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文章惊圣
皇宫深处。
养心殿。
由金丝楠木打造而成的木桌,奢靡昂贵,每一根纹理,都如同黄金般璀璨。
龙袍男子黑发如瀑,渊渟岳峙,身材病态的瘦,眼眶凹陷,皮肤紧紧贴着骨头,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走到窗台面前,看着那支在霞光中降落的竹笔,目光复杂。
“文章惊圣……这样的异象,别说洛阳了,就连大唐都很久没有出现了吧?”
唐帝语气无限的感慨。
一篇文章能够做到惊动圣人,不仅仅需要作品本身质量过硬。
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作者这篇文章透露出的思想,必须与那位半圣高度契合,产生共鸣。
否则的话,质量再高,不是同路人,自然无法完成惊动。
现如今,整个洛阳城都仿佛炸开了锅。
圣人世家都坐不住了,举族动员,发狂了一般,时不时的就有惊叫传出。
“圣师的遗物现世了!”
“那是……失踪的‘文薪笔’吗?天啊!居然残破到了这种地步,完全不像是正常的圣兵。”
“太久没有圣力温润了,层次下降在所难免,关键是谁将其召唤了出来!谁与圣师之道产生了共鸣!”
圣兵出世,绝对震天动地的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毕竟,现存于世的很多圣人世家,之所以没落,有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遗失了祖宗的圣兵。
突然有一件圣兵出世,这是不是意味着,苏家又要崛起了?
此刻,人心躁动,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圣人都坐不住了,朝文相府投去目光。
“嗯?圣兵动了!”
天穹之上,圣笔文薪轻轻挥动,霎那间,仿佛有一道万丈的海浪汹涌而过。
所到之处,所有读书人都僵住了,仿佛遭到了一种碾压,脑海里,一枚枚漆黑的文字如泉涌般浮现,最终定格成为《伤仲永》。
“怎么回事……我年少时灵神留下的旧疾居然被抚平,修复了!”
“我的灵神变强了!”
“这是圣人显威吗?”
洛阳城各处,陆陆续续传来读书人欣喜若狂的声音。
这相当于一场由圣人消耗自身力量,发动的天赐。
若没有李讲在,绝大多数的读书人,哪怕一辈子都不会拥有这样的机遇,非常难得!
虚空中,无数光点凝聚,逐渐形成一道矮小的身影。
那是一位老者,太老了,老到白发都快掉光,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更是只剩下微微弯曲的一条线。
“孩子,我们又见面了。”苏牧笑眯眯地盯着李讲。
圣人之威,通古烁今。
他每一次出现,都能将逝去时光里发生的事情补全。
苏牧忆起了李讲,阔别数月,少年的气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讲看着他,哽咽了,紧紧抿唇。
曾经请天证的时候,李讲对这个小老头颇有怨言。
认为他是一位“男圣母”,过于偏袒迫害自己的敌人。
但再一次见面,心情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忽然感到一种空前的失落。
文章惊圣,说明两人心中要走的文道几乎相同,否则不可能产生共鸣。
若出生在同一时期,他们可能是挚友,可能还是师生。
但现在,两人只能是匆匆的过客。
因为,
苏牧死了。
圣人也无法从生老病死中超脱。
文相沉声提醒:“李讲,行礼。”
李讲深吸一口气,对着苏牧深深一礼:“学生李讲,见过老师。”
苏牧笑了,不知何时闪现来到李讲的身边。
他抬起手,够不到李讲的头。
李讲弯下腰,任凭他微笑着轻轻拍了拍。
“不错,这一次终于不是一脸怨气的样子了。”
李讲哭笑不得。
其余人见状,心头简直在地震。
虽然早就知道,圣师曾经为李讲出气,将金家闹了个天翻地覆。
但是,看到两人如此亲近的举动,他们还是不得不惊撼。
这太不可思议了!
三皇子等人所坐的区域,前所未有的寂静。
每一个人都仿佛成为了鸵鸟,此刻恨不得将自己的头埋进地里,哪怕是自欺欺人也不管了。
总之,已经不想看到其他人脸上的神色了。
“文章,我已经看了,是因为他们吗?”
苏牧的目光落在陈家父女身上。
此刻,全场都已经知道这个老者的身份。
即便是陈建都不敢嚣张了。
他是说过“圣人来了也挑不出毛病”这句话。
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
圣人真的会来啊!
陈建简直吓得尿都要流出来了,整个身体都在哆嗦。
“是。”李讲道。
“那就放手做吧。”
苏牧说完这句话后,便消散了,它重新变回了一支笔,一点一点降落,直到李讲伸手将他握住。
圣笔文薪,手感冰凉如玉。
众人心头大震,圣师就这样离开了?
难不成这意思,是将圣兵托付给了李讲?
李讲郑重将其收好,随后看向陈初初,平静道:“告诉我,你现在的想法。”
此刻的陈初初,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她的眼神空洞而又迷茫。
她看向那个浑身都在哆嗦的身影,脑海里闪过的,是这些年的一幕幕。
她想起来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是快乐的。
那时的她,会因为下午有空去学堂外旁听而感到期待。
那时的她,会因为学到新的成语而感到满足。
那时的她,会因为写出第一首属于自己的诗而感到惊喜……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些情绪都没了呢?
很快,陈初初想起来了。
是她带着自己的诗,欣喜若狂的找到父亲之后。
他看到自己的诗,虽然也是高兴,但那却是知道有利可图之后的高兴。
从那以后,陈初初便再也去不了学堂了。
她不是没有哭泣过,控诉过。
但是陈建却一次次在打骂中怒吼。
“你不是孝顺的孩子吗?你难道不想赡养父亲吗?我一个人带你这么大,容易吗?你怎么就这么自私,天天就想着自己?”
陈初初陷入了怀疑,自责。
即便陈建万般不好,他也是自己的父亲。
他没有理由……害自己的吧?
哪有父亲会害孩子的。
于是,陈初初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样是对的,父亲的话是正确的。
仿佛只要把陈建的形象神圣化,伟岸化,那她所承受的所有痛苦就不存在,就值得。
可今天,
她读到了《伤仲永》,
于是,包裹着败絮的金玉破碎了。
她发现,还是骗不了自己。
终于,还是看清了这个残忍而又现实的世界。
事实就是,她的父亲一直在利用自己。
陈初初的眼神中神采越来越鲜明,可是,陈建却感到自己的心在一点点的冰凉。
他从未从女儿的脸上,看到过类似的神情。
这一刻,陈建终于是慌了,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指缝流失,“乖女儿,你不要爹了吗?”
“不,爹,我要你。”
陈初初深深地看了陈建一眼,最终,抿唇道:
“可我……还想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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