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共进晚餐
赛事罢，宋姮因直接回了府上歇息。
她前脚刚回府，步六熊后脚就跟了过去，买了一堆女儿家用的东西，胭脂水粉、钗镮首饰，还有女儿家惯爱吃的点心。
他知道宋姮因一定因为他给她打两分的事情生气了。
步六熊还没进门，宋真也拿了东西寻过来。
步六熊已在府门外喊了半天，宋姮因始终没放他进去，见宋真过来，如同看见大救星，扯着嗓子喊：“阿因，你三哥来了，你不见我可以，总要见见三哥吧？”
这一嗓子还真管用，家奴开门，笑脸迎人：“两位大人，我家姑娘有请。”
步六熊拍拍宋真的肩膀，“果然血浓于水，还是你的面子大。”
二人进了厅堂，宋姮因正在煮茶，转眸笑望向二人：“两位哥哥，快坐。”
步六熊见小姑娘冲他们笑，以为事情混过去了，一边放下手中的东西，一边哈哈笑道：“阿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理解我们的，在我心里，你那茶是满分的茶！”
宋姮因颔首，拎起茶壶为二人各斟一盏茶，笑道：“两位哥哥喝茶。”
宋真握着茶盏，凝重的望着宋姮因，道：“阿因，你不懂，甲等翼奴郎说白了就是死士，我们都不想你那么辛苦。”
“我知道。”宋姮因莞尔。
步六熊率先尝了一口茶，又苦又涩的味道萦绕齿间，刚想吐掉，却听宋姮因软声道：“黑熊哥哥不是说，我的茶是满分的么？”
步六熊听到这里，捏着鼻子咽下去，憋了一眶的泪，点头苦笑：“确实是满分的茶！”
宋真看步六熊的神情，已能猜到这茶的味道，顿了一顿，仰头一饮而尽。
“既是满分的茶，两位哥哥多喝些。”
宋姮因说着又为二人满斟一盏。
步六熊摆摆手，“喝不下了，今天喝了一肚子茶，胀的不行。”
“既如此，两位哥哥早些回去休息吧。”
宋姮因也不勉强二人，起身要走，步六熊急忙挡在人的面前：“阿因，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黑熊哥哥说笑，我为何要生气？”
步六熊知道小姑娘在揶揄自己，垂首心虚的说道：“我们不该给你打那么低的分。”
“两位哥哥也是身不由己，我不怪你们。”
“真的？”步六熊一脸天真的问。
宋姮因低眸一笑，“两位哥哥觉得呢？”
步六熊一怔，不知如何答话。
宋真道：“阿因，你既已做了甲等翼奴郎，往后，还要多加小心，遇事不可逞强。”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三人正说话，定国公府的白奴来请宋姮因：“宋姑娘，大人请您一同用晚饭。”
不待宋姮因回话，步六熊大眼一瞪，问：“白狼为何要请阿因吃饭？”
白奴低首：“大人说一个人吃饭闷得慌。”
“既如此，我们同去，人多热闹。”
步六熊大手一挥，攀着宋真的肩膀就要出去。
“桃言，把我房里的王屋茶拿来。”
宋姮因吩咐罢，婢女已经拿了一个白玉小奁盒交到她手中。
步六熊瞥一眼奁盒，面上有些不悦：“阿因，你还给他带东西啊？”
向来只有男子送女儿家东西，哪有女儿家送男子东西的。
他送了那么多东西给宋姮因，也没见宋姮因回送他什么。
宋姮因点头，拿上白玉小盒已经出了厅门，“两位哥哥若不去，我便自己去了。”
“谁说不去的！”
步六熊攀着宋真跟在后面，小声问道：“宋狐狸，你说阿因不会瞧上白狼了吧？”
宋真笑嗤一声，“反正阿因肯定没瞧上你。”
“你忘了，白狼说他不娶阿因的，单相思多辛苦啊，我得跟阿因说说。”
