的梅其拉，他的身体中还混杂着别的什么，但她看不出来。
所以她不同意大橘回归族群，那只会带给他更多伤害，而且现在他有了艾林这位母亲，这世上没人敢为难他。
他们尝尽的苦，不想让那孩子再吃一遍了。
就是这孩子，有时候实在熊了点。
“这是什么？”艾林手中捧起一道团状物，像是由精神力凝聚而成，散发出浅金色光辉，在空中静静旋转。
伊芙用魔法之手轻轻触碰，“看来这就是你出门时候，口袋里的两颗伊米尔了。”
至于真正的伊米尔，恐怕早就进了大橘的肥肚子。
艾林冷笑，魔力自掌心迸散，团状物再次化作纤维状的精神力飘散在空中，一时间满室流光华彩。
“小虎崽子，阿妈今天就要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她瞬间消失在香气四溢的厨房里，漂浮的光辉被萦绕在她周身的魔力裹挟着，化作一道金色旋风席卷而去。
小白有点担心道，“艾林看起来好生气啊。”
阿弗拉低头切开色泽红艳的番茄，垂下的黑发挡住了她勾起的嘴角。
他像一缕游荡在虚空的碎屑，意识随着明灭的星辰一同沉浮。他看到无数个世界在眼前毁灭，又新生。
在这浩瀚的虚空之中，他感知不到自己的四肢，也听不到任何声响，并逐渐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就在意识将要融进无边的黑暗中时，一声轻灵的女音穿过无数个世界，如骤然炸开的烟花，照亮了他的世界。
“大橘！”
怒吼传入了他的耳中，他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了声音的源头又是谁。
但他本能地想去追逐那个声音。
虚无尽数退入了黑暗，而黑暗自他头顶溃散，金色光芒汹涌奔出，在他的意念闪动之前便笼罩了整片天地。
“……&”
刚推开房门的艾林，就被光明填满的房间亮瞎了眼。
她捂住眼睛，“可以啊，大橘，居然还学会偷袭了。你现在乖乖认错，我就只扣一周的零食！”
回应她的却是一声轻笑，很浅，像夜风，被树叶一卷便消逝了。
艾林被这声笑气得咬紧了牙关，“很好，大橘。”
她睁开眼，黑夜占据了她的双眸，在真视之眼的加持下她可以清晰看出房间里的结构，而整个房间像是跌入了异度空间般，完全违背了魔法定律，却自有一套逻辑运行着。她此时仿佛置身于一块巨大的魔方之中，魔方内外仅有望不到尽头的虚无。
房中原先她精心定制的家具，自然是一个不剩。
而始作俑者还趴在地上睡得贼香。
“大橘，你这个月，不，下个月的零食，都没了！”
话音未落，人已出拳，她如一道离弦之箭直冲向大橘，即便房间内的魔力不再听从她的役使，她的躯体力量仍不是一只梅其拉可以匹敌的。
可她触碰到的既不是蓬松柔顺的皮毛，也不是软乎乎的肉垫，而是纤长的手指，包裹住了她的拳头，皮肤的触感凉而坚硬，像由钢铁熔铸而成。
她睁大了眼，真视之眼中，眼前仅有一团黑影。此时的她恍若站立于宇宙之前，再往前一步就要坠入无尽的虚空之中。
遵从本能地，她后退了。
对方松开手，她又听到一声轻笑。
“&……”
对方应该是说了什么，但传达进她脑海中的，仅有一连串的乱码。
“你是谁？”
无人回应，金色光辉如流动的星河，缓缓涌入对方体内，一室光明退去后，只留下空荡荡的房间。
对面站着一个少年，长相竟与她有几分相似，他正歪头看着她，一双灿金双眸里似有星辰闪烁。
艾林狞笑着举起了拳头。
“嗷！”
大橘的哀嚎声响彻在庄园上空。
“这是大橘的人形态？这是之前突然肥胖的原因吗？”
“大橘，转身，我看看你的后背。乖，这个给你吃。”
“完全看不到肩翼的雏形烙印……”
客厅里，几人正围着黑发金眸的少年，他鼓囊囊的嘴里塞着肉脯，艾林蹲在前方捞起他身上的短袖，哈尔则蹲在后方观察他的背部，伊芙的指尖按在他的头顶，检查他的精神状况。
“我们梅其拉一族会在将要成年前生长出至少两对羽翼，然后才会幻化成人形，通常我们的成长期在三百年左右。”哈尔把大橘短袖放下，抱着少年放到了沙发上，“如果幻化成人形，后背的肩胛骨处会出现羽翼的烙印痕迹。但是大橘的后背就像人类一样……”
“精神领域很干净，没有外来灵魂侵入。”伊芙抬眼看了看艾林，“你说的那个人，如果不是太强，已经远超于我的魔法极限，那么就是大橘本人。”
艾林摇摇头，“那绝不是大橘，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就算是哈尔现在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虽然有着与梅其拉非常相似的外表、魔法、甚至是性情，但大橘确实不是一只梅其拉。
大橘猛地从沙发上站起，但大概还没习惯直立行走，他一下就扑在了艾林的怀中，同时身后突然展开了三对漆黑的羽翼，将两人包裹了进去。
“啊…嚏…”艾林被这一身羽毛激得打了个喷嚏。
大橘嫌弃地推开艾林，用纸巾擦了擦自己的羽翼。
“他在学习，从我们的语言和认知中学习。”
学习一只梅其拉应该是什么模样的。
那他是什么魔兽，或者，是某种魔物？
少年将目光投向了哈尔，旁边的肉脯盒。
哈尔把肉脯盒递给他，他便整盒都抱在怀里，用手抓着吃。庞大羽翼垂在地上，飘落的黑色羽毛却在离体后化作虚影消失。
此时一直在外围看热闹的米力波勒出声道，“为什么不尝试做灵魂之源探究呢？”
伊芙头也不回，“那可能会对大橘的精神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
“如果他体内确实存在一个更强大的灵魂，令艾林都感到足够危险的灵魂，恐怕就是魔王级别的了。”蕴缓缓走近大橘，“确实不应该深入探究，那与自取灭亡无异。”
而他还是在食用“伊米尔”之后出现的异常状况，不由令人联想他是否与地狱有密切关联。
艾林房间他们已经检查过一遍了，所有家具都凭空消失，一丝痕迹也没留下，包括魔力的残留，仿佛这个房间真的去虚空走了一遭，又被虚空的主人放回了人间。
更可怕的是，他们就在距离这房间不足三百米的范围内，却一无所觉。
“你知道的。”银白双眸里映出那张与艾林几分相似的脸，“你是谁，来自哪。你都看到了，但你选择了这里。”
大橘转身，把屁股对着他。
六只漆黑的羽翼轻轻摇摆，灿金的瞳转向艾林，他静静凝视着她的侧脸。
他听到她的声音，他选择了她。
艾林拍拍手，“既然暂时没事，那我们先吃饭，看看这都几点了。”
“嗷！”
大橘欢呼，他最爱听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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