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等了五六分钟，靳楚楚的手机上弹出一条银行卡收到大额转账的信息，紧接着邢佳悦发来一条简短的命令：结账。
看吧，我就知道是这种事。可是为什么这种规模的宴请还要搞这种啊，真是搞不明白。靳楚楚哀怨地小声嘟囔着，走向服务生：“你好，麻烦帮我结一下账。”
“好的，请稍等。”他边说边拿起手边的对讲机呼唤了前台。
“不用麻烦了，我跟你去一趟吧。”靳楚楚说道。这对她来讲，不是一次普通的请客吃饭，而是上司交代的意味不明的，但是看起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政治任务”。
她跟着服务生走下楼梯，走到富丽堂皇的前台，接待小姐彬彬有礼丹唇轻启：“不好意思女士，我不能为您结账，我们是直接跟比卡公司对接的。”
平凡的任务突然开启了地狱级的难度。
“是挂公司账，他们稍后过来结账的是吗？”靳楚楚硬着头皮问道。她在内心暗忖：不能就此认输，要赶快搞定，然后回去吃大力水手的菠菜。
“是的，我们只跟比卡公司对接。”前台小姐坚定地回复道。
“你说的那是比卡公司请客的情况，今天他们是被请的，今天是我们公司做东，所以你还是跟我结一下账吧。”为了早日坐回桌边喝一口热水，靳楚楚开始绞尽脑汁鬼扯。
“哈哈哈……”前台小姐被她显而易见的谎言逗笑了，“但是女士，包房是由比卡公司预订的，他们是我们的固定合作客户……”
“这样吧，你看……”靳楚楚一边开口，一边在心里斟酌策略，“虽然你们的酒楼每天入账很多，我们这一间算不了什么，但是，你们老板总不会跟钱有仇的对吧。与其等着被结账，不如我主动送上门来把钱结清，你说呢？”
“可是……”前台小姐犹豫着又要反驳，但是暂时没有想到新的应对话术。
“而且，你看，现在是什么状况，咱们两个心里都清楚，就是两个大老板抢着结账呗，对不？”她边说边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前台小姐似乎对她想要说明的内容感到迷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付这笔款项，“假如，我说假如哦，你今天，收了我的钱，咱们把这笔账结了，你猜，比卡公司会不会来找你，要求你把钱退给我，然后重新收他们的钱？根本就不会的对不对？”
“是这样没错，但是……”前台小姐似乎又找到了新的立论点，试图说出反驳的话语。
“小姐妹你听我说，”靳楚楚使出浑身解数，她两条胳膊像上课的小学生一样放在酒店的前台上，探着身子对前台小姐继续说道，“你看，你也是打工的，我也是打工的，咱们都是给老板干活的。你的工作是要完成老板吩咐完成的任务，我也是。我的老板要求我今天把这笔账结了，而这笔账结了之后，对你和我都没有损害，对比卡和我们公司也没有损害，对你们老板的利益也没有损害。他们之间，只会多想一句：哦，上次他请我吃饭了。并没有人会觉得丢面子或者不好意思什么的，对吧？”
“但是，”她话锋一转，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态，“小姐妹，我是个实习生，如果今天你不帮忙，这份工作，我可能就要保不住了……实不相瞒，我已经两顿没来得及吃饭了，虽然我现在跟你说了这么多话，但这已经是我最后的挣扎了，希望你通融一下，让我回去吃口热饭吧。”
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另一位前台小姐走过来，她似乎是这一位的上司：“给她结了吧。”
“可是……”这一位还在犹豫。
她的上司倒是很爽快：“我觉得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别让打工的小姑娘为难了。”
靳楚楚笑嘻嘻地奉上二维码，不住地向两位道谢：“谢谢谢谢，感谢姐妹，感谢理解……”
待她回到包房，桌上的人依然如同她离去之前一样，在干巴巴地互相攀谈，桌上的菜品却是没怎么动过。大概在这样的场合，社交比吃饱更重要吧。她递给邢佳悦一个肯定的眼神，邢佳悦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靳楚楚端起面前终于被添满的杯子，喝到了一口温润的茶水。茶水经由干燥的口腔，顺着食道，清晰地流向胃部，滋润了干涸已久的心灵，心跳和呼吸又回复到了正常的频率。她紧接着又喝了两口，然后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杯子：你们有钱人的茶杯也忒小了，只喝了三口，竟然没了。于是她拿起筷子，跃跃欲试地伸向久违的凉拌菠菜。但是她的动作很快被打断了。
“方总，我敬您一杯，”冯姐，您怎么在这时候冒出来了？平常不声不响的，这种场合这么机灵？“感谢方总为我们提出的宝贵意见，我们一定加强改进。”方瑾客气地起身，隔着桌面向冯姐举杯：“您客气。”
“陶总，我敬您一杯，”沉默许久的徐小姐终于看到了饭桌上的突破口，“谢谢陶总关照我们。”小桃花举杯，得体地回应着。