步六熊嘟哝着，跟在宋真身后一道去了定国公府。
贺长霆看见宋姮因笑意盈盈的提着白玉盒进门，也往府门口去迎，看见跟在宋姮因身后的宋真与步六熊，不禁一怔。
“白狼，听说你嫌一个人吃饭闷的慌，兄弟来陪你吃饭。”
步六熊拍拍贺长霆的肩膀，说笑间与他一同进了厅堂。
今日的厅堂尤其不一样。
两张锦榻相对而列，红木高几上两尊金灿灿的莲花烛台绽着柔和的光，白玉执壶里隐隐约约映着绯色的琼浆玉液，旁边放着两只碧玉夜光杯，六道菜品整整齐齐列于几上，其中便有宋姮因最喜欢吃的炙羊肉。
“呀，这么讲究，白狼，你到京都才多久，排场学的挺快嘛！”
步六熊毫不见外的在榻上坐下，拿起一只夜光杯自斟一杯酒，反客为主，指指对面的锦榻，招呼宋姮因：“阿因，快坐！”
宋姮因与宋真并列而坐，贺长霆瞪了步六熊一眼，生无可恋的在他身旁坐下。
两个人的晚餐变成了四个人的聚会，这不是贺长霆想要的热闹。
事已至此，贺长霆再不甘愿也不能把多出来的两个大男人撵走，只能命家奴多配两副碗筷，盼着早早吃完这顿饭。
步六熊话多，滔滔不绝，想方设法的讨小姑娘欢心。
宋姮因并不多话，只是笑意盈盈的听着，偶尔附和两句。
宋真与贺长霆都是沉默寡言，一个给小姑娘夹松果，一个给小姑娘夹羊肉。
出于礼貌，宋姮因一边应和步六熊讲的笑话，一边给宋真与贺长霆夹菜。
给宋真夹菜倒没什么，他们毕竟是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
可是，给贺长霆夹菜，一下子便触了步六熊的忌讳。
朗声笑语戛然而止，一双炯炯有神、黑魆魆的大眼瞪着宋姮因，看着她夹了一块儿羊肉放到贺长霆碗里。
贺长霆夹起肉来要吃，步六熊依旧瞪着他，问：“白狼，那肉酸不酸？”
三人都懵。
贺长霆转眸，扫了一眼瞪人的步六熊，一块儿羊肉送进嘴里，啧啧两声：“香的很！”
步六熊恼意更甚，连夹四块羊肉放进宋姮因碗里，“阿因，吃肉！”
说罢，俩眼珠子一动不动瞪着宋姮因。
宋姮因眼眸转了转，挤出些尴尬的笑意，刚要把羊肉送进嘴里，见步六熊那双大眼实在瞪的人心慌。
宋姮因想了想，夹两块羊肉放进步六熊碗里，浅笑：“黑熊哥哥，吃肉。”
步六熊嘿嘿一乐，两口把肉送进肚子，扬眉吐气的望一眼贺长霆，赞道：“这肉真香！”
宋真轻笑不语，给贺长霆倒上酒，碰杯，仰头饮尽，不禁蹙了蹙眉头，回味无穷的问道：“这是狮子国的葡萄酒吧？”
往来雒都的西域商旅很多，驼铃叮叮当当，日夜兼程。葡萄酒便是西域商旅来贩的奇货之一，这其中，以产自狮子国的葡萄酒尤富盛名。
“嗯。”贺长霆云淡风轻的应了一声。
宋真微笑着摇了摇头，望着贺长霆，意味深长的叹道：“白狼啊……”
当初斩钉截铁，说“臣不娶”的可是你定国公啊……
吃到一半，家奴来报，“武成王殿下来了。”
家奴刚说完，武成王已经阔步进了院子，远远便听见步六熊说笑的声音，不禁朗声笑道：“大黑熊，让你去帮我跑个腿，你喊着肚子胀要休息，竟又跑到这里喝酒来了！”
说着话，人已经进了厅堂，看见宋姮因也在，不自觉的僵了一刻。
四人起身见礼，贺长霆命家奴搬来一张高凳放在北向尊位，武成王落座，左手边便是宋姮因。
“你们热闹竟不叫我。”
武成王瞥见宋姮因虽然翩翩有礼，但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瞧过他，显然还在生他的气，讪讪一笑，打破了一时僵硬的气氛。
步六熊在武成王右手边落座，完全没有注意宋姮因的脸色，给武成王倒上酒，笑道：“白狼说嫌一个人吃饭闷得慌，以后咱得多来陪陪他。”
贺长霆斜了一眼步六熊，不耐烦的说道：“爷不用你陪！”
步六熊瞪他一眼，无话，又笑嘻嘻的给宋姮因夹肉：“阿因，多吃点，你以后要办差，得把身子养壮实了，我祖母喜欢壮实的女郎，好生养。”
此话一出，武成王、贺长霆、宋真齐齐喷了一口酒。
宋姮因本来要去夹肉吃的，筷子将将触及食盘，看着三个大男人一人一口酒喷在面前的食盘上，僵在原地。
可惜了，这些菜都是她爱吃的，她还没吃好。
宋姮因收手放下筷子，刚拿了帕子要擦手，就见步六熊夹了一块肉给她：“阿因，王爷来了也不用不好意思，想吃什么尽管夹。”
宋姮因唇角一抽。
步六熊没看见那肉被人吐上了酒么？
“我吃好了。”宋姮因道。
贺长霆知道宋姮因没吃饱，冲家奴吩咐道：“把菜换了，再上些点心来。”
家奴换菜的空当，武成王看见手边放着的白玉小盒，拿起来打量一眼，道：“白狼，你何时这样讲究，竟也喜欢这样精巧的物什了？”
宋姮因不动声色的从武成王手中抢下白玉盒，抬眸浅笑：“白狼哥哥，这是我送你的东西。”
武成王冷不丁的被小姑娘驳了面子，一时无话，低眸喝酒。
“送我的？什么东西？”
贺长霆灿然一笑，接过白玉盒就打开来看，闻到一股浓郁的茶香，望向宋姮因：“这是什么茶？”
“三分茶。”
宋姮因小酌一口葡萄酒，盈盈浅笑。
贺长霆懵：“……”
步六熊怔：“……”
宋真呆：“……”
武成王默：“……”
心底都叹：小姑娘真记仇啊！
这还不算完，宋姮因从发呆的贺长霆手里接过白玉盒，转身至厅中的茶具旁，一边摆弄茶具，一边笑道：“今日吃的有些腻，这茶最解腻，我煮一些来请几位哥哥尝尝。”
步六熊想起在宋姮因府上喝的苦茶，不禁蹙了眉头，苦着脸问：“阿因，这茶苦不苦？”
宋姮因嫣然一笑，“一品便知。”
四个男人面面相觑，步六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给小姑娘打十分了，也不必遭这个罪。
贺长霆更悔，已经忤逆了武成王，应该打高点的分，还能卖小姑娘一个实打实的人情。
武成王和宋真没啥说的，坐在席上碰杯喝酒。
几人吃罢饭，宋姮因的茶也煮好了，给每人满斟一杯，莞尔不语，只是望着四个男人。
今日若不是他们，她稳坐翼奴郎甲子位。
四个男人无话，面无表情的喝着茶。
宋姮因倒，他们就喝，不推辞，也不抱怨。
一壶茶喝完，步六熊最先忍不住，打了个饱嗝，摆手，说的却是：“阿因，我错了。”
宋姮因依旧浅笑，娓娓说道：“几位哥哥的好意，我心领，不过，往后，还请几位哥哥待我公平一些，公正一些，公是公，私是私，我若做的不好，王爷和国公爷尽管骂便是，可我若做的好，也请几位不要无故刁难。”
武成王无话，坐在榻上揉着水饱的肚子，一双凤目定定打量着宋姮因。
到底是被人捧惯了的郡主，这样一点小小的不公就受不了了。
贺长霆也揉着肚子，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小姑娘。
“既如此，几位哥哥说正事吧，我回去了。”
宋姮因福身告辞，人已经出了厅门，贺长霆追出去：“我送你。”
步六熊一怔，拔腿跟上：“白狼，王爷找你有事聊，我送阿因。”
“回来再说。”
贺长霆未回身，只是紧紧跟着宋姮因，冲身后的人摆了摆手。
步六熊三两步赶上，一把攀住贺长霆的肩膀，和他一道出了府门。
武成王和宋真相视一笑，对坐榻上聊起天来。
“今日怎么想起陪白狼吃饭了？”
“哪里是陪他吃饭，来看阿因的，正巧碰上他请阿因吃饭，大黑熊不放心，就跟过来了。”
武成王挑眉轻笑，“黑熊确实该盯紧一些，白狼不对劲儿。”