见普瑞安的社交“达人”们纷纷开始行动，比卡的员工作为东道主，自然也不甘示弱。一位男性员工起身走到邢佳悦身后：“邢部长，早就听说您才华横溢，能力超群，今日一见，着实佩服，请容老弟敬您一杯。”
邢佳悦赶忙短期面前的茶水：“田组长太见外了，咱们一起共事很久了，您的能力和人品我信得过。”
竟然还有胆大包天的人拿起酒杯走向宇文治，“宇文总裁，我们已经合作多次了，一起吃饭还是头一次。感谢您在工作中对我们的包涵，多亏了有您的帮助和配合，我们的剧集宣传才能做得那么好。”
作为新来的实习生，靳楚楚和尚雨薇不得不放下筷子，不知所措地注视着这突如其来的觥筹交错。她们努力挖掘自己脑海里见底的社会经验，纠结着是否要加入大人们的社交活动。总而言之，是无法忽视眼前的景象，继续埋头吃饭了。
正当她们纠结之际，宇文治突然起身，他端着酒杯走向陶炳程。饭桌上寒暄客套的社交用语也随之偃旗息鼓，大家不约而同地用沉默的视线表达了自己对事态的关注。
“陶总，晚辈敬您一杯。”宇文治看起来竟有些紧张。上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神态，还是靳楚楚跪在地毯上找袖扣的时候。
小桃花动手为陶炳程斟满了酒盅，陶炳程看看面前的酒杯，却并不动作。他笑着说道：“小治啊，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要问你。”
“您请讲。”宇文治对突如其来的“上级考核”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他恭敬地说道。
“其实我是看着你和普瑞安成长起来的，对吧？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联络业务的时候，跟你们那个大学同学，叫什么……陈……陈清远？当时你刚大学毕业，意气风发，朝气蓬勃，我从一开始就很看好你，小伙子有拼劲儿，有魄力，脑子也很快，一定能在这条路上走得很长远。”顾炳程突如其来地“忆往昔峥嵘岁月”，主观上是要提点对方感念自己的知遇之恩，客观上也为饭桌上知道内情的和不知道内情的都作了一番“科普”。
只是，“陈清远”这个名字，一举击中了靳楚楚的灵魂：啊……是总裁的大学同学……这……那……我……嗯……
她的大脑一时混乱。
“您说的我当然记得，普瑞安的头几笔大单子，都是您给的。没有您的提携和帮助，就不会有今天的普瑞安。”宇文治手上依然端着酒杯，他真挚地回答着。
顾炳程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道：“那既然你都记得，我就必须得问一问了，普瑞安现在是更看重我们的商业价值，还是伙伴价值？”
餐桌上鸦雀无声，静得连吧唧一下嘴都能听到。眼前的凉拌菠菜虽近犹远，虽然近在咫尺，但是拿起筷子轻尝一口也是一种冒险的举动。这场家族伦理大戏，为什么要拉着这么多苦命的打工人一起做陪，是你们家里的人都没空吗？
顾炳程的提问，看似可以写成高考作文的议论文，论说商业价值和伙伴价值同等重要，缺一不可，其实不然。这个设问中包含着隐藏的陷阱：他显然希望听到宇文治感恩戴德，超越对商业利润的单一追求，表示普瑞安会继续“尽忠”的回答，使自己的伯乐之恩得到应有的回报。与此同时，他也希望对方听懂自己的“明示”，对与陶思的关系作出一些保证和说明，即他们究竟是基于商业利益的“伙伴”关系，还是因成为“伙伴”而随之带来商业效益。
宇文治选择将这个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回答，他毫不犹豫地说道：“当然是伙伴价值更重要。普瑞安与贵司的合作，一直都用最好的班底，取最低的利润，因为我们始终记得，是您的提携之恩让我和清远赚到了第一桶金。我们对与贵司的伙伴关系的重视，要高于对合作中的商业利益的追逐。”靳楚楚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宇文总裁还有姿态如此低的时候，“另外，我与小思相知多年，我们是彼此信任的。普瑞安没了可以再拼，‘伙伴’却是唯一的。”
桌上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坊间传闻多年的事情，竟然被正主本人亲自盖章确认了。大家纷纷拿起了桌上的筷子，自觉地开始装点餐桌的氛围，制造一些缓解尴尬的噪音，该夹菜夹菜，该喝水喝水，要不互相聊聊天好了。
靳楚楚从冲击中反应过来，趁机加入装聋作哑的众人，又夹起一口菠菜送入口中。她感到自己像骡马一样咀嚼着口中的青草，一边咀嚼，一边让游离的意识回归大脑：我没听错吧，我们总裁还是金龟婿？他这是……当众出柜？你们豪门子弟都这么直接的？好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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