上好的葡萄酒，精致的莲花烛，心甘情愿喝了一肚子苦茶，这哪里还是那个放荡不羁的贺长霆。
宋真抬眸看看武成王，那一双干净明亮的凤目映着柔和的烛光，笑意疏淡，如朗月之下波光粼粼的春水，万顷灿烂都在其中。
“王爷呢？”宋真笑道，半虚半实的打趣，问懵了武成王。
“我？”武成王头一歪，望向宋真。
在这些旧部兄弟面前，武成王从来都不端王爷的架子。
“我怎么了？”
“王爷待阿因，比白狼还用心。”
武成王顿了顿，收了一些笑意，郑重其事的撇清关系：“我待阿因好，全是看你的面子。”
宋真笑哼一声，拱手向武成王：“属下受宠若惊。”
看出宋真言不由衷的揶揄，武成王大手一挥，拍拍人的肩膀，“咱们都是无缘之人，多思无益。”
一个已经订了婚约，一个是血亲的兄长。
宋真微微颔首，“王爷不必担心我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必着急将阿因嫁出去，我便是再欣赏阿因，也知道她是我的血亲妹妹。”
武成王倏然一笑：“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
以前他担心宋真做出悖伦之事，实是因为宋姮因貌美，确像个会勾人的。
如今他既摸清了宋姮因的性子，自然没了这份忧心。
二人这边说着话，贺长霆与步六熊一前一后进了厅堂，一个个阴着脸，显是闹了不愉快。
“怎么了？”武成王笑问，想他二人出去时还勾肩搭背兄弟情深，回来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王爷，白狼欺负人！”步六熊指着贺长霆大吼。
宋真笑喷。
步六熊生的高大孔武，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偏偏一副委屈巴巴的神色，像是一个打架没赢找家长告状的孩子。
武成王忍着笑意，一本正经：“他如何欺负你了，我替你捶他。”
“他想……什么什么……先得月！”
步六熊接着指摘贺长霆的不是。
“近水楼台先得月。”宋真一旁添油加醋。
“对！近水楼台先得月！王爷，阿因不能住这里了，明儿我就给她买个新院子，就买我家附近！”
步六熊怒目瞪着贺长霆。
武成王点头：“行，随你，只要阿因愿意，你怎样折腾都行。”
贺长霆睨了人一眼，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转眸去看武成王：“找我何事？”
“好了，大黑熊过来，说正事。”武成王招呼步六熊过去同坐。
四人坐定，武成王道：“后日，我和白狼启程去蠕蠕迎公主入朝，我们不在这段时间，狐狸暂领司空之位，黑熊依旧主管宫禁，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让他们闹，闹大了，也别手软，该杀的杀，该囚的囚，莫管他什么身份。”
宋真点头：“朝中事王爷放心，我和黑熊一定给您守好了，不过，听说那蠕蠕可汗摇摆不定，有意和南梁交好，王爷此番西去，怕是不能太平。”
“所以王爷才要亲自去，放心吧，那西北旧地我们待了十有余年，梁人敢把手伸到这儿来，给他剁碎。”贺长霆笑道。
四人商定朝事，夜色已深，武成王与宋真各自回府，步六熊赖着不走，在贺长霆府上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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